正文  第十一章 惊诧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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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桢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洗了澡以后,还没等到头发完全变干她就睡着了,这一夜,连梦也没做一个。
    早晨起来给父母打过请安电话,简桢坐在厨房的小餐桌前发呆。于情于理,今天都该见见韩劲了,两人还从没这么久没见过,一个会议,打乱了她的全部生活。
    只是见了,必然会纠缠亲热,简桢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来,若不,只怕韩劲会疑心。若是,自己又成了什么。在古代,像她这样的人,是要被沉塘的吧。
    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只是想任性一回,觉得春风一度可以雁不留痕,却怎知事到临头才发现,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一半那样潇洒。是该庆幸自己悬崖勒马,没有让欲望做了自己的主人,去偷尝那如蜜糖般隐秘的快乐,还是该遗憾,错失了人生中也许唯一一次堕落的机会?原来堕落的快感如此巨大,决绝盲目如飞蛾扑火。简桢仍然记得她说出“走吧”的那一刻,内心如同山崩地裂,声音却又是波澜不惊。
    她好像不再认识那个自己,又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她小心地在那个临界点收住了脚步,可是此时,她清楚地知道,无论做没做,那一步,其实她已经迈出去了。她与Tim无缘再聚,她也再不是韩劲那忠实可靠的伴侣,只有她这样没用的人,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尴尬与狼狈。
    叹了口气,她强迫自己收拾了出门去。多想无益,总不能为一个瞬间的心动,搞砸了两年的情感投资,她常年节食,精力有限,折腾不起。
    简桢住的位置很好,交通方便,却不在主干道旁边,楼背后是个不大的公园,闹中取静,旁边因有洋人扎堆的酒店公寓,所以附近开了颇多可爱的小店,也有几家环境幽雅不过味道平平的小西餐馆。
    她换了松身的毛衣和布裤子,去了相熟的美容院做SPA,把手机放进更衣室的储物柜的时候,她想了想,给韩劲发了个短信,这样他醒来就能看到:晚上一起吃饭吧。
    这一天过得颇为放松,或者说她尽量让自己放松。她在美容院消磨了很长时间,做脸,推油,修指甲,做头发,出来的时候自觉身轻如燕。接着又去了太平洋百货,试穿靴子,看新上的冬装,今年流行的款式颇为华丽夸张,本不适合简桢,她为了消磨时间,也一件件地看个不停。
    到4点钟,韩劲才给简桢打来电话,两个人约了晚上在紫天椒见面。通完电话简桢逛到4楼男装,这层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冷清,导购们都站在自己店门口,招呼揽客,跟整个楼层沉稳低调的布置相映成趣。简桢盛情难却地进每一家看了一遍,最终给韩劲买了件西装,价钱不便宜,刷卡的时候,不是不觉得自己像是在赎罪的。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简桢在楼下星巴克坐了一会儿,周末的下午,屋里已经完全坐满,她只能挪到室外去。太阳已经西沉,有点冷了,她手捧着一杯拿铁取暖。
    星巴克正守着太平洋楼前的路口,来来往往颇多美女,很是养眼。传说这是北京艳遇率最高的一家星巴克,简桢却看不出端倪。屋里很多人聊天,单独来的多半带着电脑,很投入的样子,屋外的人或发呆或打牌聊天,嗅不出艳遇的气息,简桢只是觉得,人山人海的这样挤着,大家还是一样的寂寞。
    手上的咖啡渐渐凉了,身上颇有些寒意,街边路灯次第亮起来,咖啡馆里的人进出频繁,是该动身的时候了。
    紫天椒最大的好处,是几乎从不用等位,简桢一路上了二楼,找了个角落里的沙发坐下,服务生拿来了厚厚的菜单,安静地候在一边。简桢要了瓶矿泉水,后悔刚才不应该喝咖啡,此刻好像有点心慌。待会儿等韩劲来让他点瓶酒好了,简桢觉得喝点酒大概两人都能放松下来。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韩劲还没有到,简桢隐隐有些不快,想打电话去催,还是忍住了。韩劲开车打电话这事简桢说过他好几次,觉得太不安全,估计现在应该在路上了,那么久没见了,还是耐心点,让今晚有个好的开始。
    又有客人上来,服务生迎上前去。这是个年轻美女,穿着时款的灰色紧身卫衣,小小的牛仔裙,裹着彩袜的两条长腿套在靴子里,帅气而性感。简桢自己很少做时髦打扮,碰到潮流中人,让她忍不住欣赏地多看了几眼,却发现对方一路打量着朝自己走来,简桢心里忽然有种不祥之感。
    “你是简桢吧?”女孩与她视线相对,走到她面前。
    简桢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那女孩大约二十三四的年纪,一头直发,笑容甜美,画着精致的浓妆,看起来多少有点眼熟。
    “我们认识吗?”简桢问。
    女孩在她对面坐下,微笑地看着她说:“你应该不认识我,可我知道你。我是廖静宜,韩劲的同事。”
    简桢忽然觉得昏黄的灯光下对面的面孔变得非常不真实,自己浑身发冷,有点晕眩的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廖静宜看着简桢的表情,笑了:“你可能觉得很突然,可是我等着跟你见面等了很久了。我就是想来告诉你说,韩劲不会来了,他以后也不会见你了,他会跟我在一起。”
    从她坐下的那刻起,简桢似乎就已经预料到她会说这些,但是此刻,看着她如此平静而甜美的笑容,简桢只觉得自己像在看一部恐怖电影,不管台词是什么,视觉效果都已足够骇人。
    简桢很想站起来就走,但是她几乎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她像被谁碰了麻筋一般,突如其来的酸软让她几乎打了个冷战。她一只手在桌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腿不让自己发抖,一只手按住桌角,尽量不动声色地撑住身体,看着廖静宜的眼睛问:“韩劲呢?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这些话。”
    廖静宜像是已经想到了简桢会问这些,闲闲地说:“我说过他不来了,今天你们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跟他说我替他来,我怕你会掐死他。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打女人,尤其,打一个孕妇。”廖静宜意味深长地看了简桢一眼,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
    简桢先是错愕,那一刻她几乎以为是谁在跟自己开玩笑,也许韩劲或者什么人正躲在一个角落里等着看她失态,大吵大闹,然后跳出来说:“你上当了。”她自问凡人一个,这种事情,一般只会在电视里看到,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她看着廖静宜,是的,她对她模糊有点印象,也许是某次在韩劲公司楼下碰到,也许是跟韩劲一起开车浩浩荡荡去外地的驴友中的一个,她从未想过她会与他们中间的谁发生交集,可是,此刻,他们中的一个人说,她怀了韩劲的孩子。
    简桢笑了,这一切多么像一出拙劣的8点档啊,她向廖静宜身后看着:“这儿没有人偷拍吧,弄得跟演电影似的。现代通讯手段这么多,你们想怎么昭告天下不行啊,干吗偏选最做作的一种?”
    廖静宜不以为然的笑了:“因为想让你接受事实啊。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他一直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说你脾气不好,怕你大吵大闹。可是我能等,我的孩子不能等,我刚查出怀孕了,韩劲说会跟我结婚。”
    简桢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她的两条腿就像冰柱一般,那股寒冷从脚底迅速地穿过心脏,直通到她的眼中,她看着廖静宜,目光中的冰冷让对方不由得一凛。
    不不不,她没有资格要求韩劲的忠诚,但是至少,他应该给她一个交待,她自会静静走开,以保持最后的尊严。而此刻,他们二人的合谋,让她毫无防备地被踩在了脚下。不过,她并不恨廖静宜,她跟她一样愚蠢,爱上了一个没有担待的男人。
    简桢冷笑了一下:“那恭喜你啊,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她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口,目光锐利。
    廖静宜非常意外:“你是说,就这样了是吗?”她没想到简桢反应如此平淡。刚才她那张漂亮的面孔上所有的轻蔑与胜利者的微笑,忽然都消失了。
    “那你想怎么样?”简桢把身体仰靠在沙发上,嘴角轻挑,讽刺地笑了,“握着你的手听你讲你们的爱情故事,还是强烈要求去给你做伴娘?你当我是红十字会呢?”
    廖静宜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她站起身来,重新打量了一遍简桢,低声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挺恨我的,但是,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不管你怎么看我,我还是觉得挺抱歉的。”
    简桢冷冷地说:“这个道歉我不接受。你以为说了对不起你就可以心安了?那对不起,我不打算原谅你。”
    简桢的声线略有提高,周围有客人循声转过头来,廖静宜颇为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简桢心里对她几乎都有些同情了,她本来期待着自己大闹撒泼或者流泪哀求吧,然后她就可以回家告诉正焦急等待回音的韩劲:“亲爱的,她不值得你内疚。”可惜,简桢这类电视剧确实看得比较多,她不会趁她心意。简桢软弱地挥挥手,就像赶走一只苍蝇:“你走吧,这本来应该是我跟韩劲之间的事,不过他不是个男人,让女人为他善后,对这样的一个人,我也不想假装大方。”
    廖静宜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慌乱地转身,碰得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简桢忽然在背后叫住她,目光诚恳地说:“抓紧时间办婚礼吧,再拖下去,穿不了礼服了。”然后平静地看着廖静宜脚步散乱地离去。
    她背影在视线中消失的那一霎那,简桢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紧紧抓住桌子的两个角,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凸出而苍白,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深处像打响了一个个炸雷一般,震得自己,连带餐桌,以及整个屋子,都抖动了起来。
    彻骨的寒冷,她努力咬紧牙关,不让牙齿碰撞出声响,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平静一些,平静一些,就当是演了一出戏,就当是做了一个梦,现在是公共场合,必须要尽快平静下来。
    但是她做不到。
    她两耳轰鸣,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想尖叫,想突然朝墙壁或者某个人掷出一个杯子,想越过二楼的扶手跳出去,她想做出一些激烈毁坏的事来,来表达她内心碰撞来去的羞辱和愤怒。
    好在全身的紧绷让她很快就觉得疲惫了,慢慢放松下来,她让自己尽量不要看服务生们好奇探究的眼神,天大的事,回家再说。
    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扔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出了餐馆。
    这里,她再也不会来了。
    门口就是三环路,她很容易地打到了一辆车,路程很近,偏偏司机不认路,态度极其谦恭地每隔两分钟就跟她确认一遍走的对不对,简桢只好分神对他讲个不停,那种感觉很怪异,让人想要爆发又因为情绪每每被打断而显得滑稽,最后终于到楼下的时候,简桢居然笑了出来。
    她一如往常地进门,开灯,换拖鞋,把手里的东西放好,然后去洗手。一直手脚冰冷的她忽然感受到一股热流涌入掌心,逐渐温暖了她的双手,四肢和全身,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皮肤细腻光洁,脸上的妆有些残了,看上去却更自然,刚刚修过的短发柔顺而服帖,是的,她还很年轻,她还很美丽。
    在简桢胸中翻滚了多时的眼泪,终于汹涌地流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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