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无限江山  第一百六十章 无妄执念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38  更新时间:11-07-25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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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呆立半晌,这才坐了轿子回府,一进门,尽管心中惶恐不安,还是习惯地问李昭离歇下了没有。明画回答说李姑娘还没用膳,一直在等王爷回府。江碧沉木然听着,然后道:“把菜热了,给李姑娘送过去。”明画答应了,见他神色间不太对劲,犹豫着问:“王爷要不要先沐浴?奴婢去吩咐他们准备。”江碧沉摇摇头,坐到椅上把脸埋进手中一动也不动,不一刻伺候李昭离的梦欢进来道:“王爷,李姑娘听说您回来了,请您过去。”
    江碧沉抬头望着她,突然问:“她这两日见什么人没有?”见梦欢摇头,心头顿时稍安,是啊,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即使是白玉楼写来信,也该迟上两三日才对。
    也即是说,他和她之间也就剩两三日了。
    江碧沉站了起来,对梦欢道:“走吧,李姑娘等了这么久,该饿坏了。”
    进了兰芷雅榭的庭院,远远见一池春水上小楼灯火璀璨,纱影朦胧,宛如湖上飘着的一盏宫纱灯。李昭离就倚在窗边,江碧沉看着那个白色身影,她仿佛随时都会飞上云霄,任他留也留不住。那日在桃花林中的一幕突然浮现在江碧沉的脑海,他恍然大悟,那铺天盖地的桃花,像要把二人淹没的花海,那突如其来的恐慌和虚无,原来是天意早已注定。
    “哈哈……。阿明。”江碧沉无力地一笑,仰起脸望向天空,喃喃道:“你是不是也早已预料到今天这个结局?你要是眼下出现,一剑杀了我该有多好,你可以报仇,我也得以解脱。”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感觉着来自小楼的微微的明光,喉结轻轻动了动,“真是……受够了。”
    “夷笙。”江碧沉睁了眼,李昭离不知何时下来,在不远处含笑看着他:“怎么不上去?”
    他的眼睛像是笼着一层雾气,片刻后雾散云开,对着她莞尔一笑:“这就要上去了。”说着向她递出手去,李昭离便牵了他的手,朝着水榭走去。
    她的手柔若无骨,温顺地被他握在掌心里,噙了笑抬头上望,霜华满天,那一夜是真的月凉如水。
    如往常一样一起用了晚膳,英梅端了盘金丝甜瓜上来,李昭离一边与江碧沉说笑一边挠着雪貂的耳朵根,他笑着看那貂在她袖边钻来钻去,心里却慢慢地想:假使顾伯伯他们其实没有事呢?如果他们获救了,眼下安然无恙、不,或者伤不重,正在某处养伤呢?事情会不会还有余地?
    李昭离递了块瓜给他,他接在手里,对她一笑。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立即封锁所有消息……。
    他啃着瓜瓤,窗外的月光已然爬过窗棂,白森森地照在窗边的琴桌上,耳边好像犹能听见她在窗边时时弹奏的琴声,袅袅依依。
    江碧沉一眨不眨地望着月光,纸包不住火,要是他骗了她,那么等着他的不仅是弦断人散,连同她对他仅存的信任都会烟消云散了罢……。
    断断不能这样!
    他放下甜瓜,找了个借口把下人都支走,仔细措了辞,装作像是邀功似地提起道:“说起来,你有没有发现,赐婚的事后来都没有再提起了?”
    李昭离诧异地看向他,他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个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她前不久跟着人私奔了!”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捶着桌面笑得连腰都直不起。
    李昭离顿时也笑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碧沉抹着眼角的泪花,有些喘不上气地道:“可真是大胆,半夜跟她的情人翻墙出去,坐了船想往外跑,半路上就被人给抓了回来。”
    “不会吧?那他们怎样了?”李昭离又是好笑又是担心,摇着他的手追问:“家里的人有为难他们吗?”
    江碧沉不以为然地一笑,把剩下的甜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那是自然,族里闹出这种事,连带着我母后也颜面无光,挨顿打都算是小的了。”
    李昭离噢了一声,抚摸着小滑头的头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手下一顿,看向江碧沉,“万一还有下一次赐婚呢?你也会跟我私奔吗?”
    江碧沉愣了愣,迎向她的眼睛,心头猛然一震,一句话想也不想冲口而出:“昭离,如果我们私奔了,是不是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你都会原谅我?”
    “犯错?什么错?”李昭离惊讶地反问。他的话几乎已经冲到嗓子眼,临到头又强行咽了回去,勉强笑道:“我是说假如。”
    李昭离托着腮瞧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微微笑道:“那你会跟我私奔吗?会的话我就原谅你。”江碧沉的唇颤抖得厉害,桌下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李昭离又笑了起来:“这只是假如而已,算了,不逗你了。”
    “不!”江碧沉刷地站起,一把拉住她的手,激动地道:“我会,我愿意带你走,只要你、只要你能——”
    只要你能原谅我。
    内心好像有一头异兽在大叫,对啊,抛下这恶心绝望的一切又有何不可?难道真的要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事情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李昭离定定地看着他,江碧沉的掌心潮湿燥热,唇色发白,看得出他内心十分惶恐不安。她不禁问:“你一直欲言又止,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然而江碧沉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道:“昭离,我们走,等我准备好一切我们就离开京城。”
    “……你是说真的?”李昭离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难以置信地反问他,“你真的能放弃王爷身份跟我走?那、那你父皇——”
    江碧沉的眼睛暗了一暗,随即道:“父皇会原谅我的。”
    “不是,我是说你父皇的病,他在病中,怎么能这样就走?”
    “我——”江碧沉噎住话头,咬咬牙道:“他也不止我一个孩子,有什么放不下的?”
    李昭离沉默了,片刻后推开他的手走到窗前,望着窗下微微摇晃的池水道:“为人子就要尽孝,养育之恩怎能说放就放?何况父母还在病中,天大的事都不能走。”她闭上眼,想起自己尚未来得及尽孝父母就已离世,心中顿时一阵难受,悄悄擦干眼角泪水这才回头道:“夷笙,你对我的心我都明白,今晚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昭离……。”江碧沉心如刀绞,把她抱进怀中,一时间左右为难。他是真的想走,想随着李昭离归隐林泉,可是正如她所说,父亲的恩情岂是说放就能放得了的?他无法可想,将她紧紧抱住,心里不住地向上天祈求让凤求凰、淳于莲、淳于明和自己都能逃过此劫,若能心愿得偿,情愿早晚供香叩头,一生茹素。
    次日江碧沉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赶去寺院礼佛许愿。请了香插入香炉,他跪在蒲团上,听着晨钟在寺内袅袅回响,嗅着大雄宝殿内不灭的香烟,心头一下清明了许多。
    这时住持到大殿上来,因他着了身普通的青衣小帽,住持没有认出他是谁,见他在蒲团上跪了很久独自垂头冥思,不禁诵了声佛号,对他道:“诵佛一声,福增无量,礼佛一拜,罪灭河沙。施主一大早就来参佛,却还是满面愁苦之色,不知所为何事?”
    江碧沉微微苦笑,并不抬头,“世人碌碌,世人汲汲,所为皆为执念。”
    住持又诵了声佛,目视他片刻,道:“拿起是为执念,放下便是解脱,施主已为执念所苦,为何不放下?”
    “放下?”江碧沉双手合十又叩了三个头,缓缓站起,“我放不下,因为我还不想看破红尘,我还眷恋着红尘……眷恋着一个人。”
    住持摇了摇头,向莲花台上的佛祖合十一礼,“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恕贫僧无礼,施主命格富贵,然而命中注定坎坷,若执念太甚,终将不得善果,须好自为之。善哉,善哉。”说罢转身走出了大殿,江碧沉怔怔看着他,执念太甚,不得善果?他抬头望向垂目笑看众生众果的阿弥陀佛,晨曦的光照在佛前供桌上,明晃晃的刺人眼,他微微提了提嘴角,喃喃道:“这算是什么预言?我要么放弃权势,要么放弃昭离,他们哪一个不是执念?难道你要我都放弃?我办不到啊……”
    离了寺院往回走,路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从他身边的路上经过,江碧沉看着那旗帜,是太子,想必眼下正为自己的毒计得逞而得意着吧。
    他淡淡哼笑一声,只管得意吧你,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你的头上。
    信步回了府里,李昭离已经用过早膳,他推了所有事务陪她在园中修剪花枝,一边剪一边道:“我曾经说要带你去逛京城,今日我刚好闲了,下午咱们就去吧,怎么样?”李昭离笑道:“当然好了。”他低了头没敢看她的笑容,一刻不停剪着手下的枝叶,口中也笑道:“那我吩咐他们早点开饭。”
    午后二人小睡了一阵,这才换了衣衫步行出门。京城固然繁华,但各地的市集其实相差不大,除了卖得好些多些贵些,认真说起来也没什么好看的。慢慢循着街道走了大半,就到了京城最有名的临渊阁,江碧沉便说上去尝尝五大名菜,李昭离皱眉说这才吃了饭,怎么吃得下?他哈哈笑着拉住她,尝尝味道罢了,谁真的吃呢?
    说着正要上去,他却忽然停下脚,转到街对面一家小摊面前,回头招呼她来。李昭离上去一看,摊上大大小小各色拨浪鼓,江碧沉手里拿了只嫩黄紫花的递给她:“要吗?”李昭离接过来摇了摇,鼓声咚咚,清脆悦耳,旁边一个小女孩咬着手指羡慕地望着她,她不由得一笑:“要。”
    他有些入神地看着她拿着拨浪鼓的样子,心中仿佛许多东西豁然开朗,又仿佛一瞬间所有缺憾都得到了满足,只剩下唇边淡如清风的微笑,“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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