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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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光影,是悄然坠落时哪斑驳交错的光影,原来人生只合虚度,譬如盛夏疯狂的蝉鸣,譬如花开花谢,譬如无人的旷野间那一轮皓月,譬如整座松林在阳光蒸腾下的芳香,譬如林中的你,如何微笑着向我慢慢走来,衣裙洁白,依旧在那年夏天的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完全无视于此刻的,桑田沧海。(席慕容)
壹
七岁那一年,我们遇见。
那是个夏日吧,一丝风都没有,知了在耳边拼命地叫着。爹布置了每天挥剑五百的练习,我便独自在院子里挥汗如雨。
挥完最后一下,收剑,转过身来。一身清白的你正立在肆意流淌的日光里。
爹带着你走过来:“御风,这是墨烟,与你一般大。爹已经收他做义子,今后你们两个便一起习武吧。”
“多谢义父!”瘦弱的你屈膝跪地,额发遮住双眼。
原来,爹偶然发现了沿街乞讨的你,发现你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年龄又与我一般大,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你认作义子,带回庄里。
“你叫墨烟?”
“苏墨烟,少主。”抬起眼来,黑亮亮的眸子,好看得很。
“不要叫我少主,叫御风就好了。哦,我姓韩……”
“我知道。”声音带了几分笑意。
你总是很认真,读书也是,习武也是。哪怕掌心磨破了皮、沁出丝丝鲜血,也不肯放下持鞭的手。
“干嘛这么拼命啊你?”做完了爹留的功课,我正准备回房洗洗一身臭汗。
“起步晚,当然要加倍努力啊。少主请先回去吧。”黑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你浅浅微笑。
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练武的时间也开始一天比一天迟。
莫非,是好胜心作祟么?
贰
彼时星空下,两个十四岁的少年。
山庄北面的树海作为禁地,除庄主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可是我却贪恋那里的静谧和凉爽,在里面觅得一片开阔的平地,得了空就会偷溜进去练功,累了,就躺在地上看着天空。虽然当时因为这件事你总是念我,但爹找我的时候,你还是不得不溜进来给我报信。
那一晚,我本已经睡下,却突然听到外面隐约有些响动,然而悄悄起身推门一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好暗嘲自己的过于紧张。可接着却睡意全无,于是突发奇想:干脆晚上去树海看一看。
等到了我平时经常去的地方,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躺在那里:“怎么是你?!”
你马上起身,屈膝行礼:“属下擅闯禁地,请少主责罚!”
赶紧摆了摆手,咕哝道:“罢了罢了,我都不知道闯了多少回了……”边说边将你扶起来。
接着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晚上来这里干嘛?”
你像惊醒一般:“我……来看星星……”
“不就是大猴子吗,也用大晚上出来看,这树海还有猩猩?我怎么没见……”我装傻。
“不好笑,”你扬扬漂亮的眉,又躺了回去,突然低叹道:“流星!”
“哪里哪里??”仰起头来,正巧又有两道银亮划过长空。
顿时起了兴趣,也躺了下来:“啊~~~第一次看到流星诶,你呢?”
你的声音闷闷的:“四岁的时候。”
“哦?这都记得啊?”
你顿了一顿,勉强勾起嘴角:“怎么忘得了呢?那一夜,我成了孤儿。”
“对不起,我、我……”我立时后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向寡言的你,眼中浮现层层回忆,自顾自地讲了下去:“那一晚,强盗们杀了我爹、我娘、哥哥,还有所有的家仆,就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妹妹也没有放过。而我,却是因为晚上溜到厨房偷吃东西,躲到假山里,逃过了一劫。当身着黑衣的他们扛着大箱小箱走过院子时,我却只能咬着自己的拳头,吓得一直发抖也不敢哭。”讲到心中的痛楚,你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但是眼中似乎已泛起微微水光,语气也缓缓低了下去。
“等了好久好久,我才敢悄悄出来。到处都是血。我一个个去叫他们起来,然而他们再没醒过来。我从后门偷偷跑了出去,一直跑一直跑,后来跑不动了,就在一个小巷子边上蹲了下来,直到那时候,眼泪才流了下来,抬起头,窄窄一块天,正好有流星划过,一线又一线的。然后我就这样抱着腿过了一宿。”
“强盗呢,抓到了没有?”
摇了摇头:“官府说是无据可查,最后成为了一桩悬案。”
我不动声色地侧身向你挪了挪:“要不我明天去和爹说说这事,请他帮你打听打听,或许能有些线索也说不定。”
星眸微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当年强盗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而且他们都蒙着面,我连一个人的脸孔都没有看到。”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蓦地睁开双目:“那一晚之后,我一路乞讨来到邳州,有幸被义父收留,墨烟已是感激不尽,实在不希望因自己的事情给义父增添搅扰。至于家仇,”你眼中似明似暗,“还是亲手报的好。如果不能,那也是命。而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变强。其他我什么都不想。”
七年了,总是让我感觉很近却又很远的你,那晚却让人感觉无比真实。那时我暗暗下了一个决定——第一次,不是爹给我下的决定,而是,我自己为自己而下的决定。
转念至此,转过头看着你的眼睛,坚定地:“那,我们一起变强吧。携手站到这江湖之巅。”
眼中的你双眸幽亮,白衣胜雪。
风吹起来,黑发交织在一起。
上空星落如雨……
叁
虽然当年我还是个呆呆的小子,但初遇就感到你的沉稳与细腻。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后来我一直有偷学你的性格吧。
你的坚持,你的内敛。
让我总感觉离你很近,却又很远。
默默陪着你,不关心能够抵达何方。
但是,你要做的,我统统也要做好,做到最好。
因为我想要站在你身边。
我说过的,要一起变强,携手站在这江湖之巅。
我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约定;我也知道,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忆。
但是当我接到你的衣襟,胸口还是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爆发,叫人痛不能言。
“别我已为泉下土,思君犹似掌中珠。”纵使岁月如箭堪惊,我也无法忘怀你。更何况只过了三年。“天上一日,地上千年。”那么,如今你的世界,又过了多久?生死之间,此生彼生,你于那茫茫彼岸又已行了多远?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当年我无论如何不会听任你离开。
你可知道,当我再次看到你的面容,那一瞬,在熟悉和陌生的罅隙里,于满心迅速蔓延的震惊和疑问之外,竟然心存一丝欢喜。虽然,那么一点卑微的欢喜在下一刻便溃不成军——
“那只不过是你自作主张的约定,于我何干!”
你的话语不啻为一把凉薄又锋利的刀,轻轻从心上划过,而我便在这刺痛里,一点点惊醒。
莫非,这些年,都表错了情。
原来,这些年,都表错了情。
七岁遇见,到十七岁你离开。
十年。
十年踪迹,十年心。
然而,这些年,都表错了情。
终于懂得,相遇与分离的必然,注定不能婉转。即便我,一直心存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