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02】 Anecdote(轶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5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秦瑜和俞灵的第二次相遇,是在老北方的教室里。
虽然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可俞灵还是屁颠屁颠进了教室。
偌大的教室几乎坐满了,只剩下最后一排一个靠门的位子和第一排几个没有课桌的加座。蹑手蹑脚坐上最后一排的座位,年久生锈的弹簧凳子却极度不给面子地发出了一声尖鸣,众人的视线不负众望地集中了过来,当然也包括讲台上的老师。
特祸害地朝着台上笑笑,俞灵满心想的是怎么息事宁人,却听得台上的男老师突然朝他招了招手,道:“那位迟到的同学,请你坐到第一排来。”
蓦地塔头,俞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上下其眼地仔细打量起讲台上的老师,莹白衬衫,金丝眼镜,不算倜傥风流,勉强也是一表人才。
“当着这么多人,他应该不会为难我吧。”俞灵这样想着,便委婉地朝着台上摆了摆手,道:“没关系,老师,我看得见。”
却不料那老师突然从讲台上走了下来,顺手从前排女生桌上拿过一杯咖啡,他径直朝俞灵走了过来。
预感不妙地一皱眉,俞灵的视线向下一收,突然便集中到了那老师右手的绷带上。骨节分明的五指与绷带纠缠着,透出一股道不明的羞涩。
却见那老师手中的咖啡被突然往俞灵课桌上一倾,半杯咖啡就这样毫无预示地浇了下来。
全班哗然。
没事人似的看了看全班,老师亲切地拍了拍俞灵的肩膀,道:“这张桌子脏了,你不坐到前面去吗?”
嘴角抽搐着挑了挑,俞灵终于忆起了面前的人。
绷带,医院……
抽出桌肚里的书包,俞灵起身。在众人都以为他要发飙离开教室的时候,他却只是嘴角蔑视地一挑,潇洒地向第一排走去。
老师也不说话,跟在他身后一起向前走。
离座位还有三四步时,俞灵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
幸而那老师反映够快才没有撞上,却见俞灵突然向前一步,伸手翻了翻老师衬衫的衣领,淡淡道:“Armani?不错的牌子。”话音刚落,顺手抄起身旁另一个同学的一杯可乐,他毫不犹豫地朝那老师的领口灌了下去。
又一阵的哗然。
拍了拍手,俞灵绅士地将可乐杯递还给那个同学,挑衅地朝着老师笑了笑,不痛不痒地说了句:“礼尚往来。”
冷冷地瞪了俞灵一眼,老师却教养颇好地并未露出怒态,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的眼中反而现出猛兽遇到对手时的精光,走上讲台,他用教棒指了指黑板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问俞灵道:“看见了吗?”
毫不客气地往第一排的凳子上一坐,俞灵示威般地翘起二郎腿,大声答道:“看见了,字很丑。”
班中一阵哄笑。
不理睬其他人诧异甚至有些不满的目光,那老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俞灵,厉声命令道:“念出来。”
尽管心中极度不满,俞灵却并未再做反驳:“秦瑜。”
“写下来。”名叫秦瑜的老师有些得寸进尺。
“乖乖”拿出笔,俞灵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两个字。写完,他把本子举到老师面前晃了晃,大声问道:“秦老师,我写得对吗?”
目光扫过俞灵的笔记本,意料之中的,秦瑜并未在白色蓝条的本子上发现自己的名字。
有的,只是赫然两个大字:“变态”
眼中流光一闪,秦瑜不动声色地接过本子,当着俞灵的面,他撕下写着字的那页纸,折好收进口袋,随之转向全班,大声宣布道:“我的右手受了些伤,暂时还不能写字,这个同学的字写得很好,从今天开始,就由他替我写板书。”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灼人的沉默……
全班的目光几乎一起集中到了俞灵身上,好奇、猜测、不屑,甚至鄙夷……只是那些多姿多彩的眼神并未吸引到他,紧紧盯着秦瑜,俞灵心中早已是百转千回。
遇到这样的怪事,一般人会怎样做?感到奇怪,不解,震惊甚至暴怒?大概吧……可俞灵此刻心里,却只有一点好奇。
“好,我写。”说出口时,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秦瑜手上的绷带,“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作为交换,老师你不如给我说说手上这伤的来历。”
一阵轻笑,秦瑜原本还戒备着的脸突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一道小伤。”他边说,边卷起袖子向全班展示了一下——绷带缠了一层层,一直裹到小臂。
除非是医生有意浪费绷带,否则连外行人也能看出这伤有多重,他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拉下袖子,开始讲故事。
秦瑜和俞灵是完全不同的人,所以他的伤,来法也和俞灵完全不一样。
那一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闲来无事,便想在客厅里溜达一圈。却不料天降横祸,脚下一滑,便朝着阳台的落地玻璃撞了过去。
伴着哐当一声巨响,玻璃受灾地碎成五裂四分,不过更受灾的,是秦瑜用来挡在额前的手臂。
血流出来的样子就像是连上水泵开足了的龙头,而“要死了”是他那一霎那唯一能想到的感叹词。
惊慌失措地压住伤口,他的第一选择便是冲进房间找药箱。一包云南白药倒在伤口上,就如同大雨天撒出去的一包面粉,毫无效果。
心想着血要是再这样流下去,不下五分钟自己铁定作古,秦瑜干脆地咬咬牙,冲到了厨房。
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作:往伤口上撒盐。其实这句话是有一定的医学原理的,常人都知道,伤口上撒了盐会痛,可很少有人知道,往伤口上撒盐——能够止血。
盐罐子扣上手腕的刹那,秦瑜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痛晕了过去。
幸而这一晕并未持续很久,全身打颤着从厨房地砖上爬了起来,秦瑜发现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好在出血量只和割腕差不多。咬紧牙关将剩下的盐统统摁到伤口上,他跑到房里,拿药箱里的绷带缠紧伤口,待到将一切弄好,他才想起要打电话给救护站。
拨了120,还没等电话那头出声,他便报上了自家姓名地址。末了,还特地加了句:“医生……大出血……快!”
电话另一头一阵风急火燎的乒乒乓乓,便没了声音。秦瑜知道救护车应该是派出来了,可想到自己住的小区七柺八绕,等救护车到了,估计得到天亮,他便干脆套上外套,取过身份证和银行卡,出门“迎接”救护车。
好在虽然失血多,秦瑜的脑袋还算清醒,从医院到他家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沿着那七拐八弯的小路,他走走停停。深夜的一路上,除了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他就只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
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车,刺目的车顶灯一闪一闪,正激动地向秦瑜叫嚣底下这辆破车特殊的身份。
都说人要是失血过多,往往会有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脸色发白。
第二阶段:手脚发冷。
第三阶段:双眼发黑。
所以当秦瑜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了。见习医生在车上一边检查他的伤口,一边背着他明天营养学考试的菜谱:“补血食谱:猪肝、红枣、枸杞、当归、乌鸡……”顿了顿,他嘀咕了一句:“还有什么来着?”
“太太口服液。”脱口而出的回答,让秦瑜自己脸上也抽筋地跳了一下。
车子里古怪地沉默了一分钟,突然发出一阵爆笑……
很多年以后,当孩童长大,壮年老去,那个见习医生仍然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晚上。
行医三十年,他再没见过如此古怪的人。
之后在医院里,不过是常规的输血和缝针。
37针的伤口,虽然来得不算光荣,却也没什么见不得人。挽了挽袖管,云淡风轻地讲完自己的故事,秦瑜注意到底下学生毫不掩饰的唏嘘惊叹。
连一向放肆的俞灵眼中也流露出了少有的敬佩,他明白,若那天受伤的是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察觉到俞灵眼中的变化,秦瑜的嘴角不动神色地扬了扬。
一来一往,第一场交战——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