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难言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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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悠悠,笼罩在薄雾中的栖霞岭透出少有的祥和之气,虽然紧依长江南麓,战火却在这片并不高耸险峻的丘陵前停滞蔓延。
菩提禅寺的琉璃宝顶在霞光中熠熠生辉,映着对面飞来峰顶端的汉白玉观世音立像,愈发显得庄严神圣。
赵珩一身布衣三跪九拜沿平缓石阶登上极乐峰,寂静的山道上响起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几个内侍连忙将脚蹬安放在明黄色銮舆前。
梁悠然看着他笨拙地从銮舆中抱出裹着明黄披风的赵硕,两只稚嫩小手拉着他的花白胡须,发出一阵愉悦的憨笑声。赵珩眼中却透出少有的温情,婴儿柔弱的身体让那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不知该如何是好。梁悠然微笑上前接过小小的婴儿,拉起披风轻轻掩住他充满好奇的脸蛋。
方丈一灯法师率阖寺僧侣迎候在山门前,赵珩上前行跪拜大礼,虔诚奉上玉圭:“赵珩恭迎法师开坛讲经,愿世间因果皆由老夫一人身受,愿赵氏子孙从此无妄无灾”。
耿乐看着他依然挺拔的背影,不禁为之动容。梁悠然一手抱着赵硕,牵着丈夫的手走进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梵音神圣在大殿中回荡。
“小涵,吩咐御林军护送陛下回宫吧”。清澈无垠的稚瞳透出疲累,赵珩怜惜地看着一脸睡意的赵硕,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软肋。
“是,王爷”。胖乎乎的小脸一挨着小涵的胸脯,赵硕便已安然入睡。
耿乐朝郝纲使了个眼色,郝纲便从蒲团上起身走到殿外,穿过偏殿廊檐信步登上不舍身崖,默然临崖而立,山风寂寂,翠谷幽幽。许久,他才从腰间拿出一块铁牌,苦笑道:“梁璧谦拿出这块铁牌时你知道我有多震惊么”?
郝纲却笑道:“鬼才相信这世上还有能让你感到震惊的事”。说着接过小小的铁牌翻来覆去仔细查看,这种货色在西市场一两银子能买二三十块,铁牌中央一头下山猛虎头顶苍穹,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听说过藏坤社么”?耿乐蓦然转身,冷眼看着面前之人。
“有所耳闻”。郝纲愕然道:“难道这就是藏坤社的信物”?
“这可是藏坤社魁首的信物”。耿乐纠正了他的猜测:“我在集贤馆时就是这个秘密社团的一员,当时的魁首是陈肱”。
“如此看来陈肱那老家伙战死沙场也就不足为奇了”。既然他忠于皇帝,境遇堪嗟便在意料之中。盯着耿乐那张永远都不动声色的脸,笑道:“原来你是为了它才回来的”。
“这块铁牌梁璧谦从何而来”?如果真是郝纲的安排,他会毫不犹豫离开此地。
“你在怀疑我”?郝纲将铁牌掷还给他:“撇开我们的政见不谈,难道你当真认为我是个卑鄙小人”?曾经的同窗冷眼以对,当年郝纲推崇富国强兵之道,耿乐却执意以礼治国,两人甚至为此反目对立:“我秘密调查了这小子将近两年,始终一无所获”。赵珩向来谨慎,为何会如此倚重此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为确保稳妥郝纲不得不对这样一个毛头小儿过于关注。
“你在暗中调查过他”?
“那时我尚不知道他们是父子,还几番提醒赵珩,可他始终置若罔闻”。郝纲苦笑道:“这小子心机深沉比他老爹有过之而无不及,故意卖了个破绽把我引上歧途”。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赵珩却在紧要关头有意无意地漏了些口风,才使他恍然大悟。如果此人当真是藏坤社的魁首,只怕连赵珩都要被他气得吐血。
“想不到一群老家伙倒被个毛头小儿给耍了”。耿乐斜睨着郝纲露出一丝平淡的笑容。
“他当真死了”?郝纲难以置信地看着耿乐,从没有人能够窥探到此人的心思,曾明争暗斗了十来年,他同样不能例外。
“上天怎会眷顾这样的祸害”?耿乐的答案仍是一贯的含混不清。
“说的也是,他活着至少不会是眼下如此糟糕的局面”。郝纲低叹:“当年先帝采纳你的提议册立赵琸,你可曾想到文渊皇帝登基后第一个要除去的人却是你”?
“早在敝人的意料之中,否则我又怎能活到今日”?耿乐转身睨视郝纲冷笑道:“我曾告诫过陈肱,可他偏不相信,飞鸟尽良弓藏,只好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了”。
“浴佛法会将于未时初刻举行,请两位大人前往膳堂用斋”。
“既然信不过我,一会儿陈旭来了你自己去问他那块烂铁牌的事”。郝纲懒得跟他解释,丑时起身劳碌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连忙跟着僧人开斋去也。
梁悠然看着虔诚跪在神祗脚下的赵珩,背影苍老而萧瑟,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悯,锦袍无息覆上他的肩膀,赵珩并未回头,伸出粗大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腕,依然那样强悍。梁悠然在他身旁跪下,轻轻捧起他须发花白的脸仔细端详,梁璧谦有着与他相似的眼眸和霸气:“二哥有心事”?心中又怎会不知人生至痛莫过于暮年丧子。
“谦儿是我最在意的孩子,无论他在哪里始终不曾真正离开过我”。一行浊泪自脸颊滑落:“除了他所有的孩子都畏惧我,甚至连话也不敢在我面前多说一句,可他总喜欢拉扯我的胡子,吵闹着骑在我肩上,是我亲手扼杀了他”。凝视梁悠然许久,赵珩打开掌心中小小的银盒,芳香优雅弥漫整个大殿。
“二哥”。梁悠然夺过银盒幽幽叹了口气:“璧谦去天涯山庄并不完全为了浩然的遗愿,等度过眼下的困厄,我们一起回天涯山庄,再也不踏入这片是非之地”。
“我浑身沾满血腥,只会玷污那片圣洁的土地,从虚空来往虚空去才是我的归属”。赵珩惨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