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相约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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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队的休息室,五个人沉默地坐着。金巧虹打破了沉默,拿出一张老照片递给惠子:“这是我和我妹妹的合影。”
惠子一看,恍然醒悟,将照片拿给苏桐和杨啸:“这是我的养母,金巧艳。”惠子没指的那个人,和苏桐、惠子的相貌十分相像,所有人都相像她们是母女了。
“那年,我丈夫留在城里当他的警察,我一个人带着杨啸、怀着孩子被下放到农村,平时劳动,有人病了我就去给看病。那天我从邻村看病回来,还没走到村口肚子就开始疼,我只好靠着野外的一棵樱树给自己接生。我没想到会是一对双胞胎,我带一个孩子就很困难了,我是因为家庭原因被划为黑五类,我不想让孩子跟着我受罪。正好有一对农民夫妻经过,我就把小女儿给了他们。我和我妹妹原本有一对玉佛挂坠,一人一个,但她把自己的给了杨啸,我手里就有了两块,我把自己的给了小女儿。”
金巧虹讲完,老苏开始讲他经历的故事:“那年我去外地办案,经过一片野地的时候就听一棵开满樱花的树后有婴儿哭。我过去一看,一位妇女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个婴儿。我用自行车把两人送到了最近的村子,正好是她们住的那村。我刚要走,孩子的母亲就醒了,哭着求我把孩子带走,送孤儿院也行。那时候我结婚有几年了,一直没孩子,就想把这孩子抱回家。我问这孩子叫什么,你说‘叫杨樱,都叫杨樱’,我当时还纳闷呢,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是双胞胎。要走的时候,你从旁边一个小男孩的脖子上摘下一个挂坠给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以后认女儿。但我太喜欢这孩子了,一直没告诉她真相,我想等我临死之前再告诉她。桐桐来了一年多,我老婆就生了一个女儿,她就更喜欢桐桐的了。她临走的时候最担心桐桐,眼睛一直没闭上。”
“妈妈走的那天我在学校,等我带着妹妹赶回来,已经晚了。”苏桐的眼睛看着地面。
惠子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多年您和我养母一直不联系,直到去年才通电话?”
杨啸阴郁的脸上也困惑,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姨妈。“因为巧艳总觉得欠了我。”
“您是、什么意思?”惠子的疑问更多,明明是给了一对农民夫妻,但从记事起,生活里只有现在的妈妈。
“杨啸,不是我儿子。”杨啸听了突然笑了,激动地看着苏桐:“你不是我妹妹!”
金巧虹痛苦地看着两个人:“杨啸是我妹妹的孩子!她当知青时到了东北,爱上了部队的一个有家的男人。有一天她突然跑回来,还抱着一个男婴,说是和那个军人的孩子。森林起火,军人牺牲了,被追认为烈士,你们可以去找找,他叫梁肃。因为是烈士的孩子,也因为是妹妹的孩子,我不能放弃这孩子,只能委屈自己的女儿们。”
“可我怎么……”惠子说了一半,问不出来了。
“去年通电话时,巧艳说她知道我把女儿送人以后,觉得对不起我,就到处找我的女儿,最后在延边的一家孤儿院找到了,从此巧艳就自己带孩子。后来,她听杨啸的名字、听到他当了警察,像他爸爸一样勇敢,巧艳哭了。‘啸’是‘晓肃’的意思,我们理解梁肃,也理解巧艳,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怨过她。”
“晓肃?筱淑?苏桐你……”杨啸猛然转头,却看见苏桐不住地念着两个字:杨樱。这个曾为和他的孩子取的名字,现在却成了和他兄妹相认的标志。
“苏姐……”“
叫姐姐,我是你的姐姐。惠子。”苏桐温柔地说道,笑眼带泪。
“姐……”
一声“姐”,叫得苏桐泪眼婆娑,她拿出一个玉佛挂坠放到惠子手中:“这个是你的。这一个,”苏桐看着杨啸,“你戴过两年了,现在就还我吧。”玉暖,因为有他的体温。
不经意间,那颗染了血的木星星掉了出来,金巧虹连忙拾起,细细地辨认。“你、竟然找到了这颗星星?”
苏桐点点头:“这个可以留给我吗?因为……我只有这颗星星了。”
一直很平静的金巧虹,此刻突然**了一下嘴角,站起身走了出去,老苏看着三个孩子,摇摇头,也出去了。
惠子看着剩下的两个人,想说什么,唇齿相碰,什么也没说出来,轻轻从外面带上了门。
苏桐站在窗前,眼神涣散,耳畔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走,赶紧登记去!”“杨啸是我妹妹的孩子。”“我们是双胞胎。”一直粗壮的臂膀绕肩而落,苏桐没有动。“如果我们前天领了证……”
“和自己的妹妹结婚,不是混蛋嘛。”
杨啸不再说话,久久凝望着苏桐俊秀的轮廓,看着她的睫毛抖动,看着她压抑着自己的泪水,看着她用坚强伪装着自己的情愫。
“苏桐,我爱你。”
臂弯里的秀发轻轻摇摆:“我想要的,不是你爱我,而是在一起。”泪水滚落,世界由清楚变得模糊,心,却在泪水落下的瞬间清澈明朗。
苏桐抓过头,扬起一贯的笑容:“这辈子,你就安心做我哥哥吧;下辈子,让我们纯净地爱一场,不要这么乱。哥——”
杨啸的时空还停留在那声“哥”的余音里,臂弯里的笑脸早已到了门外。墙角,惠子低着头等在那里。苏桐走过去,捧起她的小脸细细端详。“匆匆的一面,一别就是三十年,你又是先是先被送出去的。丫头,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杨樱。知道吗,这个名字是我给我和杨啸的孩子准备的,现在看来,只能留到来时了。”苏桐眼神黯然地说,对于惠子,她总觉得是对另一个自己说。
“姐姐——”
“惠子……”
苏桐轻轻拍着惠子的后背,送她回到法医室。手捂着脸,好一会儿才整理好心情,换上惯有的表情回到办公室。进门就被远涛堵着了:“苏姐,出什么事了?杨哥一回来就躲办公室了,脸色就跟个紫茄子似的。”
“又胡说。”苏桐本想去劝他,可又一想,劝什么,怎么劝?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事实,而相信杨啸又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筱淑被老苏接回去了,苏桐感激父亲的体谅。信步于晚秋的街头,萧瑟秋风平地起,枯叶衰落。
街边一家西餐厅,没注意名字,只是喜欢门前那株梧桐树。信步而来,选了一张临窗的座位。
点了一杯咖啡,抿了一小口,眉头微皱,彻心的苦;轻啜一口,浅浅地笑了,这笑容竟和咖啡一般苦。当苏桐要第三杯时,一瓶二锅头“嘭”地放在桌上。“要撒气喝这个呀!咖啡多没劲。”
好熟悉的声音,抬头,竟是那个许久没见的面容。对面的人径自坐下,示意服务员端上两杯果汁。
“有不开心的事?”“你左手怎么样?”两个人同时发问,随即都露出笑容。
“恢复得比想象的好,影响不了生活,这不,哥借钱开了这家西餐厅,现在流行这个,生意还不错,不过没你这种拿咖啡撒气的。你这是和杨啸闹别扭啦?”
“别提杨啸别提‘哥’。”苏桐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乔鲲喝了一口果汁:“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第一次见你是你刚分到重案组,第一眼看你就喜欢,似曾相识,这就叫‘眼缘’,现在都叫‘一见钟情’。你和杨啸也是。小的时候见过一面,虽然都没太大印象,但缘分在那儿呢,你们把这种血脉缘分当爱情了,现在就是迈不过这道坎儿。”
“乔鲲,你不当政委真可惜了。哎,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我还一见钟情呀?”
“你本来在感情这方面就反应迟钝,刚有点开窍吧又杀出个杨啸,就你这小脑袋哪儿还有空间想我啊。”
“你又人身攻击!你就……”熟悉的感觉,尽在微苦的氤氲中散开。
半个月后。
“亲爱的革命同志们,我回来啦!”
“肖遒!想死你了!”程蕊咋呼着。
“她主要是想你的礼物了!”白瑞在一旁撇嘴说。
“少不了你的,给,全是海南特产,”肖遒抛出一大包零食,“我不在这半个月有什么事吗?”
“怎么没事?你去度假,案子不就得我们分了!”杨啸和苏桐一前一后进了门。
“姐,这个送你。苏榕说你能喜欢。”“真好看!”程蕊边吃边叹肖遒手中的椰壳雕饰。
苏桐一笑,接过来又递给白瑞:“谢啦,不过我有妹妹就足够了!白瑞,拿去‘借花献佛’吧。”白瑞乐颠儿地捧着送给了程蕊,程蕊却只谢谢肖遒和苏桐。
“还是我姐疼我,”苏榕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肖遒,杨哥的礼物先别给。”
“结了婚的都这么抠门!老刘这样,你俩也这样,快点拿出来。”杨啸歪着头、眨着眼睛说。
“现在给太早,这是给我外甥或者外甥女的长命锁!对了,我没有错过你们俩的婚礼吧?”
杨啸一听这话,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又起了波澜,嘀咕着“不给算了”,一个人进了组长办公室。
苏榕没想到他会这样,脸上挂不住,苏桐忙说:“这么好的东西不给他,留着给我外甥或者外甥女用。你们这次都去哪儿了?”
苏榕忙去包里掏照片,边翻边说:“去了天涯海角、鹿回头山、还有……”
“黎族风情园,”苏桐看第一张照片鼻子就酸了,“这棵榕树一点没变,树冠还是像警徽。”
“姐,你去过?”
苏桐从没和别人讲起过在海南的经历,看着照片上熟悉的街道、小巷、海滩甚至是烂尾楼,都有自己狼狈避难的脚步,苏桐那一年的记忆又一点点从底层浮上来。“前几年去海南执行任务,去的就是三亚。”
程蕊凑过来看照片,指着其中一张叫到:“就是这海滩。苏姐,那次你执行任务不是发回来一照片给杨哥嘛,他一直放在他钱包里,你现在去翻,估计还有呢。对了,苏姐,你怎么弄电脑里的?”
“老郑有台进口的相机。”苏桐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安静地听程蕊讲那段自己毫不知晓,却和自己密切相连的故事。苏桐瞥了一眼组长办公室,一个人影贴在门上,她知道,关于三亚,这间办公室里还有另一种记忆存在。
“姐,”惠子兴冲冲地进来,看到苏榕,微微一笑,“苏榕回来啦。”
苏榕拽着姐姐的手荡来荡去:“我才走了两个星期你就又弄出一妹妹,还那么亲密,我吃醋了,我不要你了!”
“这可是你说不要的,第139次,前138次都被你作废了,这次可不许再反悔了!惠子,咱姐俩走,你不是有正宗朝族打糕吗?我最爱吃了。”苏桐说着拉起惠子的手就要出门。
苏榕急忙拉住姐姐,挤到两个人中间,挽住惠子的胳膊:“惠子姐姐,你对我太好了!我最爱吃打糕了。”
惠子笑着逗她:“如果姐姐和丈夫只能要一个,你怎么选?”
苏榕一下蹦到肖遒身旁,苏桐“嘿”了一声:“蹦得比兔子还快!”
苏榕振振有词:“我要是不选他,他会跟我离婚,可姐姐就不一样啦,再怎么闹始终都是我姐姐,谁让咱俩流着一样的血呢!”
苏桐的笑容带着黄连的味道,她一直没想好怎么向苏榕解释。
“小姨,姨夫!”筱淑探个脑袋甜甜地叫着,却被后边的人推了进来,一个圆嘟嘟的脑袋也跟着叫“小姨、姨夫”。
“这是我小姨,不是你的,你不能这么叫。”筱淑一本正经地说庞元。
正巧杨啸从办公室出来,两个孩子一齐喊:“杨叔!”庞元得意地冲筱淑做个鬼脸:“这可不是‘你的’杨叔。杨叔,给我们讲故事吧,讲福尔摩斯的故事。”
“周老师说你今天不跑完十圈不许玩,周老师让我监督你。”
“筱淑,怎么回事?”杨啸好奇地蹲下来问。苏桐从没见过杨啸这种神情,俨然一位慈爱的父亲,在孩子面前,他只是很会讲故事的“杨叔”。
“全班只有庞元体育不及格,他跑得太慢了!”
杨啸刮了下庞元的鼻子:“那是因为你爸爸把你当小猪养了,营养过剩。去你苏阿姨家吃几天兔子饭就好了,多吃蔬菜不吃肉。”
“那我不就成兔子了?”筱淑瞪大了眼睛问。办公室里哄然大笑。
门外,传来可莘焦急的声音:“杨啸,跟你借个人!”一眼看见杨啸蹲在两个孩子面前,表情那么柔和,竟一时语塞。
“可莘,怎么了?”苏桐问。
“哦,正好肖遒回来了,借一下午,”可莘拍了拍苏榕的手,“放心,天黑之前就还你。”
“可莘,妈最近怎么样?”杨啸心虚地问,自从知道真相后,他还没见过老人家呢。
“妈不太好,好像有什么心事,有空回去看看。我走啦。”听可莘这么说,苏桐和惠子小声商量着什么,却被筱淑打断了:“妈妈,我今晚可以住林梦欣家吗?前天考试,她没考好,我想去陪她。”
“林梦欣的家长同意了吗?”
“同意了。一会儿庞叔叔可以送我去。”苏桐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下班时间刚到,办公室就空了,杨啸摇头感叹一起欺负新组长,他正往外走却被苏桐拉住,一直推进组长办公室。程蕊趁这个空档又回来了,蹲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找钥匙。她翻东西时只听杨啸大声说着“不去”,出于好奇,陈蕊一直蹲在桌子旁。
苏桐从组长办公室一直追到大办公室,杨啸一直不答应,苏桐用上了苏榕的招数,拉着杨啸的胳膊来回晃:“求你了,你就去吧!哥?哥哥?好哥哥!”
“嘿,你怎么……”杨啸一转身,只见苏桐的眉毛揪在一起却不忧愁,眼睛笑成了月牙,嘴唇聚在了一起,撒娇的样子让人微醉,只觉得胳膊不是自己的了,抬起来一看,苏桐的小手挂在上面,“嘿,男女授受不亲!”
“这不包括兄妹啊!你就去看看妈吧,好歹养了你三十多年,又是你亲姨妈。”
“可她当初抛弃了你和惠子。”
“还不是因为你,”苏桐把手一甩,“我这辈子就毁你手里了!弄出俩妹妹,好不容易有个哥哥,还一点儿不疼我。”
“你,真的能把我只当作哥哥吗?”
“别这么煽情!我不能,可也没办法啊,你是我表哥,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就算你不说,领了证,可生出来的孩子可能是傻的、病的,那多操心啊。”
“哟,想得够远的呀!”杨啸偏过头看苏桐。
苏桐低头,用手拢了拢头发,指尖触碰肌肤的一刹那,她抬起头,带着调皮的笑:“下辈子不许再当我哥哥了,然后你要找一个脖颈带烙印的女人,娶她当老婆!”
杨啸刮了下苏桐的鼻梁:“你就吃定我了,是吧?”
惠子这时推门问:“姐,搞定没?”
“苏大探长一出马,哪还有搞不定的事?哎哟,我怎么摊上你们两个妹妹哟。”
“嫌弃我们了?敢嫌弃今晚就饿着。姐,咱俩走。”
“吃只对程蕊、白瑞管用,对他,”苏桐相当自信,“你得戳他软肋。哥呀,你要是嫌弃我们俩呢,我俩立刻上楼顶平台做自由落体。”
“还不快走!”三个人带着笑声离开,程蕊这才颤巍巍地站起来,揉着酸麻的腿,反复思索刚才三人的对话。得出个结果,又拼命摇头否定。
第二天一早,苏榕就在办公室等苏桐,苏桐一进门就看见心绪不宁的苏榕,苏桐的心跟着慌起来,刚一问她出了什么事,苏榕就流着眼泪一把抱住她:“姐,你不能不要我……”
似曾相识的话,苏桐看看肖遒,对方一脸无辜,苏桐想了起来:“婚前恐惧症还带两次的吗?”
“你不是我亲姐姐对不对?你和金惠子是孪生姐妹对不对?杨啸是你们的哥哥对不对?”
“谁和你说的,榕榕?”苏榕只哭不说话。苏桐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好在程蕊还没来。苏桐带苏榕进了组长办公室。程蕊刚来上班,见二人进了办公室,一拍肖遒:“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给我打电话时苏榕听见了,结果一晚上没睡觉,先是‘审讯’,后来开‘案情分析会’,一直折腾到现在。”
过了半个小时,两个人才出来,苏榕抱了又抱姐姐,像个粘豆包似的。惠子正巧送材料,一见苏榕心里一激灵。苏榕抱了抱惠子:“姐姐可以共享,但不能全给你,你还有个哥哥,只有这个姐姐。”
惠子呆住,又笑了:“怕我跟你抢姐姐?放心吧,不会的,我一个人孤独惯了。”
苏桐耳朵一动,惠子话中有故事,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子,拥有的是另一种人生,苏桐对她的故事很好奇,也想知道她为何一直单身。眼波流转,看见苏榕,苏桐又在担心另一个女人——夏可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