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敖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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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春末夏初,东海龙王病逝西去,据说是在三百年前因一件事急火攻心,留下了病根。而继承龙宫之主的是老龙王的第九个儿子,名为敖竹。
这天东海龙宫内,举办继承典礼,高朋满座,四方神仙皆来观礼。吉时到,乐声起,敖竹在众仙家眼前缓缓走过,身姿笔挺,步伐稳重,毫无畏惧之色,头顶龙王水晶冠,威风异常。
在坐仙朋皆是暗自点头称赞。以往龙族太子想要继承王位少说也要满一千岁,在这一千年岁月中,除了努力修炼,还要学习掌握龙族各方面的交往礼仪。而敖竹修行至今不过三百载,虽说是因故提前继承王位,但却毫不逊色,已撑得起龙王之位。
敖竹站于龙王宝座之前,举起酒杯,平静洪亮的声音响起:“感谢诸位前辈莅临敖竹的继承典礼,东海今日蓬荜生辉。敖竹年纪尚小,资历浅薄,但今后必将勤恳努力,治理东海。也望诸位前辈能够多多指点。略备酒宴,诸位,且尽兴!”说完,敖竹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西海龙王敖闰身材微胖,也是个性情中人,此刻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侄子在众仙家面前侃侃而谈,满心欣慰。又想起自己早逝的大哥,不由得泪流满面,对着南海龙王敖钦和北海龙王敖顺说到:“三弟,四弟,你说大哥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敖钦拍了拍敖闰,劝慰到:“二哥节哀,三百年前珏儿的事情,确实给了大哥太大的打击,毕竟当年大哥九个儿子中,对珏儿最为满意,期望也最高,谁知……还好竹儿如今这般优秀,相信大哥九泉之下也能够瞑目了!”
提到珏儿,三人都是面露遗憾之色,纷纷闭口不再去谈。
敖竹独自一人坐于座位上,偶有人前来敬酒,他便起身回敬。其余大多时候,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宴会上的众人。虽然略显孤独,但敖竹并不在意,三百年里,这样的情况他早已经习惯了。
宴会一开就是一个下午,待到日暮西垂,众仙互相道别,告辞离开。
宾客散尽,一直在敖竹座位旁侍奉的龟丞相上前说到:“龙王,今日宴会多有劳累,不如早些休息吧。”敖竹轻声回到:“亚父,我想独自去海畔走走,晚点再睡。亚父也劳累了一个下午,早些休息吧。”
龟丞相只得道好,看着敖竹独自远去的身影,眼底满是心疼与无奈。
龟丞相从敖竹出生之时,便负责教导敖竹,与敖竹感情深厚,被敖竹尊为亚父。众人只看到表面威风的敖竹,但于他眼底,这三百年来,敖竹吃了太多苦,一切表面的样子,不过是他逼迫自己做出来的。
大概只有他这头老龟才记得,如今威风八面的新任东海龙王,在三百年前其实只是个平平无奇,与世无争的东海九皇子。
当时敖竹刚刚出生,便被检测出根骨不佳,修行艰难,好在八个哥哥都很出色,将来治理龙宫的大任也不用他来承担,龙王和龙母也就并不在意。只是龙族向来以天资卓越为傲,敖竹的几个哥哥对他并不太过亲热,唯有太子敖珏常常来看望他,陪他玩耍。
敖竹自知不受待见,却也并不难过,只是很少与人交流。他天性安稳,不喜修行,反倒是整天追着龟丞相学习读书写字,每逢敖珏来看望他,给他带来人间的一些新奇事儿,他便欣喜非常。
夜幕降临之时,他总会让龟丞相领着自己去海边看星星。海边潮起潮落,龟丞相静坐一旁,他便赤脚在起伏的潮水中迎着月光星辰奔跑。有时随手捡起一块贝壳,鼓足气息吹奏,空灵悠扬的声音在广阔的东海之上回荡,那时的敖竹,无忧无虑。
一日夜晚,敖竹和龟丞相一如既往去向海边,却远远看见海边有两道身影静坐于海边的一棵大柳树之下,一是敖竹的哥哥敖珏,还有一个男子,躺在敖珏的怀中,两人在月色下谈笑风生。
那时的敖竹还看不懂龟丞相眼中的复杂之色,也不懂眼前情景意味着什么,却能看懂哥哥敖珏脸上的笑容,那种开心,是他在龙宫之内处理事物的敖珏脸上不曾见到过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能请求龟丞相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后来,敖珏向龙王主动坦白了一切。敖竹从宫中虾兵蟹将的口中听说,敖珏是喜欢上了东海之畔的柳树之灵,那个眉眼很好看的男子,叫做柳时。敖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哥哥和柳时在一起的时候,是幸福的,快乐的,这就够了,不是吗?
但龙王震怒,要将敖珏和柳时二人双双斩杀于雷劫之下。
敖竹记得那天东海之上乌云蔽日,电光闪闪,那棵柳树和哥哥敖珏的龙躯满是伤痕,就在哥哥即将魂飞魄散之时,敖竹看见那个名为柳时的男子苦苦哀求,渴望父王绕敖珏一命。
龙王本在犹豫,但向来胆小的敖竹却在此刻鼓足勇气向父皇请求绕过哥哥:“父皇,请您绕过哥哥,敖竹日后必然努力修行,替父皇分忧,哥哥未完成的任务,孩儿可以完成!”
龙王终是软了心,却并未将敖竹的一番言语放在心上。毕竟敖竹灵脉低劣,修行艰难,即便努力又能有什么结果?
但敖竹自己却将这一番话字字句句记得清清楚楚。他其实是个骨子里面很倔的笨小孩,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事,就一定把命拼上也要完成。
他想让父皇安心,赶快养好身子,想让哥哥真正过上想要的生活。于是他无时无刻不在修炼,那些灵力起初在他体内艰难地流动着,往往一天的成果还比不上其余哥哥们一个小时的修行。
天赋不够,那就用时间来凑,那天起敖竹几乎再没玩过,仿佛一下子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变成了一个身负重任的大人,修行完了就看书,龙族礼仪,各方仙家门派,乃至于东海的各个部署。
敖竹的这三百年,日日如年。
龟丞相眼瞧着那个天真烂漫的敖竹脸上有着越来越多的心事,那个曾经整天把微笑挂在脸上的小孩已经很久没有开心地大笑了。只是偶尔在夜晚去海边散步的时候皱起的额头会稍稍舒缓。
大概那片星光,是敖竹心底唯一保存的一块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