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玫瑰之约  第四十六章无忧郎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57  更新时间:21-03-28 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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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周二广播站值班后便不见了邵帆的踪影,起初两三天倒不曾在意,直到周五晚自习坐在座位上走神时班亮才突然意识到。每天几乎都会在楼道里甬路上相遇,那张表情嬉哈夸张的脸庞这一下子突然消失不见,倒有些牵挂起来,这种无法言说的心理不知道开始于何时。不知道是自己已经适应了她的捉弄,还是喜欢看她笑起来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看来是不在学校里了,否则的话不可能这三四天都碰不见。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们班的学生当中,只与李珩有过几次交往,而若是向李珩问起邵帆的事,还真有些不好开口。这样郁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周六中午登上离校的包车时才淡去。
    如此天高云淡的秋日是属于天津一年中最好的时候,而明天周日又恰逢中秋节,应该是学校最冷清的一个周末,即使下周又逢国庆假期。所以对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回家的班亮来说,此刻恨不能飞到家中。很快,学校的踪影便被远远地抛向远处。
    不知道父母是否因为忙于生计,额头又添了皱纹鬓边又增了白发?不知道那只已经三岁的猫咪是否又重了些?还有春天孵化出的四只白鹅是否能被分辨出雌雄,而雌鹅也该产蛋了吧?还有,已经进入初三年级的大妹是否跟得上课程的进度……家中的一切都在班亮的脑中如胶片般地过滤着。
    从学校返回市里的这趟公交线路是154路,之后班亮转乘14路——终点对终点,步行两三站地的样子才可抵达通往家方向的157路车,又是终点对终点。同是157路车,经过家门口的班次间隔为两小时,而以小镇为终点的班次则间隔半小时。每次回家的周六,班亮如果错过了途经家门口的班次,若想快些到家就得坐接下来以小镇为终点的班次,如此便要步行三里路程,实在不想劳动双腿那就只能再等上一个多小时,代价便是5点多钟到家。要是冬天的话,到家时天都黑了。
    今天,班亮虽说感觉比较顺畅,到了157路车站时,终还是错过了途经家门口的那班车,摇头顿足地愣了会儿神,还是随着前面的几个人上了接下来这班车。今天又得辛苦这两条腿了。选在靠窗的双人座坐下,懒懒地伸展开了双腿,疲乏得很。出校门时还咕咕叫的肚子,此时倒没了饥饿感,也怪,每次回家都会因为路上的奔波追赶而令肠胃丧失了对午饭的索求,而哪处车站都有各种小吃在售卖,也许是吝于那两三元的花销吧——虽然自己一直不愿承认,心里总是说:挨一挨便到家了。望着车窗外那个煮玉米的铝锅直了眼睛,腾腾的蒸汽袅袅升空幻化为无形之际还是钻进了车箱里,那股久违了的清香一下子便勾起了肠胃的反应,只剩咽口水的份了。盼着快些发车,班亮心里默默计算着至发车还有多长时间。
    “这有人吗?”一个略沙哑且低沉的声音传来,班亮扭过脸,伸手拿开身边的包。此时车上已坐满了人。抬眼与他脸上的墨镜相遇——班亮惊呆了,是春晖!他一下子摘了墨镜,坐下来一把将班亮揽入怀中:“臭小子,你都把我忘了吧,一封信都不给我写,要不是在车上,你琢磨琢磨会有嘛结果——”
    格外惊喜的班亮不知说什么好,从大年初一短暂的一面至今真是太久太久了,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真想不到,会是你!”分开他的双手,这样被身边的人注视着浑身不自在。而春晖即使坐正了姿势,依然紧紧抓着班亮的手,怕他马上就会消失似的。他那白色的休闲西装更衬托出他那俊逸的脸庞。二人竟然有一瞬间无言地对视,笑笑地岔开了视线。
    “怎么这个时间回镇上,没上课?”班亮想起他已读高三,课业肯定格外紧张,为何在他脸上体会不到?
    “一上高三,我们就开始住校了。奶奶病了,昨天我请假回家的,今天好多了,我这才回学校,想利用周日的时间补习落下的课。”春晖一脸无忧状,“总想着给你写信,你知道我这人太懒,这下正好,又可以让我懒上两个月了。有空给我写信,喜欢看你的文字。”
    油嘴滑舌惯了的春晖在学习上没少让他父亲操心,这回要面临高考了,也许才真正入门。班亮一直关心他的学习:“感觉还好吗?明年要是考上大学别忘了请我。”
    “你明知故问,我要是有你那底子,最次天大南大,我现在就是为了混个毕业证,别的懒得去想。你那会儿也不是怎么想的,上中专太可惜了。要是现在我们还在一起,第一还是你的,没准我也跟着沾光呢,后悔吗?”春晖永远不可能洞察到班亮的内心,他从来就是粗心惯了的。
    “现在说你,别跑题。我门门及格就能拿毕业证,跟你不一样。往后的日子对你来说太关键了,感觉你怎么还跟初中那会儿似的,用点心吧。”班亮从来没向任何人提起当初初三毕业时个人抉择那无奈的心态。便是因为人生的不可逆性,就注定了关于选择的遗憾会伴随绝大多数人的一生。在这方面,班亮先于春晖品尝到了。而所有关于春晖的记忆都已写进了《初蕾》,到现在还不曾向他透露过一个字,冥想着署有自己名字的书出版后,一切便可天下皆知。出书的梦啊,到此时还未破灭。
    “当初我们五个人,现在只剩我孤军奋战了。”春晖的表情已不似刚才那么轻松。
    此时车已拐出了市区。
    班亮望向窗外。可以对身边的嬉哈笑闹无动于衷,却最受不了能勾起人心绪的言语表情,而此时身边偏偏是自己曾经最欣赏的春晖哥。是大了四个月的缘故吗?不想沉浸在这样的氛围中,班亮强挤出笑来:“想不到当年的富贵闲人也会感伤,难得难得。这回看来是真长大了,最起码不用伯父拿皮带抽你屁股了。”想起初一时他到班亮家来玩,给班亮看屁股上新近被爸爸抽打过的伤痕,每想至此,都会忍不住要笑。
    一句话扫去了春晖脸上的阴霾激起了他那顽皮的本性,再次纠缠住班亮:“我那点隐私,就你知道,你还老挂在嘴上,看来是不制服你不行!”论动手动脚,班亮根本不是春晖的对手,连连讨饶。春晖接着说:“谁富贵闲人了,不就是爱玩爱闹吗,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把你拖下水。咱俩在一起是一清一浊一动一静,对吗?”
    “别跟我整文词,听着让人别扭。你还少说了,咱俩在一起是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天一地。”班亮推开他。
    “同着矬人不说短话,我不就比你矮3公分吗!既然承认我比你大,喊表哥,现在就喊。我奶奶同着咱俩的面儿亲口说的咱两家是亲戚,虽说远点儿,那也是有关系,你从来没喊过,说明你根本没把我这个表哥放在眼里。”春晖一脸严肃状,俨然一副大哥的架势。
    “不是。”班亮连连摇头,清晰地记得在毕业留言簿上给他的留言开头就是以表哥称呼的,看来他早已忘记。而平日里写信以“春晖哥”称呼,在他眼里都不算数。难道非得口头上表达出来?简直俗不可耐!
    “喊不喊?!”春晖又有了笑,还不依不饶的。
    班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避开了他的目光,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光:临毕业时,无意中给他起了个雅号——无忧郎,没想到一下子就叫响了,而他也格外喜欢这三个字,只不过常故意写作“无忧狼”,他说只要一见到班亮就食欲大增。班亮也开玩笑说:食欲大增无所谓,要是色欲大增就有问题了。每每此时,春晖眼中流露出暧昧的余光,总会被班亮视而不见。那个长长的暑假啊,令人终生难忘——在独流减河中春晖哥教会了自己游泳,在岸边荫荫的柳林中二人海阔天空地聊,任凭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飘荡。或许在那溽热的日子里已感知到了即将面临的分别。兴致好的时候,他就会迎风高歌,最投入的便是费玉清的《一剪梅》——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而当两人陷入沉默时,他的歌声也会突然响起,是齐秦的《狼》——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无论高亢低沉,班亮都会安静地听,也许“无忧郎”的灵感便是来自这支歌吧。春晖问过班亮:“你现在是我最忠实的听众,将来还是吗?”班亮迷茫的眼神面对他,即使没有语言的表达,也便如同给了春晖答案一样。
    即使今天走在马路上,只要有这两支歌在身边响起,班亮都会不由自主地驻足回望,追寻着那声音的源头。而春晖的影子再也没有重现过,狼与一剪梅在班亮的记忆中已经与春晖的影子紧紧扭绞在一起,形成了永远都不会割裂开的整体。
    “唉,又想嘛了,不喊就不喊,别不理我。”春晖始终攥着班亮的手。
    “跟我在一起你就没正经过,真想让我喊也行,除非你考上大学。”班亮一直就非常羡慕春晖有一个在南开大学任职的父亲,到现在都纳闷:他家里那浓郁的书香气怎么就没把他熏染出来。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这辈子听你叫声表哥是不易了。”春晖无奈地点点头。
    车拐过前面的路口后便临近小镇。班亮该下车了,起身就要离座。春晖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手搭在前面的座背上:“怎么叫一天一地,我不明白?”
    班亮看了他一眼:“让我出去吧,下回见面再告诉你。”
    “那你就别下车了,跟我到终点一块下吧,罚你多走一站。”春晖的手动也不动。
    “你永远在天上,我一直在地上。”班亮推开他的手臂,移至车门前,回头见春晖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禁笑笑:你不会懂,因为你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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