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当天，李南风喝了很多酒，在他的印象中，只剩下喧哗、喜庆、大笑的声音，他已经不太记得做过什么，隐约想起温尔雅穿着传统大红旗袍千娇百媚的样子，众人的哄抬下，他们拥抱亲吻，甜蜜温馨。
    回到房里，李南风眯着眼睛躺在床上，酒气涌上脑袋，精神迷糊。他看到温尔雅微笑着把头上的发夹，金耳环，手镯，旗袍等一一脱下的时候，眼睛湿湿的，莫名的心酸。他装作睡着，被子盖过脸，想到了他的母亲，以及戴家禾淡淡的影子。
    第二天他被温尔雅推醒了，只见她温柔地替他拿衣服，道：“你弟弟已经过去你爹那了，你还不起床？”
    李南风睁着惺忪睡眼，道：“知道了。”
    见到李君平的时候，李南风兄弟俩分别收到一张长长的单子，上面是各种结婚费用，加起来差不多两万块钱，因为在家里自己摆酒，所以他们还能接受。李君平把准备好的红包塞给四人，道：“过了这个月之后，你们打算在这里先住下还是另有计划？”
    李南风看了看温尔雅，道：“尔雅打算在这里先住下，我暂时还得回广州。”温尔雅怔了一下，抓住他的手正想问些什么，他捏了捏她手心，她便不作声。
    李南枝笑着给黄露露倒了杯茶，道：“我和露露也是先回广州。我们打算先等经济收入稳定了再说。”
    李君平点点头，对着温尔雅道：“听说媳妇是当老师的，留在这也好，富叔那边多孩子，有空就去辅导辅导作业什么的，都是多年乡里了，能帮就帮帮。”
    温尔雅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乐意了，这人情在结婚前做足了还不行，结婚之后更麻烦，不仅得讨好他们家，连乡亲邻里都一块来了。她和李南风本来已经说好了留在这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又说要暂时回广州，她心里不禁暗暗琢磨，但既然他说暂时，而且他们都已经结婚了，她便决定先忍着，不作声。
    温尔雅没问，李南风也就没作详细解释，就说回去把公司的事情弄好了，总得对杨慕为有个交代，毕竟人家帮了自己许多。而且他们现在还没钱买房给首期，房价又涨得厉害，要找另一份工作也不容易。温尔雅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多问了。
    不到一个星期，李南风就催着弟弟回广州，温尔雅不免有些不满，即使回广州也不急于一时，最起码也见见她父母再回。可是李南风已经收拾好行李，兄弟俩跟李君平说了一声，便坐上火车。火车上，李南风终于掏出手机拨了戴家禾的电话。此刻的担心让他坐立不安，就在几天前，他收到戴家禾的信息，伯伯已经去世了。李南风得知后，回复她说马上回广州。
    李南风一下火车，回家放下行李，便往戴家禾家里跑。
    巷子依然深入曲折，竹栅栏围绕在大门外，一片寂静。李南风不禁有些紧张，他深呼吸一下，向前走去。他站在门外，想起过去的时日，想起戴晚湖慈祥的笑容。他想到第一次见到戴晚湖时的放肆，戴晚湖的宽容与安慰，一个半生孤寂的老人待他如同亲人一样，甚至把家里的字画交由他去保管，如此看重，如此信任，李南风感到心口一阵酸痛。
    他敲了门，开门的人是个中年男人，李南风顿觉有些手足无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神色凝重，眉高脸阔，有种难以接近的威严。他问道：“你是谁？”
    “我是戴伯伯生前的朋友，如今……”
    中年男人把门打开，低声道：“请进来吧。”
    李南风微微行礼，便走了进去。以前他常来这里，每次来的时候，戴晚湖总是躺在那张斜靠椅子上休憩或者看报纸，看到他来了总是报以一个温和的笑容。如今那里空荡荡的，整个屋子沉寂凄清。他走到酸枝套椅上坐下，精神恍惚。
    中年男人边到内堂倒茶，边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是李南风。”
    中年男人端着茶壶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道：“原来你就是李南风。我大哥生前也跟我提过你。”
    李南风立刻站起来，道：“你是戴晚潮先生？”
    中年男人点点头，笑道：“不用客气，我大哥说你是家禾的朋友，之前也常来我们家作客，我还要感激你照顾家禾那丫头呢。”
    李南风寒暄了几句，便问道：“家禾上哪去了呢？”
    戴晚潮坐下，道：“她跟晚津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戴家禾的声音在门口传来，“爸，我回来了。”她甩着胳膊走进厅里，一抬头便看到李南风，顿时失了神，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里渗出了泪花。她缓过神来，走到李南风面前，低声道：“你来了。”
    李南风心潮翻滚，却也淡淡回答，“嗯。”
    跟着戴家禾进来的是个清瘦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留着些胡渣，一副眼镜占了脸的三分之一。他举手投足间竟跟戴晚湖有七分相似。
    戴家禾道：“这是我叔叔戴晚津。”
    相互打了招呼，李南风很想把字画的事跟他们说清楚，却看到戴家禾朝他打眼色，他便忍着没说。不一会他就跟戴家兄弟聊起天来，说到戴晚津是周易六爻方面的高人，李南风笑着道：“我老板打算在澳门那边投资赌场，不妨请叔叔去测个风水宝地，多给些好意见。”
    戴晚津点了根烟，笑道：“哪里，有机会我也想多交个朋友。你知道，做这个的就靠名气，名气哪里来呢，就是朋友介绍的啊。”
    李南风也忙答应着。戴晚潮道：“家禾很多时候是我大哥照顾的，按照我大哥的意愿，我已经替家禾找了一所本地私人的学校，很多方面都安排好了。家禾这丫头我们也管不住她，南风不妨多给意见。”
    李南风笑着摇摇头，道：“家禾很聪明，也不用太过操心。”他看了戴家禾一眼，发现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既微怒又含情。他一时间心跳加速，别过脸。
    戴晚潮留他吃晚饭，他不好意思地推辞了，起身要离去。戴家禾跟着他，说送他回去。他一直没说话，心里却忐忑不安。他偷偷看了下她的小手，想去牵着，又犹豫不决。
    走到巷口，戴家禾淡淡道：“不送了，李先生慢走。”
    李南风听她这么说，心里更不是滋味，回过头一把拉住她，又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看着她的眼睛，脑袋空白。
    她低下头，道：“走吧，该走了。”
    李南风柔声道：“我……我不知道伯伯的事，所以回来晚了，让你难受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想让她靠近怀里。
    她挣脱了手，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快回去吧。”
    李南风只好转过身，影子投射在青石板上，斜斜的，长长的。他感到有些晕眩，心痛。如今他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向前走去，一步接一步。不再回顾。他再次想到那段跟戴家禾握着手机谈天说地的日子，他发现那个时候才是自己真正快乐的时候。他逐渐加快了脚步，时间是一条跑道，你只有沿着它去。
    走了很久，街道依旧繁华，暗黑的道路上打落万家灯火，卖水果的摊子像过往那样生意兴旺，记得有一次跟戴家禾停下来买了一个几斤石榴，掰开里头，发现晶莹剔透的果肉和籽，汁液甜蜜，晚风和暖。想到这里他便停下细看。突然他发现那个长长的影子旁还有一个影子。他转过身。
    他呆住了，他看到戴家禾就站在身后，巧笑倩兮。
    她冲上前抱着他的脖子，他想也没想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