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没来，晚上杨慕为便跟李南风去了珠江边。海风有些寒冷，有些凛冽。两岸的灯火掩映浮泛，一边在岸上招摇，一边在江中妖娆。楼层只剩下淡灰色的轮廓，星月与灯火遥相较量，较量的是这人间的悲欢离合。岸边的树木散发灵幻的绿色，周围的人群有的携同老小，有的情侣依偎，这如同上演多年的一场梦。
    杨慕为看着江上逡巡的船只，淡淡道：“呵，广州的夜晚也能这样美丽。”
    李南风也往对岸看，那些明亮的霓虹灯里住着寂寞，自己又住在寂寞里。酒吧街的喧闹仿佛从对岸传过来，盘旋在他本就一刻不得宁静的心窝。他轻轻点头，道：“也许只有寂寞的人懂得欣赏寂寞的夜。”
    杨慕为道：“这几年，风尘仆仆，很少停下来想这样的问题。”
    李南风道：“杨大哥有红颜知己，何须想啊。”
    杨慕为笑道：“你知道吗，多年前，我也跟你差不多，老想着什么创一番事业的，我可是什么都干过，当初到北京的时候，学人家搞什么电视，你想想啊，看电视的大都是那些月收入两千块不够的家庭主妇多，看那些喊破嗓子，动不动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言情剧，看什么婚外恋偷窥之类的，当时吧我还年轻，觉得这不有辱我崇高理想吗，就跟那搞电视的老板说不干了。”
    李南风道：“那杨大哥后来到哪里发展了？”
    杨慕为轻叹一声，道：“后来嘛，我就跟着我的叔叔去了邯郸，那边的人倒是笑嘻嘻的很好说话，不过可能暗地里比谁都下流。我就试过在火车站把包袱托给一个大叔保管，一眨眼就不见了影。我就这么身无长物地寄居在我那叔叔家里，我当时就想，得一年之内打出点名堂来。”
    李南风很仔细地听，他发现杨慕为身上有种让人敬佩的力量。
    杨慕为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就在以前那‘迅亨’地产那里找了份工作，因为不熟悉，我每天比谁都早到，观察大家的工作细节，晚上留下研究地产业的开发与前景。那时候我本来有个女人，可是由于我的疏忽，便离开了我。我就这么坚持了一年。你以为我不想赶紧上位，赶紧发达，可是我忍着，我相信我有这样的机遇。我一步一步向上爬，不可否认，当中有着你们年轻人所不认同的所谓手段、阴谋，但我毕竟在三年内就当上了老总。”
    李南风点头不语。
    杨慕为道：“其实我看什么都清楚，我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聪明人，我这只是提供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我知道你不会甘愿在这里很久。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已经逐渐是个老人了，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十分在意。跟你谈谈话，我也舒服。”
    李南风的确有些感动，他不能否认，尽管庸俗，但有些成功，的确需要坚忍不拔的信念，和那痛苦的寂寞。熬得住这寂寞，你就看到光明。而且这当中，痛苦、寂寞都是只有你自己独享的。这不失为一种理想状态的欢乐，人的一生，不正正是在寻找欢乐吗。
    与杨慕为分别之后，李南风独自走那漆黑的江边，顿觉有想要“交水费”的感觉，便偷偷摸到一处幽暗地方，朝着草丛尽情释放。这过程他不仅感到生理上的舒适，还有心理上的欢乐。他想起念大学的时候，便常常跟一群朋友做这样的事，他还记得那个士多店老板娘风骚的模样，明明看见了又假装看不见，还朝他们抛媚眼。他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人生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他有些迷糊地回到房间，便看到了戴家禾的信息：“老头，你在做什么呢？”
    他便感到心里一阵温暖，笑着回复：“在想你呀小家伙。”他的确在想她，想着她是不是在学校里做着复杂的数学题，还是晚自习偷偷吃零食，或是悄悄地用笔写下一些关于他的少女心事。他想着这些，就觉得很舒坦，甚至很甜蜜。他想看着这自己种的小花能长出怎样一个春天。
    戴家禾回复道：“我已经上床躺下了，学校的床硬邦邦的，好冷。你今晚怎么没给我讲故事？”
    李南风回道：“今晚有些事忙去了，小家伙有没有好好学习？”
    戴家禾道：“自然是有的，你这大工程师很忙吗？”
    李南风笑了，回道：“不忙，有的是时间，可以陪陪丫头。”
    隔了一会，戴家禾发了条信息过来，道：“你有女朋友吗？”
    李南风心头一凛，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他回道：“嗯，有的。”
    他们都沉默。他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他是个有既定未来的人，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尽管戴家禾在他心里逐渐占据一席之地，但他始终无法脱出世俗道德的包围。从温尔雅不甚频繁的电话问候中，他知道，她已经把他当作今生的惟一岛屿，没了他，她就看不清方向，就迷茫无主。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小丫头今年十七岁，当她到了他这样的年龄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他呢。李南风只觉得他不过是她的一个过路人，或许是比较喜欢的过路人而已。但秋天总会来临，当秋天来临的时候，她是否记得他已经不得而知了吧。李南风心里不禁忧伤起来。
    她很乖巧，说了句“老头晚安”便睡去了。情爱的两头，牵着两颗顾盼不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