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天大地大 第十八章 承平公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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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剑气纵横间,如同一轮满月从天而降,封死了她的每一条退路。
但是,凡是圆,就必定会有弱点和缺憾。
圆心,就是他们的弱点。
看着头上愈压愈下的剑光,步惊鸿突然间笑了,那个笑容隔着面纱演绎成了风华绝代。她突然将手中抓着的陆飞晨松开,就势将他推到了地上。陆飞晨未曾料此,“哎呀”了一声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竟似乎是昏了。
步惊鸿无暇分心,也不再理睬他,只是纵身向着头顶三把重剑倏然交汇的那一点冲去,手中的长剑率先突破了禁制,剑光轻轻一搅,灿烂的光辉便引领着她冲破了三人志在必得的一击。
好险!真的是好险!如果早一分的话,剑光余势未去,势必会将四分五裂,但如果晚一分的话,第二击必然会接踵而至。
她实在是,掌握住了最好的时机。
高手相搏,时机,攸关成败生死。
三人大惊,未曾想会在此时被对手钻了空子,但她已经掠上了半空,再不拦截,便又会让她逃脱。
但她,偏偏就没有想过要逃。
这三个人已经激怒了她,所以她发誓,要他们死在自己的剑下。
三人追逐着她的身形同时掠起,手中的重剑再度汇集,下一击已经蓄势待发。可就在此时,步惊鸿的身形在空中折返,长剑流星一般地迎着三人的来势而下,吞吐的剑光晃花了眼睛,将一切都瞬间拢住。
这,就是她的必杀之技——月影天涯舞。
是以足以削铁如泥的宝剑洞穿了第一个人的心脏,然后将第二个人拦腰斩断,血花爆开,激涌如泉。
这样凌厉而杀气凛冽的一击,足以令天地失色。
血,泼溅入半空,染红了那一袭白纱的长裙。月,也变得暗红,月光在鲜血的洗礼下蔓延成华丽和至美。
缓缓落地,步惊鸿看向四周,“扑通扑通”的声音隔了很远才传来,那些刚刚还持剑截杀她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尸体,掉落在地上之前压断了盛放的百花。血的腥味蔓延开来,被风吹得四散。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陆飞晨看着自己身边被剑光刺入喉咙的第三名禁卫那扭曲痛苦的脸,小小地打了个寒战。
他再看看身旁立着的白衣女子,她手中的剑,剑尖点地,上面鲜红的宛若珊瑚珠子一样的血一滴滴滚落,在地面上汇成了浅浅的一洼。
赤色的眸子仍旧凶光闪烁,面纱早已在方才的缠斗之中失落,她浴血的面容在清冷的月色之下似乎流动着芳华,只看一眼,便令人难以错目的倾国倾城令陆飞晨瞬间闭住了呼吸。
这样美的女子,却站在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一如站在鲜红的地毯上般华贵美艳。她……究竟是女神临世,还是修罗重生?
谁又知道!谁又明白?
步惊鸿震去了剑上的血珠,还剑入鞘,俯首间不经意地掠过了陆飞晨那看得近乎呆滞的脸,微微一笑。
就是这样的一笑,没有令陆飞晨愈加沉沦,反而就在那一瞬,他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女子,清而不媚,柔而不娇,精致美丽的面容是这个世间任何溢美之词都无法形容和比拟的,单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陷入迷网,难以自拔。
可是,在这样的场面之中,她,却宛如浴血的罗刹,像是那从地狱幽冥最深处缓缓升起的恶灵之母,要把杀戮和灾难带给人间。
他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和这个女子并肩而立,一起看着这个世间的天大地大,亲手将杀戮和灾难带到人间,却居然还冠冕堂皇,毫无赧色。
世事纷纭,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本就没有善与恶之分。
很多年之后,当他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之时,他的手中,早已血流成河。
“快,快!这边,这边……”喊声和脚步声错杂地在御花园中响起,打起的火把驱走了黑暗,花影中已经隐约能够看到投下的零星的人的身影。
打头的一名禁卫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个。微红的月色之下,一个美得令人恍惚的女子全身带血,晶莹的面颊上似乎也沾染了点点血迹,更是美得无可言喻。而一个白袍缓带,发束墨玉高冠的年轻公子,正从地面上……
什么?从地面上——爬起来?
这样优雅高贵的公子,竟然会从满是污泥和血迹的地面上爬起来,居然还不以为然,两指微扣,轻轻掸去了肩头的星星泥土,仿佛是掸掉落花一般从容。
可是,地面的三具尸体死相狰狞可怖,几乎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连后退,却仿佛这才明白过来似的,忽然间转身就跑,“这里有……”话还未说完,一个人影一晃,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却是陆飞晨,他抢到了步惊鸿的身边,手腕轻转,她腰间的长剑便脱鞘飞出,化作了一道白光,向着那“可怜”的禁卫飞去。
他向后急奔的身体上插着流星一般飞逝而至的长剑,剑尾犹在轻轻摇晃,但那身体却并没有立时停下来,依旧向前急奔了几步,才慢慢地倒了下去,血花从背上巨大的伤口之处爆射而出。
见此,步惊鸿有些错愕,还未及反应,陆飞晨飞身上前拔下了她的剑,震去了血珠甩回鞘中,回头厉声喝道:“还不快走!”
闻言,步惊鸿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飞掠,但无奈方才的一番激战扯裂了她肩头之前被风刃中伤的伤口的,血再度沁出,染红了她的衣袖。剧痛中,一口气提不上来,她便从半空之中骤然跌了下来。
“唉……”陆飞晨摇头,飞身而上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形,紧紧地抱在怀中。她还想挣扎,但他的力量与意志不容抗拒。
几下起落之后便翻越了极高的宫墙,也就在他们刚刚离开,身影消失的这一瞬,无数银甲利兵的禁卫飞奔而来,但看到的,也只有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而已了。天边,月色泛红,如同被泼上了鲜血一般骇人,此刻月光如洗,淡淡的红色光晕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富贵堂皇的宫室殿宇在他们的身后急退而去,他抱着她,一路踩过了无数的屋脊,却没有发出分毫的声音。宛若一只矫健的苍鹰。
夜色深沉,帝都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唯有那更声,传得很远很远。
这样靠在他的怀中,月光将他的侧脸勾勒的如沐圣光,那坚毅的额角和沉静的眼神,唇边一抹淡笑风轻云淡,眼眸是漫天飞荡的流云万转,承载着千载的迷梦。岁月沉淀在他的笑容中,成为永恒。
月光洗去了晦暗,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步惊鸿笑了起来,轻轻勾起的唇角划过柔软的弧度,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发笑,那笑容涤荡尽了黑暗与死亡的尘埃。
一笑倾城!
回眸之间刹那永恒。
城南,落樱山,月方至中天。
流萤遍野,彩光流离变换。
轻轻落地,樱花夹杂着夜的静谧而来,落满衣袂。
轻袍缓带,神色淡泊,语笑肃然,手中摇着一把不知何时取出来的折扇,那折扇白绸蒙面,扇骨伶仃。方才的一番激战,却没有半点血迹沾染他的一身白袍,一派翩翩贵公子模样。他腰间佩了剑,剑古朴雅致,但剑鞘上却缠满了暗紫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
恍惚中,仿佛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不,不是他!虽然他们都是一袭白衣翩然,但神态和气质都并不相同,唯独眸间的那一抹淡淡,却是惊人的相似。这一刻,两张分明不同的脸便重叠了起来。
见她盯着自己,陆飞晨浅笑,“啪”的一声合拢折扇,优雅地掸掉了肩头的落樱,忽地正色道:“美人在看什么?”
这句话可以说是无礼之至,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说不出的洒脱和写意。
步惊鸿不以为忤,回他:“陆公子果然大家风范,不愧是帝都四公子之首!”
帝都四公子,承平公子陆飞晨居首,皇影公子白觞歌次之,长风公子易清尘再次,翔昊帝之十二子清扬公子翔风扬居末。
“那美人可曾听过,‘风神俊秀眉如画,公子当推陆家人’!呵呵,本公子当然是四人之首!”
“当然听过。如雷贯耳!世人相传陆公子风神俊秀,气质超凡脱俗,却不想,公子竟然也如此的风趣雅致,惊鸿领教!”
“哦?美人芳名惊鸿么?好名字!倒是贴切的很!”陆飞晨唇畔笑意不变,折扇“啪”的打开,轻轻摇动之间,无形的风环绕而上,那漫天飞洒的樱花瓣居然再无一片能够近得他身侧一尺之内。
“今日多谢救命之恩,改日定登门致谢!”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步惊鸿眉间一股杀气暗沉,转身欲走。
“美人是曜月教的人吧?”这样的一声如同惊雷,步惊鸿的脚步骤然止住,没有回头,她冷冷地问:“你如何得知?”
方才还低眉浅笑致谢的人骤然之间变了脸色,陆飞晨想她的转变倒是快过了自己。
“在下眼拙,但见惊鸿小姐的耳后有一牙银色弯月,美人,该不会就是现任曜月教的少教主吧?”
“你!”长剑铮然出鞘,她回身指着他的咽喉,“你为什么能够看到?”
“在下只不过是比常人多长了一双眼睛而已。”依旧笑谈晏晏,面对利刃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那深色的眸子中慢慢凝聚起了一抹厉色。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也应该知道,凡是见过我的脸的人,都要死!”
“唉唉!”陆飞晨不理会她的低喝,竟然迎着剑光上前三步,与她对视着,“这样倾国倾城的面容,何必要用冰冷残酷的面具遮掩起来呢?要知道,神赋予众生美貌,原本就是用来欣赏的!”说罢,他抬起手,那手白皙如玉,骨节匀称,指骨修长,竟不似男子的手。
那只手凌空抚摸着,仿佛手中握住的,不是虚无,而是她的脸。
但似乎真的有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面颊,那只手的气息很暖,几乎要融化自己的眸底的坚冰。
耐心已然用尽,步惊鸿挥剑打开了他的手。他的反应居然也丝毫不差,手腕翻转,剑光就贴着他的肌肤而过,可连他的衣角都未曾损伤分毫。
“哎呀呀!何必动怒呢?要知道,美人发怒的样子虽然依旧绝美,但终究还是令人生畏的!”他不退反进,动作迅捷的令人难以相信。弹指之间,他们的身体已然紧贴,唯独剑还横在了二人之间,一把扇骨伶仃的折扇压住了吞吐的剑势。
凛冽的剑光中,她的眸子雪亮,而他的唇角,笑意正浓。
转身,抽剑,回旋,剑割裂了流动的空气,二人不约而同地出手,依旧是一个攻,一个避。
剑光绞碎了纷扬而落的樱花瓣,流萤四散。可就在她将剑再次指向他的时候,一缕绯红色的的长发从她的发际飘落,随风飞到了她的手中。
三尺,他们再次落地时,间距三尺。陆飞晨毫发无损,甚至脸那笑容也半分未必,但他的手中,却赫然是那一缕长发。
扬了扬手中的发,他笑:“惊鸿小姐,谢了!”
“哼!”步惊鸿擎剑,再不想看他,却也无奈。他以此为证,说明她的确是杀不了他。
真没有想到,这个以风雅扬名的承平公子,竟然还有如此高的武技傍身,尤其是那杀死禁卫的最后一击,狠绝干脆,丝毫不犹豫。
也难怪,面对刀光剑影和血腥满地时,如果不是胸有成竹无所畏惧,他又如何能那般坦然。
“我今天饶你一命,从今之后,你我再不相欠!”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她转身而去,身影渐渐融入了落花月色之中。
“唉,什么叫做‘饶我一命’?”陆飞晨看着她的身影,苦笑,折扇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明明是技不如人,伤不了我,直接承认算了!女人就是女人……”
“唉……美人,你还欠我一个条件的,别忘了……”扯开喉咙大喊,但她的身影已经融入了那无边的夜色。
一直环绕身畔的风渐渐停息,落花袭来,重新落满了他的衣袂。但也就是这一刻,在他的身边十丈之外,有四阵风轻轻掠过。
唇边的那抹笑渐渐充盈,他抖开折扇,接住了一片花瓣。
“唉!前有狼后有虎,美人啊美人,你还真是凶多吉少。罢!罢!”指尖微微用力,那片落花在他的指尖就碎成了粉末,微凉的汁液沁出,带着涩味的芳香。
长袍飞扬,他向着她离开的方向,急掠而去,所到之处,乱花纷扬。一声轻叹没入月色,婉转随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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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啊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