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宠物日记》第十二章(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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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X年12月25日天气:雪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场大雪,而且是在圣诞节。
    朦胧的晨色中,隐约可见白白的雪铺了一天一地,就像是为了庆祝什麽而特意做的装点。
    厚重的雪堆覆盖了屋顶和道路,压弯了高挺的树木,却阻断不了城市一如往昔的繁华。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高架桥,有彻夜的车流。随著曙光的来临,经过的车辆都灭了一盏一盏的车灯,五彩的霓虹幻化为东天的一团火焰,冉冉升起。虽然让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本来面貌,那团火焰还是照亮了整个世界。连飘在空中的雪片,都泛著银色的光芒。
    我打开了窗子,伸长手摊开掌心,马上就有好多冰凉的白色积淀,融的那样慢,难道是我的血真的不再热了麽?
    “你在干什麽?”微怒的声音,然後被抓著胳膊往後扯,跌进的是比我暖的多的胸膛。
    我把手掌收回到他面前:“下雪了。”
    他皱起的眉没有松下,迅速的拉上了大开的窗子,而後劈手打掉我手里的雪,已经冻的僵硬的手立刻浮出一片红来。
    “你不要胡闹,这麽冷的天,怎麽连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我低头看看,身上套的是薄薄的睡衣,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凉的阳台瓷砖上,还是那样恶心的白。
    十四岁的时候,母亲说,如果我是女孩,一定会成为韩家最耀眼的明珠,不用她费心去争夺,就会得到最大的瞩目。那时,她的语气里尽是幻想的期待,仿佛我的性别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更改。可是她总也不明白,再耀眼的明珠也只是一时的工具,利用完了,就是路上任人践踏的鹅卵石。或许她明白,但事实往往容易让人生出逃避的心情。一瞬的绚烂,就能让人意醉神迷,而精彩不再後,就一定又会要求更多更多。
    等她又重新想起我身为男人却长著那样一张脸,她看我的眼神里,就带了份怨恨。
    我不是普通家庭幸福成长的孩子,我有一个美丽的母亲,却几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祖母是一个满头华发却浑身散发强烈气势的老人。还有不常见的到却必须一一记住的兄弟姐妹和那些兄弟姐妹们的母亲,她们看我的眼神,就跟母亲看其他韩姓孩子的眼神一样,只是母亲的眼底隐藏了更多的贪婪和疯狂。
    记忆里,从来没有过母亲温暖呵护的怀抱,她一再让我去做的,除了作为“韩家子孙”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还有不断不断的去学习怎样变成男人中的男人。
    “我哪里不像男人了?”有一次我这样问她,结果脸颊印上了她的五指印,火辣辣的疼。
    她会喝酒抽烟,我每成长一岁,她的这些恶习惯就越发严重。她所痛恨的,不过就是我这张脸,这张不但不能为她带来荣耀聚焦,反而让她蒙上耻辱的,就像自动贴上GAY标签的漂亮脸蛋。
    於是某一天,当我站在镜子面前看著自己的时候,我也开始憎恨起这张脸。它带走了本该属於我的唯一幸福。
    他看我怔怔的盯著自己的脚,不满的捏住我的下巴抬眼和他对视。
    “在想什麽东西?”
    我眨了眨眼,垂下视线,用自由的右手覆上肚子轻轻揉抚。
    “我想回去穿鞋子,好冷,会……生病的。”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居然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最讨厌这种对待女人的方式,我不满的挣扎,立刻被他紧捏在腰间的手制服住。
    为什麽他要比我强那麽多?我甚至比他多呼吸了一个月的空气。
    故意粗暴的把我重重扔到床上,拿被子紧紧裹住,一双大手有意的在腰腹部摁了几下,像小孩子似的赌气方式。
    “等雪停了我带你出去走走!”他十分不满的,恨恨的,几乎要带上诅咒的扔下这句话,而後起身走出了卧室。踩在柔软地毯上的脚步声都不同以往的沈重。
    心脏忽然剧烈而快速的跳了起来,像是要随时撞破胸膛,死死揪紧被子的手骨节泛疼。
    兴奋来的太快,没有来得及压抑住,让我生生的拧成了痛楚。
    他端著早餐进来,脸上的别扭情绪还没有褪去。
    不愿意那麽做,却不得不那麽做。
    我清楚明白他的独占欲有多麽强烈,为了一己的念想,他可以不择手段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想要霸占著他的宵,却又不想要一个精神失常的宵。他要锁住笼中的鸟儿,却又舍不得鸟儿死去,所以不得不放它离牢笼找寻自由,然後在他的脖子上系上牢固的绳索,让自由变成虚假。
    不过我要感谢他的不择手段,因为他夺得了权利,他不再惧怕任何人,就算把鸟儿放出笼也不怕其他眼光的觊觎,不用怕他人的猎杀。
    所以他终於对我说了,他要带我出去走走。
    他将餐盘放在一旁,伸手来掀我的被子,然後看到了里面撕裂的被套。
    怀疑的看了我一眼,他却并没有说什麽,只是仍旧把被子给我盖好,将粥碗送到我手上。
    我已经拥有健康的身体,却还是被像病人一样的对待,连吃饭都是在床上,简直已经到了林妹妹的程度,真是可笑。
    我默默吃著热过的粥,直到见底,都没有尝出什麽味道来。
    他收走了餐盘,然後回来换了一床被子。
    眼睛追随著他进进出出的身影,心底闪过一丝熟悉的疼痛,又来了,刚刚说健康,心脏就又不好起来。
    “喂,下午叫人来把阳台装上一圈防盗窗,颐园的公寓。”他打著电话从我眼前晃过。
    从以前开始,我就喜欢下雨下雪的天气,因为可以尽情的落寞。偏南方的城市多雨,却难得见雪,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纷纷扬扬,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被禁止走上阳台,我只能站在落地窗前,隔著房间和阳台的两层玻璃,贪婪的看著空中慢慢飘著的雪,尽管因为茶色玻璃的过滤,它已变的不再纯白,却仍是珍贵。
    心情忽然变得很矛盾。
    他说:“等雪停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只有雪停了我才能出去,可是我又舍不得它停。
    “你很喜欢雪吗?”
    他站在我身後,手指顺著我又过长的头发。每次它长到及肩的时候,我都会找剪刀将它齐根剪断,而他却喜欢我的长发。我知道,那会让我看起来妖媚的更恶心。幸亏啊,这张脸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又情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左脸,扯开了嘴角。
    他拉下我的手,在那几个凹凸不平上落下温热的吻。
    我只是高兴而已,他为什麽要用这种安慰的方式?
    雪,终於还是停了。
    我已经七年没有穿过外出的衣服,没想到他却一直给我准备著,不是很多年前的老旧样式,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麽样的心理。
    一层层的裹好冬衣,捂上了围巾,把头发挽起藏进帽子里。他帮我做好这些,就转身去换自己的衣服。
    我站在穿衣镜前,里面印著我现在的样子。遮住了大半的容貌,只剩下下眼睛和鼻梁裸露在外面。
    忽然想起武侠片里的黑衣夜行者们,都喜欢拿块布蒙著自己的脸,也是像这样就只露出一双眼睛。其实根本就遮不住什麽,哪怕只是看到眼睛,也能很快的勾勒出那张熟悉的脸来。
    没有被完全捂住的脸颊上,有著几个和周围肤色不同的圆点。抬手拉下围巾,露出整个左半边脸来,上面密集的布满著这样的圆点,很多都甚至层叠在了一起,看过那麽多遍,却还是觉得颤栗,但是又喜欢。
    母亲说:“都是你这张脸,你这张恶心的脸毁了我的一切。”然後,她把燃著的烟按在了我的左脸上,我痛呼出声,却引来她更多的疯狂,一点一点的烧焦我的皮肤。一根烟灭了,就再点一根,把她憎恨的那颗头颅死死的按在地上,去燃烧掉毁坏她“幸福”的敌人。
    我痛到麻木,再也挣扎不动,眼泪从左眼流到右眼,然後在眼角滑下,消失,再滑下。
    我是那样爱她,而她却那样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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