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草。
    问我七年前一次夕阳散落之时发生过什么，我记得祖辈曾传下一闻，目睹了一女孩滚到了我们生活的地方。这是一条公路旁的草坡，路很少有人走过，倒是常有很潇洒很气派的车呼啸而过。之所以我们有了差别待遇，常有绿化工过来替我们修剪，是因为这里是连接那林立别墅群的唯一一路。
    花园里，10岁的始册出其不意地从背后将妈妈环住，将头贴在背上磨蹭，微棕的发色在夕阳照射下抖落轻柔的光……
    始夫人微一颔首，进入眼帘的是一对交叠的藕臂，右臂在上，手腕处有一点黑痔，点缀得煞是好看。“始册回来了啊。”始夫人嫣然一笑，始册真讨人喜欢。
    “恩，放学了。”
    “今天怎么有点晚呢？”
    始册稍离了妈妈的背，“有些同学惹班主任生气了，她就拖住大家，都不让走。”
    “有你一份？”
    听到此，始册微吐了下舌。“妈妈放心，我没有做错事，里面只是有点巧合。”
    始夫人松开了始册的手，提起先前搁在石桌上的一篮水果，慢慢转过了身：“妈妈相信始册。”
    “始册，帮妈妈把水果送到外婆家，好吗？”本来是叫始末送的，可是还没回来。
    “是姐姐还没回来吗？”边卸下了书包。
    “快去吧，不然快天黑了呢。”小孩还真是很敏感的。“晓夕。”
    “妈妈，我一个人去没关系。不用叫阿姨了。很近的。”
    始夫人欣慰地点了头，挥退仆人，“那始册要快点回来哦。”
    始夫人拄着头看着始册小跑着出了门，面容上有了丝无奈。
    始册一路小跑过了别墅区的大门，缓下脚步沿着连接这里的唯一一路，走向不远的外婆家，路旁是修剪整齐的草坡，坡下再过去几步便是敛湖。此时在夕阳的逗弄下显了波光粼粼的绯红。似乎是被这暖色调感染，始册的步伐又轻快许多，带着笑容跑向了目的地。
    站在木门前，小始册又开始了一度的紧张，顺了下头发，又抚了衣褶，方才点起脚好不容易按响了门铃。几秒后，女佣开了门。“阿姨，外婆在吗？”
    “是小少爷啊，请进。”送了女佣一个微笑后，进了门。“老夫人就下来了。”他一向人见人爱惟独一人从不受用。
    “你来干什么。”老夫人步下了楼梯，却不像常理中那样和蔼对待孙子。
    “外婆，妈妈让我送水果给您。”始册大感窘迫。
    “咏音，把水果篮接过来，让他回去。”新来的女佣很意外这出场景，只是张了嘴，手忘了动作。
    “咏音！”老夫人那神情简直就是厌恶。
    “夫人……”咏音不敢相信平时亲切的老夫人竟有如此残酷的一面。从旁出来一位稍有年纪的女佣立云来救场，迅速提过水果：“夫人，咏音刚来不知道，我现在就送小少爷出去。”
    “都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外婆只喜欢姐姐！”始册转身就被地毯擦了脚，跌倒在地，咏音惊呼一声，伸了手去扶，被老夫人厉声喝止，手就那么不知所措地停留在始册身旁。始册看着那只手苦笑一下，快速起身冲出了门。
    客厅一下安静许多，老夫人转身拾上阶梯，立云看了下手上的一篮水果：“夫人，水果？”老夫人停了一下：“你们拿去吧。”啊？！咏音看着楼梯上的老夫人，背影是一身落寞。
    始册也渐渐跑地失去了力气，肩膀有了丝抖动，鼻子酸酸，边走回边忍不住啜泣。[为什么外婆这样对待我，连个原因我也不知道。]
    “小册，小册。”
    始册眼睛朦胧但还是看清了身前的始末，跨着一辆自行车。
    “小册怎么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外婆只对你好？！”说完就发力冲过她的身旁。
    无缘无故被指控，始末试法拉住弟弟，但还是被挣脱了，连带身形一个不稳，好不容易稳住了，看着他跑前去了，怔楞一下就想骑车追上。可现在才发现已经在坡边了，这侧的护拦还没装好。始末惊慌了，左右晃了下，连车带人下了坡，呼救不被跑远的始册所听见。
    待被门卫送回家已是半小时以后了。看着一身狼狈的女儿，夫妇惊讶地拥了上来。始夫人急忙抱过始末进了客厅。始先生拿出了几张面钞谢过了门卫，走进客厅，始末已经被梳洗好，晓夕正在包扎。始夫人一脸疼惜地抚着女儿的手，始册立在一旁怔楞。
    “始末，发生了什么？告诉爸爸。”刚才门卫说是在区门口看见她蹒跚走来。她的自行车也不见了，好在身上只是擦破些皮，稍微有几处淤青。左腿上流血处也基本包好了。
    “爸爸，我滑下了那边的草坡，车还在下面。”
    “车不重要，告诉爸爸，怎么现在还会发生这种事，你不是已经会骑了吗？那边不是还有护栏吗？”
    “是有些地方还没修好。”始夫人提醒丈夫。
    始末娓娓道来。听到是儿子将女儿退到了路边，马上转头面向始册：“为什么推姐姐。”
    “我不是推她。”小男孩语气里有了丝委屈。
    “事已至此，是男孩子，还有什么好抵赖的！”被父亲严厉的语调吓到，女孩子到底还是有丝脆弱，始末竟潸然泪下。但眼泪也不是人人都明白的东西。始封作为父亲看到这样，硬是要始册道歉，始册小小年纪竟有了硬气，不愿低头。在父亲冷眼下，始册转头与落泪的始末对视一眼，愤怒喊了声“始末！”，就转身冲回了房间。始封气愤地便要追上抓住儿子，始夫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丈夫。始封还想追上去，“不能这样纵容他。”
    始夫人还是不放手，摇了摇头：“你这样上去只会起反效果。”
    始封叹了口气：“孩子会被宠坏的。”口头如此，他也没再上去。
    始册跑进自己的房间，随即锁上门，靠着墙壁，撩起裤脚。眼里再起氤氲，膝盖处的血迹渐渐干涩……
    接连几日，始册直呼始末的名字，始末为此说过始册几次，始册就是不愿再叫一声姐姐，两人各自气不过，除了必要的话，都不出声。但终归都是小孩，没心没肺地不记仇，眼见两小孩僵硬的关系渐渐明朗，大人不担心，任由发展，又择了个晴朗的日子来顺水推舟，一家人去烧烤。
    吃饱喝足，小孩去尿尿……汗，再怎么无懈可击的人，小时侯肯定也是有不雅的事情发生。
    始家两小孩在烧烤地旁的林子里找了地方，始末背对着始册替他站位，听到了淅沥的水声，精致小脸上满是窘迫。“好了没？”
    “好了。”大有轻松之感。
    始末没回头，就要往回走，被始册低声唤住，“你看那。”
    顺着始册手的指向，[好可爱的小兔子！]。二人会意一下，向那只白兔悄悄围进。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始末却在这时笨手笨脚的踢到了枯枝，兔子被吓跑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始册使劲一扑也是无用了，始末被懊恼地看了一眼，自己也是不好意思。两人就奋力得追了上去，跟着兔子东窜西跳跑出了老远，这可是在林子里，始末开始担心，看着兔子若隐若现的，“始册算了，我们跑太远了。”可现在始册眼里只有兔子，听不清楚始末的话。兔子跳过了一处铺满枯叶的地。始末看着偶一树叶的空隙，感觉像陷阱啊？“始册……”紧跟着的始册，注意到兔子跳过时前方的晃动，但反应来时，已经踩在上头了。
    “始册，等……”几声重叠的木枝“吱呀”，后面接上咿呀痛呼。始末小心地趴到陷阱旁边：“始册，摔坏了没？”
    “……我说你是巴不得是不？你下来看看。”
    “我没有这样想，你试着爬爬看。”始末紧张了起来。
    “我……腿好象断了。嗯……好疼啊！”始册尝试着想往上够，可被腿上的痛苦扯落下地，两人又挣扎几下。
    “始末，去找爸爸妈妈。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大概吧。”
    只是大概……始册冒汗：“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你去吧。”
    “可是我不能扔下你一人啊。”
    “这种烂台词就免了，快去啊！万一下雨我就淹这了。”
    天这么好怎么会下雨？
    始末停下努力回忆着回去的路。闭上眼有利思考，直到被一滴水点醒，睁开眼已经开始接二连三的落了。骤然间一场倾盆大雨。好厉害的乌鸦嘴，可是咒的是自己……
    还在坑里的始册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雨从天降，连带着淋在陷阱边的雨水也涌了进来，更是加快了水涨的速度，强忍着痛苦靠着土壁直起身，难道我要命绝于此？始末你再蘑菇下我就没命了！
    始末左右为难，着急起来更是找不东南西北，算了我还是回去吧，挪块石头下去，垫下脚应该就可以上来的。叫来爸爸妈妈怕会晚了。（PS：原来落井下石也可以救人，汗。）
    但是遇到危险，感情用事更是会误事啊，始末小小年纪还是不明白，着急着往始册那赶，一来一回就彻底的迷路了，想哭，但是现在不是哭着求饶就能停下这雨啊。始末努力寻找出路，误打误撞找到了原先烧烤的地方……
    陷阱又深又小，始册命悬一线，雨下得意外的大，水涨到了脖子处，再是漫过下鄂，水位线又上移到了嘴巴。爸爸，妈妈，姐姐……seeyounana……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但嘴已经开不了，尽力地发出些动静。
    总算是在鼻子被淹过前被发现了。“始册，爸爸马上拉你上来。”看见父母那刻，始册有些幸福地眩晕。呼，得救了……
    “老公，始册腿好象受伤了。”
    “恩，但是始末人呢？”没见到吗？感觉一件衣服裹紧了身子，被人抱了起来，始册浑身瘫软，竟动不了口，强撑了点意识，莫非始末真的……迷路了？
    “你先送始册回去吧。我去找始末，手机联络。回去真得给他们每人配一个。”
    “来，你抱着始册回去。你去找我也担心。”
    “……好吧。”伤者转移，母亲身上特有的温香让始册心宁不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怎么没人呢？！始末急得想晕，转身复又要冲进林子。始册，等我！一定不要出事。目光所及是几包乐天蛋糕，顺手抓起就要塞进口袋以防万一。始册现在肯定饿了。
    “始末……你……”当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竟在这种危急时刻去顾念蛋糕，已是震惊，又不由自主想起前事，心里一阵后怕，始末这样做……
    始末抬了头，看见始册吃力地看过来，那眼神里有不可置信，以及失望，太过复杂，始末一时解读不了那么多。原本就要破口而出的喜悦瞬间被始册的眼神活活扼住了……
    “始末……”这一声有气无力，更像嘤咛。始末想问他什么意思，但是他累了，晕了，又倒在妈妈的怀里睡过去了。
    之后爸爸被手机召回，这场烧烤不欢而终。回家交代了下兔子的事情，两人均被批评一顿，关于后面的种种被始夫人和始册会心得隐去了，等过后几天，始册去了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两小孩之间的舟没推成，更是成了可悲的壁障。不厚，但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当事的两人不动，这壁障竟一堆恍过了七年光阴。
    始末当时不明白，当往后反复不自觉地一遍遍回现那复杂的眼神，回响那痛苦的嘤咛。始末渐渐明白了，却没去解释，因为当习惯了冤家的相处方式，那样的感觉像是求饶。
    习惯也是一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