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水中的纳西瑟斯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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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省当局没有拿成衍舟来冒险,他们下决心要把他关牢,不把他送到城市监狱去冒风险。
他们解决的方法就是这座以前的法院大楼兼监狱。这是一座花岗岩建成的哥特式风格的巨大建筑,还是从前劳动力很廉价的时候建造的,如今它成了市里的一幢办公大楼,在这座兴旺发达、历史观念又很强的城镇,对它的修复搞得有点过分。
今天,它的样子看上去像一座中世纪的堡垒,四面围的都是警察。
彭勇和杜威两位警官是从茅县国家监狱被特地调来看守成衍舟医生的,很有经验,他们冷静耐心,觉得这工作该怎么干用不着那位C城的看守所长来向他们解释。
他们在成衍舟之前就到了J省,对囚室做了细致入微的检查。成衍舟医生被带到这座旧法院大楼之后,他们也对他做了检查。他身上的束缚还没有解除的时候,一个男护士搜查了他身体的内部。他的衣服也被彻底搜过,金属探测器测过了衣服上所有的线缝。
彭勇和杜威与他达成了一个协议,在他被检查的时候,他们用温和的调子凑近他的耳朵低低地对他说:“成医生,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你对我们不错,我们也会完全一样对你。彬彬有礼像个绅士你就可以吃上紫雪糕,不过,医生,我们的态度还是要跟你说清楚,想咬人,我们就把你的嘴抹平。看样子你在这儿的情况还不错,你不想搞得一团糟,对吧?”
成衍舟对他们友好地挤了挤眼,如果他是想答话,那是他是无法开口的,因为他的上下臼齿之间顶着个木撑子,那名男护士打着手电在往他嘴里照,又将一根戴了指套的手指头伸进口腔内摸索。
金属探测器在碰到脸颊时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
“那是什么?”护士问。
“补的牙。”彭勇说,“把他的嘴唇往上面那边翻。你补得很深嘛,里面几个是不是,成医生?”
“我感觉这鸟人精光光的什么戏也没有了。”他们把成衍舟牢牢地关入囚室后,杜威私下里对彭鹰说,“只要他不发神经病是不会出乱子的。”
这间囚室虽说保险又牢固,却少了一个食物滑送器。到了午饭时间,依照上面的吩咐,彭鹰和杜威便让成衍舟乖乖地靠栏杆站着,由两个男护士把约束衣和约束带给他绑上,由杜威拿着梅斯催泪毒气喷射器随时准备着以防万一,最后,他们才开门将放着成衍舟医生食物的盘子送进囚室里去。
等到晚饭时,彭勇和杜威利用他们自己的办法端着盘子给成衍舟医生送食物,成衍舟竟然也糊里糊涂地配合了,这方法还很不错。
“成医生,今晚吃饭你就不用穿你那约束衣了。”彭勇说,“我要叫你先坐到地板上,然后身子快速往后挪,直到把双手伸出栏杆,两臂向后伸直。开始吧。坐起点,快!手臂再往后伸出点,胳膊伸直。”彭勇在栏杆外将成衍舟医生紧紧铐住,成衍舟的双臂间隔着一根栏杆,双臂上面又低低地紧扣着一根横杆,“稍微有点疼是不是?我知道疼,一会儿就给你下掉,给我们都省不少麻烦。”
成衍舟无法起立,连蹲都蹲不起来,而两条腿在他前面的地板上直直地伸着,踢也不能踢。
彭勇将成衍舟医生的双臂束缚好之后,才回到桌子那里去取囚室的门钥匙。他将防暴警棍插入他腰间的套环,口袋里装一盘梅斯催泪毒气喷射器,然后再回到囚室。他打开门,杜威把食物端了进去。门锁牢后,彭勇重又将钥匙拿回桌上,这时他才打开手铐将它从成衍舟的手上取了下来。只要医生在囚室内能自由活动,彭勇任何时候都不会带着钥匙靠近栏杆的。
成衍舟一边玩儿似的吃着徐李曼娜为他提供的烤羊排,一边拿一只毡制粗头笔在他的拍纸薄上写写画画,信手涂鸦。他把用链子栓在桌子腿上的唱机里的唱片里取下来又放了另一张唱片,再打开了播放键。格伦•古尔德的《戈德堡变奏曲》那美妙的音乐超越困境,超越时光,洋溢在这明亮的牢笼,洋溢在两名看守坐着的这间屋子里。
成衍舟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对他来说,时间要慢就慢,要舒展就舒展,一如其在行进中。对于他,音乐的音符流淌开了却不会失了节奏。即使那银色的强音在他听来也是些彼此不相联属的音符,碰到他四周的钢条上,熠熠生辉。成衍舟站起身,表情茫然,他盯着纸餐巾从他的大腿上滑落飘向地板。纸餐巾在空中飘了很长时间,它擦到桌子的腿上,平飘,侧落,减速,翻了个身,最后落到钢片地板上停住。他没有烦神去把它捡起来,而是悠闲地走过囚室,走到纸屏风的后面,在马桶盖上坐了下来,这里是他唯一可以有隐私的地方。他听着音乐,身子斜靠在旁边的洗手池上,一手拖着下巴,那双带点猩红色的眼睛半睁半闭。
《戈德堡变奏曲》的结构使他感到有趣,这不,又来了,那萨拉班舞曲的低音部分一遍又一遍地往前展开着。他随着音乐点头,舌头顺着牙齿的边缘在移动,上面整个儿绕了一圈,下面整个儿绕了一圈。对于他这舌头,这是一次长而有趣的旅游,仿佛在进行一次令人畅快的行走。
这时他的舌头又开始在牙床上移动了。他将舌头往上高高地伸入脸颊和牙床之间的空隙,像有些男人倒嚼食物时那样慢慢地在那儿绕转着。他的牙床比他的舌头要凉,上部的空隙凉凉的。当他的舌头够到那个小小的金属管时,他停住了。
越过音乐,他听到电梯哐啷一声,随即又呼地一声开始往上升。许多个音符过去之后,电梯的门打开了,一个他不熟悉的声音在说:“我来收盘子了。”
成衍舟听到个子较小的那位走了过来,是杜威,他透过屏风格挡间的空隙可以看得到,杜威正站在栏杆那里。
“成医生,过来背靠着栏杆坐到地板上,像我们原先做的那样。”
“杜警官,请你稍等,我这儿一会儿就完了,行吗?一路上这儿来我怕是肚子有点不太舒服。”说这话时他费了很长时间。
“好吧。”杜威朝房间远处喊,“盘子拿到后我们再喊你上来。”
又是电梯的声音,之后就只有音乐声了。
成衍舟从嘴里取出了管子,用卫生纸把它擦干。他双手稳稳的,手心里一丝汗也没出。
这时,在纸屏风后面,成衍舟在他的一个大拇指指甲盖上轻轻地拍打着这小小的存墨水的金属管,直到将里面的那段钢丝抽出。这钢丝是用来做工具的,而接下来的这部分活可费事了。成衍舟把钢丝的一半插入小小的金属管、把它当做一根杠杆,万分小心地在那两个切口间要把那一细长条金属片撬弯。有时撬崩了。小心翼翼地,用他那两只强劲的手,把这金属片弯了过来。就要成功了。终于成了!这微小的一条金属片与墨水管形成了合适的角度,这时,他已经拥有了一把打开手铐的钥匙。
成衍舟把双手放到背后,将那钥匙在两只手之间换来换去反复了十五遍,把钥匙放回嘴里,将双手洗净,再一丝不苟地擦干。接着,他用舌头把钥匙刮出藏到了右手的手指间。
“你要是准备好了我也准备好了,杜警官。”成衍舟说着,坐到了囚室的地板上,双臂朝后伸,手以及手腕穿过栏杆伸到了外面,“谢谢你等我。”这话听起来好像挺长,不过叫音乐给缓和了。
他听到杜威已经到了他的身后,杜威摸摸他的一只手腕看是否用肥皂洗过,将手铐给他紧紧地扣上。他走回桌子去取囚室的钥匙。越过钢琴声,成衍舟听到杜威从桌子的抽屉里咔擦一声取出了钥匙圈。现在他在往回走了,穿过音符,将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晶般的音符隔出两半来。这一次彭勇随他一起回来了,成衍舟听出,在音乐的回荡声中,他们留下了空洞的脚步声。
彭勇又检查了一下手铐。成衍舟闻得出他身后彭勇呼出的气味,彭勇打开囚室的锁将门一下子推开。杜威进了囚室。成衍舟转动了一下头,在他看去,囚室似乎在慢慢地动,所有具体的东西是那样的清晰,妙极了------杜威在将桌子吃晚饭丢下的零碎东西收拾进盘子里去,嘴里一边叽叽咕咕地对这一片狼藉说着恼火的话。磁带放音机录音带在转,栓在地板上的桌子腿旁边是那块纸餐巾。成衍舟眼角的余光穿过栏杆,看到彭勇膝盖的后部,看到他站在囚室外面手把着门,另外,他的防暴警棍的顶端挂在皮带上。
成衍舟摸到左手铐子上的锁眼,将钥匙插进去,一转。他感到手腕上手铐的弹簧松了。他把钥匙换到左手,摸到锁眼,钥匙插进去,又一转。
杜威正好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纸餐巾,他快若闪电,动若鬼魅,手铐一下子扣到了杜威的一只手腕上。他翻滚着眼睛看成衍舟,手铐的另一半又锁到了被固定住的桌腿上。成衍舟的两条腿已经站了起来,他向门口猛冲过去。彭勇发觉不妙,想从门后面出来,可成衍舟用一只肩膀将铁门狠狠地往他身上顶,彭勇去拿扣在皮带上的梅斯催泪毒气喷射器,手臂却被门挤压着贴到了身体上。成衍舟一下抓住防暴警棍长的一头往上一举,杠杆似的这么一绞,就将彭勇的皮带紧紧地绞住了他的身子,随即用胳膊肘猛击他的咽喉,又用牙齿向他的耳朵狠狠咬去。彭勇设法用手去抓成衍舟,可是耳朵被成医生撕裂一切的牙齿咬住,痛的他哀嚎起来,成衍舟甩动着他的头,仿佛一条正在将老鼠弄死的狗,同时他将防暴警棍从彭勇的皮带抽了出来。
囚室内,杜威坐在地板上,在口袋里拼命地掏钥匙手铐,乱摸一气,摸到了,掉了,又摸到了。成衍舟将警棍的一头狠狠地砸向了彭勇的腹部及咽喉,彭勇跪下了。杜威将钥匙插进了手铐的一个锁眼,他紧张地手都在发抖。而成衍舟已经在向他走来。成衍舟嘴里扯出了一丝邪魅的笑,拿起梅斯催泪毒气喷射器对着杜威一阵狂喷使他哑了口,他又高举警棍冲着可怜的警官狠狠地砸了两记。杜威慌乱之中想往桌子底下爬,可是眼睛被梅斯催泪毒气喷瞎了,一爬爬错了方向,成衍舟的警棍又砸了下来,让他彻底地歇了菜。
他走到楼梯口听了一下,翻出了彭勇的口袋,找到桌子的钥匙后,将所有的抽屉都打了开来,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放着杜威和彭勇的执勤武器,两把点三八口径的特种左轮手枪,更妙的是,他还在杜威的口袋里,找到了一把折叠小刀。
我走出华亿俱乐部的时候,我的状态依然算不上好。
那瓶红酒里肯定被掺了**,虽然我用极大的意志克制住,并且让1314想法子给我解了药效,但双腿的虚浮感觉仍在,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云端上,身体更是发热,我几乎将扣子解了好几颗,闪进了俱乐部后面的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坐到了角落里,粗重地喘息着。
意识如同在大海里浮沉。
耳边听到从俱乐部里传出的音乐声,还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那些俱乐部的打手还在搜寻我的身影。
1314紧张地关注着我,问我:“宿主大大,要不要通知徐炽警官?”
我闭了闭眼睛,等到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说道:“……不用。”
我重新扣好了衬衫的扣子,随便整理了一下,还拿出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扶着墙站了起来,准备转身回去,但下一刻,我的脚步顿住了。
我看到了在我的斜对面,有个漆着油漆的绿色垃圾桶,这原本是很普通的垃圾桶,之所以让我注意到它,是因为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的一幅画面-------那是一个深夜,有个少年站在垃圾桶边,将身边的那些纸张和照片慢慢地投入了垃圾桶里,少年紧抿着唇,脸色茫然而麻木,像是对某种东西、某个人或者对这个世间都没了任何的留恋,就那么一张又一张地将那些东西烧毁,而那些纸张和照片的最底层,赫然出现了一件衣服,那是布满了血渍的衣服!
而且,还是一件男人的衣服,灰褐色的夹克衫,我记得我见过这件夹克衫,好像是那个对原主沈子昀进行性骚扰的辅导老师高长德的。我的头一阵剧痛,我感觉有某种东西在脑海里浮浮沉沉,像是拼命地想要钻出水面,想要呼救的某个溺水之人。
我捂住头,呻吟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垃圾桶前。
“不要,别看,求你别看-------!”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发疯一样地扑上来,他拼命地想要拦阻我,我狠狠地把他推到了一边,我打开桶盖,朝着垃圾桶看过去,里面都是些生活垃圾,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有些疑惑,也许他所藏的东西不在垃圾桶里。于是,我推开了垃圾桶,却惊愕地发现,垃圾桶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方格形的铁板,那像是某个下水道的井盖,我用力地扣住铁板的边缘,将之掀开,果然露出了一架贴着下水道壁的铁梯子,我沿着铁梯攀爬下去,缓缓地走在了下水道里面。
滴答滴答的水声清晰地响在了我的耳侧。
我感觉到一股腥臭腐烂的气息,还有黑乎乎的老鼠蹿来蹿去,有的还从我的脚背上尖叫着跳了过去。
约莫走了一段路,嗅着难闻的下水道特有的气息,在尽头的地方,我看到了左侧的一扇铁门,我拉了下没拉动,发现那里挂了把铁锁,我四下扫了一遍,找到根锈迹斑斑的撬棍,不知是不是对下水道进行疏通工作的工人遗留下来的,我拿着撬棍伸进锁头里,用尽全力地把铁锁撬开了,扔在了地上。我拉开了生锈的铁门,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之外,铁门里面居然是个防空洞,很大,干燥通风,看来通风口就在不远的地方。一盏矿灯挂在防空洞壁斜上方,那昏黄黯淡的光线照射着我面前尺余的地方,还有那贴满了洞壁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
那些都是十一年前,被精神变态连环杀手所杀害的受害者的照片!
高长德、黄彩、章浩被杀害的照片,还有失踪的孩童戴小奇的照片也赫然在列……
我的心陡然一凉。
感觉就像有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上!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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