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凤凰双生谣(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13  更新时间:21-06-03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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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轮回印
    草长莺飞四月天。咸阳烟水迷离,纸鸢乘风,丰润如酥的新绿,正映这院中一场僵局。
    华观雨虽嘴上说着不害怕,一张小脸却已经惨白惨白,连眼角嫣红泪痣都失了颜色一般。在茉莉丛中负手而立的青衫男子正笑吟吟的望着她,虽说是生得芝兰玉树,一派仙风玉骨,但他衣袍下摆掩映的草地上却没有他的影子。
    他对她笑:“观雨,过来。”
    那声音也悦耳如丝绢,可华观雨还是不敢靠近一步,强做镇定的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华观雨活到十五岁连只苍蝇都没拍死过,你别来害我。”
    男子微眯起上挑的漆黑凤目,青琯带无风自舞,风流中透着一丝寂寞。
    “我不害你,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华观雨见他面容清隽温良,仿佛不似什么罗刹恶鬼。便大着胆子靠近了两步,稍微歪着头打量他,立刻柳眉微蹙:“诶,眼熟。”
    男鬼听她这样说,启唇微微一笑:“是了,我决计不会害你,你过来与我说几句话,如何?”
    树荫下,男鬼容颜愈发清瘦雅致。华观雨犹豫片刻后小心提了裙摆向他走过去,一边还在嘟哝:“门神都贴得好好的,真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流进我家后院的。”
    男鬼只是微微笑着,鬓间挑起两缕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结,青衫染了风沙,似是穿了很久都未曾换过。
    华观雨挠挠头,碎发散开:“你是前朝人?还是再早一点?”
    男鬼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柄玉骨折扇,上面似乎工笔描画了个人像。他素手微扬,风流不尽扇底风:“一百年前,梁武帝时期,大明左将军秦良夜,史籍可查得的。”
    华观雨微微睁大滚圆的杏眼:“将军?你?将军不都是络腮胡子护胸毛吗?”
    秦将军手一抖,衣袂褶皱明暗错落,半是无语半是无奈的垂眼看着她。
    “……原来不管过去多长时间,你还是这个样子。”
    「贰」佞臣枉
    大明王朝左将军秦良夜,原为梁武帝迟允的三弟迟莫所用助其夺嫡,心狠手辣,丧尽天良,颠倒河山。最终迟莫兵败,秦良夜赐死,挫骨扬灰,诛灭九族。
    华观雨坐在灯下仔细读完这一段,啪的合上史书,然后提着裙角飞跑出书房。
    一阵裹挟泥土清香的微风拂面,秦将军已然含笑执扇现在不远处的凉亭中。折扇上人像仍是看不真切,就如他眼底一抹哀伤,从始至终都无法可解。
    华观雨终究是小孩子脾性,口气难念冲了一点:“男鬼,能说说你为什么做了个佞臣,被史家刀笔钉死在耻辱柱上?”
    秦良夜但笑不语。华观雨本是有些愤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笑颜,竟觉得那表情比流泪还要让人心酸一百倍。
    “你都看见了,有何感想?”
    华观雨吐出一口气,坐在院中央轻轻摇晃的秋千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这个人,大概不怎么样。”
    秦良夜又是雍容一笑,不置可否:“前朝旧事,你可想听听?”
    「叁」凤凰栖
    早在迟莫夺嫡前,他只不过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三王爷。上有名正言顺的太子和手握实权的二王爷,下有野心勃勃的四王爷和绝非善类的七王爷。这皇位原本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他的。
    这事情还要从一开始讲起。回溯经年,隔着几重山水和朱门墙柳便愈发厚重。
    秦良夜坐在沉水小轩窗前对她说起这一段往事时,眉眼还皆是云淡风轻。他讲迟莫和秦良夜幼年相识,虽一个长在宫门一个身在侯门,但秦良夜常能借父亲之便入宫来。迟莫从小不爱与人亲近,戒心极强,又因生母地位地下而倍受冷落。整个宫中,唯与秦良夜能说上几句话。
    两人长到十三岁时,打宫外来了个小女孩。约摸十岁,名唤凤凰,赐皇姓。据说是老皇帝南巡时在高僧指点下寻得的九天凤凰转世,生的也是玲珑可爱,便从江南带回了宫里。
    说到这里,秦良夜微微垂下眼眸,仿佛是自嘲的笑了笑。叶影在他面颊斑驳,正如前夜多少往事曾翻涌。
    三载寂寥,君不见皇城玉笛暗飞声,而又是一年仲夏,青莲开满华清池。少女提一盏明灭宫灯夜访菡萏池,东风正欢。而她只听闻一曲琴音袅袅,便提着裙摆涉过浅滩。
    她小心拨开清碧的荷叶,一眼望见露华正浓中的青衫少年。他背影清瘦,十指弄弦,如同将指间点在她心上。
    那年热闹而凄清的迟莫宫中,青莲畔一盏霜花酒。她只借昏暗灯火望他独酌,凄韵回廊,从此不知今夕何夕。
    「肆」绛唇
    翌日清晨,观雨于雨水充沛中醒来。一见下雨便兴冲冲的撑了伞,跑出房间去赏雨。
    结果刚一迈出门槛,就看见华相国也撑了伞,一脸严肃的向她走来。
    观雨死活不让她爹爹进房间——简直是猪窝,让他看见非得气死不可。华相国没法子,只能站在门口说:“昨日陆丞相来,说起他家小儿子弱冠年纪,家世煊赫。我便觉着这门亲事不错。”
    观雨瞪大了眼睛,捏紧了伞柄:“谁?我连见都没见过他,怎么可能嫁给他?”
    华相国似乎已经料到她这样的反应,不再多言,撑着伞转身走出这小院子。留她一人原地愣怔,几乎欲哭无泪。
    有人慵懒斜倚在朱红廊柱前,手指她肩上快滑掉的外衣:“别在外面站太久,快进屋去吧。”
    观雨回神,踏雨走进盘亘青郁藤蔓的凉亭,坐在回栏上垂头吸了一下鼻子。
    “陆家次子自小体弱多病,前段日子便听说他又患了重病,缠绵病榻很久。爹爹怎么能这样狠心,让我一嫁过去便守了寡?”
    秦良夜不语,只是一味看着她肩头滑掉的纱衣:“若我能替你披上件外衣就好了。可惜我是鬼,连碰都碰不到你。”
    小雨绵绵,华观雨垂头看着在裙角一朵一朵开放的水花,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水盈盈的发亮:“男鬼,讲故事听听。我想听故事了。”
    秦良夜再笑,颀长身影斜在天地雨幕间。
    就因一曲琴伤,凤凰对迟莫一见倾心,凭宠央求老皇帝把迟莫从冷宫似的偏殿搬到凤凰宫对面。一推窗,便见得那边花开正盛。
    凤凰一点头,江水长流情长生。
    那夜霜降,皇家琼苑。良夜与迟莫在莲池旁举酒对饮,那是一坛秦家新酿的琼花醉。而月影恍如中,绛色曳地长裙,只见华光四散。少女提裙而来,对闻声回首的迟莫微微一笑。满皇城的烟云缭乱,尽在她眼角黯然失色。
    秦良夜持着酒杯的手轻抖,淋漓清酒落了满襟,洇开了江山如画。
    从此,万劫不复。
    *
    十六岁那年的盛夏,满园灼灼盛开的妖冶芍药丛中,君王气派的黑衣少年远望天际锋利残阳,眼底杀伐娟狂如血影重重。
    “良夜,我要皇位。就算是为了凤凰,你也要帮我。”
    一句话,开启了十年血雨腥风。而他亦如约,将锦绣江山双手奉上。
    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他背负一身滔天血债。被永远牢牢钉在耻辱柱上,永不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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