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向残破的城墙，城头上不知道何时已换了不同的面孔，连高立着的旗帜，也不同与往日。那样的迎风飞扬，深深刺痛少年的双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才将肯视线转移。可一低头，几滴晶莹也跟着滑落白皙脸颊。凝视着那刺眼的波光，少年举起满是血渍衣角，毫不犹豫的擦去泪痕。干涸的血渍一经泪珠的滋润，立刻在少年的脸上开出朵朵血花。衬着原本白皙姣好的面容，更加妖艳。可那比深夜更加阴沉的丹凤眼，让他犹如来自地狱深处的阿修罗。
    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少年脱去染红了的外袍，举步朝着闪着光亮的所在走去。
    刚刚刺痛自己的便是这个了吧，居然把他弄到掉下眼泪，真是不可原谅呢。
    用尽全身的力气，少年发狠似的用脱下的外袍，擦去罪魁祸首。
    他，堂堂燕国的中山王、大司马——慕容冲，居然被一滩血迹刺痛到掉泪？呵，呵呵……真是太可笑了！可笑之极啊，就和大燕国毁灭于一夜之间一样，都可笑之极！
    身后，清河公主看着弟弟发了狂似的举动，别过头不忍再看。她多想上去劝止他，但，她不能。她不能让眼前的少年，更加陷入自责与崩溃。
    终于，慕容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子满意的看着地上只剩下淡淡红色痕迹。拎着沉重的血衣，他扬起下巴走上马车。傲气逼人的模样，让周围的一切失色。
    清河尾随他进入车厢，安静的坐在他身边。他仍然不发一语，只是凝视着手中的血衣。专注的模样，仿佛天地间就他一人。
    马车缓缓的前行，清河望着周围的景物渐渐后退。还有那已然易主的城池，正逐渐缩小。忍不住的伸手抓住慕容冲的手，小声说着。“凤皇，回头看看吧，以后很难再看到了。”
    慕容冲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有它就够了。”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已看不出纯白色的血衣，轻柔的有如对待珍宝。是的，有它就够了。有它，就足以提醒他，今日的种种。对了，还有……“你真的要嫁给他吗？王姐。”
    “凤皇……我是自愿的。”清河低下头，喃喃说着。只要可以让自己的族人安然无恙，嫁给谁都不重要了吧？一个早就在两年前失了心的人。
    “我知道了，王姐。如果……”如果有一天，王姐不想再呆在皇宫的话，凤皇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带着王姐离开！
    知道他要说什么，清河赶紧打断他的话。“没有如果，凤皇。没有如果。”
    慕容冲点点头，无言的握紧了她的手。果然，王姐还是放不下那个人……吗？那个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想着，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两年前的情景——
    那一天，刚满十岁的他荣升燕国的大司马。无论他的心智有多么的成熟，总归是孩子的他兴高采烈的找上王姐清河，瞒着父王与母妃一同出了宫。从小到大，在众兄弟姐妹之中，与他最亲近的便是这个姐姐。所以，升职这事，他当然是第一个与她分享。
    虽然正月已过，但大街上依旧喜气洋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脸。想到这一片繁荣景象部分是靠自己来维持的，慕容冲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自豪。
    忽然，眼尖的他看见远处人群间发生了骚动。想也不想的，他立马向前跑去。听到王姐在后头叫喊的声音，他只是回头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会处理好的。
    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珍视的王姐居然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血气方刚的少年一下子便被惹怒，招招致命的往登徒子招呼。敢动他的王姐，找死！
    暗自得意拳头就要接近登徒子的右颊，身边闪过一道劲风，他的拳头落入另一人的手掌之中。力量虽然不大，却足够止住他的动作。惊讶的看着身前不知何时跑出来的黑衣少年，慕容冲顿时有种羞愤满腔。居然敢当众截住他的拳头，看他怎么回报他。
    先前的‘登徒子’放开抱在怀里的清河，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赏年龄悬殊的两人，你来我往的龙争虎斗。
    很明显的，慕容冲处于下风。无论是身高，体力，甚至武学修为。但即使如此，他的骄傲仍不停的喧嚣着，不能放弃！
    “文墨，够了。”凝视着那两抹交错的身影，登徒子低声道。或许那低沉的声音会被周围的喧哗给遮盖过去，但耳尖的文墨是一定会听到的。
    果然，黑衣少年一接到主子的命令，毫不迟疑的收手回到主子的身后。“属下鲁莽，请主子息怒。”
    一袭蓝衣的登徒子摆摆手，缓步到因收不住势而跌坐在地上的慕容冲身边。
    嫌恶的拍开他伸出的手，慕容冲愤恨的站起身。拍拍白衣染上的尘土，傲然斜视了蓝衣男子一眼，像是在说‘你还不够格。’
    手上传来淡淡的疼痛，那轻微的发红让蓝衣男子眉间一挑。打得真狠，比恩师的藤条更加刺骨。不过，那少年的手也红了。莫名的蓝衣男子扑哧一笑，有趣。
    疯子！慕容冲心里暗骂着。“王姐，你没事吧？”慕容冲拉着清河的手，不安的问着。见她轻摇了摇头，一颗心才放下来。
    “凤皇，其实你误会了。那位公子不是什么登徒子，反而是救我的人呢。”清河的眼往他身后瞧去，却正好对上蓝衣男子投过来的视线。灼热的让她立刻低头，脸上浮出一抹红晕。
    同样感觉到身后的异样，慕容冲没好气的转过身子。用一口不大熟练的汉语说着。“谁知道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后会无期。”他堂堂大司马，怎可对来路不明的外族人道歉？幸好王姐不懂汉语，不然又要生他的气了。说来说去，都怪这个登徒子，居然敢对王姐无礼！要不是看在杀了他或许会引起国家之间的争乱，他一定要了他的命。“王姐，天色不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清河点头同意，却来到蓝衣男子跟前，双手交叉在胸前弯腰行了个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王姐！你……”看到她的举动，慕容冲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王姐怎么可以，对外族人行这么大的礼？！除了父王和母妃，她何时向人行过如此大礼？这是代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族人，对她很重要吗？
    无法忍受周围的惊讶和议论，慕容冲强拉着清河的手，大步流星的离开。他保证，再多呆下去一分，他便控制不住自己把这个该死的登徒子给杀了！
    “喂！我的名叫文玉！”眼见两人走远，蓝衣男子忽然急喊道。眼中，闪过阵阵精光。有趣的少年，那么认真做什么？不过，认真的样子……真想让人据为己有！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慕容冲更加咬牙切齿。连清河虚心的求问，他都拒绝了回答。反正，说了也是白说，不过是个外族人而已。
    回到宫里，两人在外头闹的事不知被谁告发，送到祖祠罚跪以示惩戒，他再次在心里暗咒了那个罪魁祸首。
    王姐喜欢那人，他怎能不知呢？
    但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吧？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母妃与王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们。
    对，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