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  第六十二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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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啊……无事。”他像是被我忽然从思绪里打断,有些惊慌失措,眼神一连闪了几下,才最终又恢复过来。
    我知道他心中定然有事,但谁心中没有些什么呢?就连离越,又何尝不是防着我,藏了一些只有他知道的事呢?我自己一样没有对他坦白。但我却并不想知道,我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只要不关我,我都可以忽略。而眼前的奕冉变幻不定的表情让我明白,他心里定是想起了什么能够惑乱他心情的事情,但那事一定不会关于我,毕竟我对于他,并没有做什么能够惑乱他心情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竟然来试探我,但我自问没有什么可以让他觊觎到要用色诱来试探,所以我并不在意,毕竟过了今天,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
    想来,能使他如此方寸大乱,我只见过一次,那就是遇见任勒迹……
    我眼神一转,状似开玩笑:“不过话说回来,那任勒迹为何如此痴缠于你?”我坐下了伸,抬手低头饮茶,眼睛却透过前刘海暗暗观察于他。
    果不其然,我看见奕冉浑身一颤,脸色更加苍白,眸中立刻显出恐惧、羞愤、耻辱、不堪等等痛苦的色彩,使得原本极淡的蓝色眼珠,变成了近似鸽子灰的色彩,有些冷漠、愤怒,早已不复方才的虽然清冷却还带有温度的色彩。
    手已经不是紧抓着衣袍不放,而是改成了双拳紧握,用力到本就玉白的手掌竟生生开始渗出一些刺目的红色来,一点点在膝盖的布上晕染开来,像极了山水画的渲染。似乎又有些凝而不散,像极了是什么人的眼泪。
    身子也在此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不知是由于恐惧,还是愤怒,浑身都绷紧了神经,周身散发出以股哀戚和悲凉,甚至带有不堪回首的痛心。
    一室静默,只二人对坐无语。
    我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杯,掏出怀中的紫竹笛对这一直低着头的奕冉扬了扬,笑说:“听我吹首曲子吧。”
    说罢,不等他回应,径自将他横在嘴边吹了起来。
    早已不是方才的辗转留恋,这一次是仿佛来自天际深处的空灵梵音,荡涤尘世的一切污秽。轻缓柔和的从耳中流过经过大脑,达到心脏,随后又随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清涤着浑身每一出最难以察觉的哀沉和紧张。随着乐符的缓缓流逝,心底和身底难以言喻的沉痛被缓缓抽离,留下一个全新且脱胎换骨的自己,又了一种解脱的释然。
    望着眼前闭上了双眼,全身心沉醉在我的笛声中的奕冉,看着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连呼吸也变得轻盈了许多,不再像刚才压抑得令人心生不忍。双手也已经松开,不再强迫自己镇定,身上又换回了先前淡柔的气质。一脸的平静,倾城的脸上隐隐显出主人的释怀。
    这曲《清心慈航咒》是师傅谱的,每当我发病时,师父总会为我吹这一曲。它有着平和心态,甚至疗伤镇痛的效果。在音乐中冥想调息,与最早的内丹道有异曲同工之效。这200年来,我已经不记得师父为我吹奏了多少遍,因为每一次发病,都是几日之久,师傅会拿着紫竹笛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反复,我总能在里面听出若有似无——或者该说是强烈压抑下的哀伤怜惜和情深无悔。然后,每每在疼得昏过去以前,迷蒙间看见师父难以自持的绝美的脸。但我从来没有问起过为什么。或许,一来,我知道师父不会回答,而且这也是不敬;二来,冥冥中,我并不像知道答案,好像那个答案不是我乐于听的。既然如此,我宁愿装傻,佯装什么也不知,这样反而会更开心。
    奕冉还是闭着眼,睫毛轻颤,但一脸祥和,许是想到了什么或看到了什么。那样安宁的,柔雅的,好像雨后彩虹一样的美好,令人不忍心惊醒。
    我站起身,将笛子依旧藏进怀中,走了过去,坐在了床沿奕冉的身边。从包中拿出玉黄色的小瓷瓶,另一只手牵过奕冉两只受伤的手——奕冉的手竟然与我差不多凉,看来这体质还是不太好,还要补一下——这才看见手心被指甲攥的伤口有些深,不过现在血液已经凝固,但伤口依然不轻。
    我轻轻拿过床边的布巾擦净了血迹,这才在伤口上到了一些浅白色的药粉,看着他们迅速没入伤口,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相当满意没有留下痕迹。
    “啊……”一声轻微的惊呼从头顶传来。我这才放开了奕冉的手,看见他像触电般迅速收了回去,有些无措的开始抓起膝盖上的衣袍,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我将小瓷瓶还是放回了包中,开口有些好笑的说:“你若不想伤口开裂,就不要再抓衣服了,也不只是对自己的手有仇,还是对这衣服有仇。”
    他听完之后,立刻松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而且红晕优愈来愈烈的趋势,我这才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眸已经是原来最初的极淡蓝色,有些惊异,却不惊惧的看着我刚才的举动。但眼眸深处似乎有一摸疑似为害羞的神色。我果然是精神不佳,连幻觉也出来了。看来他已经从方才的魔障中出来了,不再是冷漠的鸽子灰。
    奕冉见我一直盯着他看,眼神立刻转了开去,不知盯着什么,只是轻声说道:“…谢、谢谢…”
    不知是在谢我为他放松身心呢,还是写我为他治伤,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却又忽然苦笑了一下,原本俊彩可爱的脸也顿时失了神采:“…苏公子,果然并非常人…”
    我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他说这话的含义。这话是褒是贬,是陈述还是试探,我都有些吃不准。听口气,若是试探,就应该在之前知道一些我的底细,可我也未在他面前隐瞒什么,前次我离开之前还是挺正常的,怎么我这回一出现连口气都有些抵触了。回想一下他与泥人化身的生活也没什么异常,那么……那倒是反感我将泥人化身留在他的身边了?也对,常人见到也是会有些惊恐的。
    “…那泥人化身…”我出生想要解释一下,却不料被他打断。
    “奕冉明白…”有些淡漠的开口,浅薄的声音听来有些微凉。脑中似是想到了什么,极淡蓝的眸中在眼底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你知道?”你到底都知道什么啊?这倒是换来我的不解了,难不成他真的是知道我是为了照顾他才……
    “奕冉会乖乖听苏公子的话,苏公子不必如此防我。:幽凉的嗓音显示了主人的不悦,有些赌气的话横冲而来。
    奕冉已经放松了身体,但更像是放松了挣扎。
    我一听,哑然:“呵呵,你以为我把那泥人放在你身边是为了监视你?——那你说,我图你什么?——美貌?我说过了,你不是我见过最美的人。我还道你是我见过的极少的灵魂纯洁的人,原来是我看走了眼。“我状似无意的整理着青色微凉的衣袍,一如我脸上微凉的表情。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像他这样半辈子都呆在品花宝涧的人,自是看惯了男人好心好意之后的别有用心,况且还是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所以我不怪他,他只是自我防卫而已。
    “什么意思?“终于不再是刻意的凉薄——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口吻——他有些急切的问道。
    “你以为你为什么这么短短几日,气色好了这么许多?你应该知道,这10年来你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状况。身体虚浮内损心里郁结烦闷,再加上我那一掌,常人不修养个三五月别想下床。你还不明白吗?——我留下它是为了照顾你,不过,你要说那是监视,我也无话可说。”
    我站起身,掸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作势要离开,却听见他似是长吁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心中一件大事。
    “等一下,你!”他竟然站起身,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袍,这倒是我始料未及。
    我背对着他,嘴角勾起极浅的一个弧度,我就是利用他这种误会好人的愧疚之心,再加上我先前三番两次救他的恩情,来摧毁他迟迟不肯开口的缘由。虽然泥人化身的存在的确有一部分是监视,不过,只要达到目的就好。
    我敛去嘴角的笑意,转过身淡然的看着奕冉。看见他依然是低着头,迅速的抽回手,又再一次紧紧的裹紧了衣袍,只是有些悔恨的咬了咬泛着水色的下唇。
    “…对、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不相信你自己,你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我转身走回床榻,看见他因为伸手拉住我而松下的衣袍。这秋天,其实还是挺凉的。
    我扶着他:“天凉,你先上床吧。”也不等他回答,就已经铺好被子示意他上去。
    他又不穿衣服,也不顾着身子,哪有他这样不爱惜自己的人,若他在病了,这几天的疗养不白费了。
    奕冉什么也没说,像是陷进了回忆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我正在做什么,只是随着我的动作而动作。看着他裹着长袍坐进了被子,眼中一直是朦胧的,良久才说了一句话:“…我从来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我知道他要开始讲那一段我很感兴趣的故事了。
    于是我趁热打铁,倾身靠近他,看着奕冉眼中不断流转的情绪,缓缓问了一句,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但又不会给人窥伺隐私之感:“为什么?”难得的我压低声线,可以发出魅人而低哑的声音。声音透过耳膜继续蛊惑奕冉说出他所要说的话。
    奕冉吐了一口气,这才娓娓道来:“公子知道,依然本事品花宝涧的优伶。二十年前,正是我与流翼当红的时候。那日,正是一年一度拼花大会,我见流翼连日来为萧唯之事郁闷难舒,便邀他一起乔装上街,意欲为他散心。走过一处暗巷,偏巧看见一个算命相士。我素来不信术士之流,命运都已注定,知不知晓又有何区别?但流翼不同,他与萧家少爷萧阳正是情浓甜蜜之时,但这份感情困难重重。当时,正是萧阳提出要为流翼脱籍并接他入府之际,却遭到萧老太爷阻拦。流翼对这份感情产生动摇,这才想借这术士之口考虑去留。但那术士甚是奇怪,但凭如何,无法看清其面貌,那术士先是看了流翼一眼,便拿出铜钱卜卦,卜完之后告诉流翼说:‘所求之事难成,但却有可变之机。但纵使成功,来年定要偿还,所谓因果即在于此。’那术士又看了我一眼,先是惋惜的摇头,之后又是微笑的点头,觉得甚是怪异。但见他批语模棱两可,就拉着流翼走了。
    当晚,表演完毕,萧阳带着一人来到后台见我们。那人,正是当时陵都知府任勒迹。此人,在我登台之后,每日送帖拜访,但,见他眼神赤裸强烈的欲望,每每借辞推脱。——自我与流翼当红之日起,妈妈就会许我们一些选择恩客的权利。而妈妈为了在我们当红之时能够博得更好的彩头,并不急着让我们来伺候……随后,萧阳成了我们的常客,也就没有人提起这个。——却不想竟与萧阳有着如此关系。他见到我时,眼中的痴缠更甚以往,我借口匆匆离去。
    几日之后我才知晓,原来那晚萧阳来找流翼正是为了商量脱藉之事。但由于萧老太爷放话于任勒迹,不可轻易使流翼脱籍,而萧阳正是在那晚请任勒迹来品花宝涧商谈此事。
    自那以后,流翼每日以泪洗面,柔肠寸断,而萧阳也一直奔波与他父亲与任勒迹之间。我……不忍流翼日渐消瘦,堪比黄花,便主动去找任勒迹……”
    小宝说:终于实现承诺写到这了,可累死了,小宝已经上火了,大家能不能看在小宝半夜还在发文的面子上,稍微留点脚印呢?小宝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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