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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那是一颗质若琉璃的珠子,直径寸许堪堪盈握。她擎起它对准丈外的夜光珠,它便立即幻出玉堇色的光,折射出千般幻影,时而云卷苍山,时而月洒空江……
“传说,百年以前荆扈林氏创问鼎庄领袖江湖、傲视群伦,林庄主极好游历,十亭天下已走了九亭半。中宗九年,林庄主游至云北雪窟偶得异宝,雕而成珠,其状若玉似璃,号为‘堇月’……这,便是那誉满天下的堇月珠吗?”
“夫人好眼力。”几步外端身而坐的近暮男子缓缓开口,“堇月珠传至大哥手上已逾三代。”
“当年,林景成少主将堇月珠伴百斗明珠做礼,聘珂栩玉家大小姐紫瑶为妻,惊憾江东。
传说,玉家大小姐一代佳人、顾盼倾城,加之身世显赫,这桩婚事便成了武林佳话。
可谁料想到天妒红颜,玉紫瑶嫁到问鼎庄只一年就抱病身亡,林少庄主亦随之堪破红尘心灰意冷,偌大一个问鼎庄便没落了下去……”
数十盏夜明珠照得屋内亮若白昼,琅园主人花千树放下手中的连城至宝抬起头冲男子一笑,道出了旧年往事。
男子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言中解尽天下烦难的花夫人的脸。珠光下的锦衣丽人浅笑宛然、魅惑众生,果然艳绝中原。踌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颤的说道
“大嫂的死因我一直都……这些年来我一直不甘心,可我又不愿惹大哥伤心。如今大哥已经不在了,在下来求花夫人,就是想求个明白。”
“百岁光阴,谁无一死,青丝白发,孰能幸免?何苦?”花千树精明的目光添了几丝悲悯,叹了口气。
“纵使如此,在下还是请夫人成全。若心愿得偿,在下愿意‘堇月’为酬。
不知夫人可有兴致与在下一游江南?”
“理当奉陪。”
派往江南各地的探使不日可反,花千树却依旧兴致昂然的启程南下。
该怎么开口去叙诉这个故事呢?他们自荆江顺流而下。
宣德年间的往事,那么清晰的铺陈在已近天命的他的眼前。甚至还能看见她第一次到问鼎山庄是微笑着唤他“景熙公子”时的样子。那声音是那么的好听,缠绵了三十多年的光阴……
当年,他还是名满天下的问鼎山庄的二公子。
珂栩玉家。
玄瓦白墙、明窗绣户。如今,玉氏一族早已于二十年前举家迁往青霖湖畔。当年煊赫一时的庄园也只剩下蛛网结梁了。他们在朱红色的古旧门前站了足足一刻钟,终于,林景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颤抖的讲了起来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宣德十四年的初秋
那一年正值玉家大公子两榜及第得封翰林。互为世交的父亲亲自到当时珂栩名望第一的玉家道贺并定下了两家的秦晋姻好。
没想到玉家大小姐得知父母为其定亲后竟大撒娇泼,说什么也不肯嫁到林家来,定要自择夫婿。”
“什么武林世家、背景显赫?谁知道问鼎山庄的少主是高是矮是美是丑?若他有个什么先天的残缺我也要嫁过去不成吗?”
“放肆!”玉老爷向来对女儿宠爱至极亦不免动了怒、吼了起来,“你懂什么!你要嫁给谁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你想怎样就怎样!一个姑娘家,整日东游西晃的逃家出去乱跑,成何体统?”
“我……”
那是年刚及芨的玉紫瑶平生第一次被父亲呵斥,自幼娇惯的她不由得十分委屈,眼泪登时扑簌蔌的掉了下来哭着跑回了房。自此以后,玉紫瑶索性不吃不喝禁闭门窗谁也不见、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的的逃跑,又一次次的被抓回去。
如此僵持了大半月。眼见着女儿日渐消瘦下去,玉夫人终于受不了了,在与玉老爷大吵一架之后一样心疼女儿的玉老爷终于缓和了态度,
“瑶儿,你是为父的心头肉啊,爹还能害你吗?”
“……”
“我们玉家向来与林家同气连枝,你总不能让为父失信与人啊!景成是何样人物难道你就没有耳闻吗?就算你不信市井恭维之言,亲去林家看看总可以吧?若你还不满意,爹就应了你!”
“女扮男装?”
“行!”
接下去的故事波澜起伏却又如诸多戏文传奇一般的俗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水玉楼说的没错,他当真是比大哥更早遇见她,一路相随,可她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回望他一眼。”
这一天江上无风,细雨如烟腾起层层轻雾,林景熙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沧桑见哑的声音亦听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你说这一切可不就是定数吗?……
“她来的那一天山上的丹枫还是青的。我还记得她当时穿了一件石青色的布衣,乌黑的头发齐整整的束在头上。那副灵秀的姿容,虽只有十五岁,却把爹整座厅堂的英雄才俊都比下去了。爹对她喜欢的不得了,请她给我做伴读……那真是一段十分快乐的时光。后来,后来出门的大哥回来了。
那年的我虽只有十岁,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开心。“
“什么秘密也瞒不过日日的朝夕相处。大哥很快便发现了她是女儿身,但人是珂栩玉家荐来的,他只当她是为了不被人欺才扮作男儿。
转眼就到了年末,因为大哥难得在家,爹特别给我们放了一整月的假。“
船渐行至荆扈古渡,林二公子的脸上露出温暖的表情。
“到了上元节,我们一大早就出去看元庆盛会一直玩到夕阳落山。随着太阳下去,无数的花灯亮了起来,于是我们便央着大哥带我们去看花灯……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遇见了榕澜谷的少主水玉楼”
“水玉楼?莫不是那安淄王妃水灵栊的独子吗?”
“是啊,他那时是闻名江湖翩然浊世的佳公子却风流成性,谁料想他当真对她动了魂灵,甚至不惜……”林景熙的脸抖了几抖,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停了一会儿,他微咳一声,继续下去,“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素有风仪的大哥动怒。”
宣德十五年的上元节比往年热闹许多。皇家第一位皇子战天羽的出世为新春的气息加了不少喜气。荆扈城的灯会沿着最宽的临川街摆了数里,鼎沸的人声、如火的灯街像是要把整座城都燃烧起来。
青年公子水玉楼锦衣绶带羽冠雪扇面上含笑步履翩然引了不少年轻女子的青眼。
然,他的眼睛却一刻不移的只盯着不远处的素衣少年。
擎灯、浅笑、转角,玉紫瑶与同游的少年公子上了辇汜桥。
他随即登舟相随,与桥上观月的她迎面相向。
及至后来老年的水玉楼回想起当年的一点一滴,还是忍不住问自己,如果甫一相遇便相迎结交,命运会不会转向?那几丈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所谓,咫尺天涯。
终于,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不甘,吩咐使女捧一首登桥奉上。
佳人惊怒。
“到那折扇上言辞轻慢的提诗,大哥当即劈掌向水玉楼的行船击去,满街的游人还未回过神两人就打了起来。
他的武技本与大哥不分伯仲,可玉紫瑶担忧大哥,便看准时机将手中折扇击向半空中的水玉楼,他心绪动荡之下没几招便败兴而去。
他转身而去的那一刻面上突然露出冷冷的笑意却兀地刻在了我们的心上,他笑得那么冷,冷得让人心折。“
“第一公子受到如此屈辱,怎免生恨?”紫衣丽人幽幽的笑出声来,辇汜桥古旧的浮雕已见模糊,水面似镜,倒映出三十年前的惊鸿之战……“林景成…也是俊朗不凡的青年公子啊,若不是身处问鼎山庄少庄主之位行事古板了些,可堪第一公子之名。”
“第一公子,第一公子,当年的大哥,当真是十分英俊的。”
“后来呢?”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