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杀奥古德拉，因为，他是你的父亲啊！”
    凝视着镜中来自遥远往昔的景象，狄歌忆起了听到这句话时心胆俱裂般的痛楚，面容却沉静如故。
    他果断地挥动长剑，斩向演绎着幻象的巨大镜面。刺耳声响之后碎成千片的镜面散落一地，幻象随之消失，露出了一个幽暗的地道。
    身旁，修罗砰然倒下，不省人事。
    正在此时，地道中传来了沙沙的声响。
    一个梦幻般的身影出现在地道口。
    裙摆及地的蓝色洋装紧束着盈盈一握的纤腰，性感雪白的酥胸半露，晶莹剔透的肌肤衬托着两汪碧眸，殷红的双唇娇艳欲滴。
    但这个身影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碧绿的眼眸深处隐隐燃烧地狱之火，冰冷的吐息中飘逸出对血的渴望。
    “竟敢破坏了我的魔镜，你……”女子嗔怒的话语忽然打住，艳丽的面容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这幅容颜，我永远不会忘记……”凝视着静静伫立的绝美男子，她颤声说，“你……你是，杀害父亲的那个人！”
    “盖米尔。达隆的女儿是吗？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平静不带起伏的语气。
    “你还认得我啊，我是曼德蕾。达隆女爵。”女子的碧眸中流泻出复杂的情绪，“没有想到，竟能再次见到你！”
    “那对女猎人在里面吧。”对于女子的感慨未做回应，狄歌不动声色地问。
    “是的，她们即将成为我的同伴！”
    “进去。”
    在他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曼德蕾撩起裙摆，转身走回地道，狄歌抱起修罗紧随在后。
    地道内行走数十米，出现了陈旧狭窄的石阶，朝着下方的黑暗直落而去，尽头隐隐透出亮光。
    曼德蕾缓缓步下石阶，发出充满威慑的声音。
    “不要妄动！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说话的对象显然并非狄歌。
    走完石阶，出现了一个宽敞的地下广场。四面皆是没入黑暗的高耸石壁，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飘散着陈年土壤的香味，以及火把的气息。六个配备着武器的强壮男子散立在入口，赤红的目光如炬。
    男子们跟随在他们身后，经过数十具摆放有序、漆黑诡异的沉寂棺木，走向广场前端的黑色石坛。
    石坛两侧火焰晃动，被绳索紧缚的玛莲蒂娜姐妹正蜷在石坛中央，眼神涣散，似乎刚刚醒转。
    沉默的一行人在石坛前驻足，六名男子纷立曼德蕾的身后。曼德蕾回头低语：“怎么不见托拿？”
    “刚才他说再去看看战况，之后就没了人影。”一个身材高大的红发男子回答。
    “……懦夫！”曼德蕾露出鄙夷的神色。
    在他们说话间，狄歌已至广场角落放下了修罗，再度折回石坛。
    曼德蕾转向狄歌，碧绿色的眼眸闪动，语气中多了几分娇嗔：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而来了吧？”
    她贴近了狄歌，冰寒的吐息中泛着月夜的香气，晶莹纤长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胸膛：“莫非你听到了我的心声？要知道，这两百年来我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噢。”
    “我为卡契亚的村人而来。”狄歌捉住了她的手腕，平静地回答。
    曼德蕾神色一暗，蓦地抽回手瞪视着他，骤变的声音中愤恨喷涌而出：
    “你是要来制裁我吗？就像当年杀害父亲大人、毁灭我的家族那样？可是，我并没有触犯当今帝国的律令！你无权用旧时代的一套来审判我！”
    “律令乃是由人而定。是否制裁你，要取决于你做过的事情。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狄歌的语气隐含无可抵御的压迫感。
    曼德蕾脸色铁青，半晌之后无声点头。
    “卡契亚全村四百余口变为吸血鬼，是你造成的吧？”
    “重建故土需要足够的力量，这些人类本来就是家族奴隶的后代，他们的贱命理应归我支配！”
    “那么，也是你向猎人姐妹发出的委托？”
    “是的！我需要有能力者辅佐我守护重建的领地，托拿向我举荐了她们，委托她们前来调查的目的正是要引之入伙！”
    “你让托拿诱她们至此，若不是借用了鬼镜的力量，这对女猎人岂能轻易被你抓住。”
    “的确如此。这面魔镜是我家族祖传的宝物，能够重现镜中人心底最痛苦的记忆，从而摧毁人的意志。可惜的是，它对你竟然不起作用！你啊，真的心如盘石吗？”
    狄歌对女子发出的疑问置若罔闻。
    “最后一个问题。你明知那些村人即使成为吸血鬼也绝非猎人的对手，为何要让他们前去送死？”
    “傀儡之辈，死不足惜。那些卑贱的人类，即使被赐予了我辈高贵之血，依旧愚蠢得不可救药，竟然把“食物”都变成了同伴。近日族群发展得太快，正好借猎人之手清除掉一些累赘。”少女优美的丹唇中徐徐吐出残忍的话语。
    “……明白了。”
    “怎样，做出裁决了吗？”曼德蕾辛辣的眼神中带着挑衅。
    “当年，我念你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幼女，放你一条生路；今日，为了你所犯下的残害卡契亚数百无辜村人的罪行，我决不姑息。”狄歌冰冷无情地说完。
    杀气骤然掠过曼德蕾的面颊。
    她的身影伏地，乌黑秀发根根乍起，发丝化作十余条手腕粗细的强韧触手蓦然射向狄歌，蛇一般缠住他的身体和四肢，迅速加大的力道下青年全身的骨骼嘎吱作响。
    “杀了他！”她抬起了散发赤芒的凌厉双眼，疾声命令。
    六名男子应声袭向受到束缚的颀长身影。
    狄歌眼中闪现冷冽光芒，他蓦地挣动身躯，避开射向胸口的银质子弹，呼啸而来的铁枪随之刺偏贯穿了他的左肩，淡淡血雾喷射而出，冰漠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在数名男子扑至身前之际，狄歌带着肩头铁枪猛然后跃，缚身的女吸血鬼长发生生绷断，巨大怪力促使曼德蕾翻滚着撞向石坛。
    幽冥长剑自狄歌的右手闪现，每当剑光一凛，便有一个身影喷射出血花，轰然倒地。直到所有男子被刺穿心脏、斩下首级为止，耗时不到十秒。
    狄歌注视肩上铁枪，鲜血正不断自伤口滴落。他左手持剑，右手抓住了枪头。
    伴随着一阵皮肉开裂的声音，血肉随着拔出的枪头飞溅，鲜血如泉喷涌。他将铁枪掷到了地上，用手按着伤口。
    数秒之后，汩汩的血流自动止住了。
    狄歌手持长剑，静立在跪伏于地、长发披散的曼德蕾面前。
    “没想到，隔了数百年，终究还是要死在你的手里啊。”
    幽幽叹息之后，曼德蕾抬起了低垂的头，碧绿眼眸中地狱之火早已熄灭，充盈其中的却是莹莹泪光。
    她凝视着上方那张冰漠美丽的面容，陶然出神。
    “如果不是你逼我，我本不想伤你。”她呓语似地说。
    没有回应。
    “若你眼前并非现在的我，而是昔日那个亲人尽失、漂泊异乡的无助少女，你会，接受我吗？”
    回答她的还是无言的静默。
    “那么，最后的问题吧。”面对他缓缓抬起的右手，她的神情黯然，“对于杀我，你是否曾有过，一丝的不忍？”
    仍旧没有回音，但是曼德蕾看清了狄歌的动作——他微微颌首。
    在她露出凄然笑容的同时，清冷的剑光迎面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