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惊喜或是意外?(1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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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乐,不思蜀。”
    在打给祖母的越洋请安电话里,浥尘文绉绉地拽了一句新学的中文。
    这倒的确是他的真实心情。
    新鲜的城市、新鲜的生活和新鲜的人,无不令他感到兴奋。
    明澈的工作刚接手不久,颇需要花些工夫适应,但与曼哈顿的节奏和压力比起来,已经算是半休假状态了。他有更多的闲暇去尝尝美食,品品老酒,或去寻访古街里弄,自是不亦乐乎。
    只是关于相亲这件事,他已彻底失去兴致。
    连续几场大同小异的相亲宴之后,浥尘惊讶地发现,在那些女人带着审视和估量的眼神之中,他的房子、钞票、身份地位和他的美利坚合众国国籍的魅力要远远大过于他本人!这对浥尘来说,唉,太伤自尊了。
    终于有一次,某位小姐完全被他的倜傥丰姿所迷倒,对他本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不用再回答那些拐弯抹角的关于身家背景的问题,浥尘总算可以轻松地享用一顿晚餐,交谈也算愉快,这本应是一次难得美好的相亲约会——如果这位小姐不是想象力太丰富好奇心太旺盛的话。
    快要上甜品的时候,她吞吞吐吐地问,大概意思是,像陆浥尘这样的男人,怎么还需要通过相亲找女人呢?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胃里的牛排顿时变成了花岗岩。
    若是在美国,解答这个问题浥尘驾轻就熟,他会彬彬有礼地问——你家还是我家?
    不过在这里,他不确定可以这样做,因为他不确定对方能与他达成共识,理解上床这件事只不过是分享彼此身体的一次美好体验,justforfun。
    他知道,对于她们中的某些人来说,上床远非如此单纯,而是有着更加复杂深远的含义,某种程度上,就像是个宗教仪式,宣誓效忠永不脱离的那种。这无疑是浥尘避之唯恐不及的。
    他实在不想在美好的春宵一度之后再去毫不美好地解决彼此的教义分歧,所以宁可选择谨慎行事。
    于是那个夜晚就在桑子酱蛋卷和甜橙白兰地之后迅速结束,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陆浥尘的最后一次相亲。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座城市的女人就此绝望。从marketing的角度讲,如果你在一家商店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要买的物品,那么先别责怪商店,而要想,是不是自己走错店了?
    毕竟你不能指望在肯德基里买到麦香鱼。
    离开相亲这条路,浥尘如鱼得水。
    他从不缺女人,向来不必为此发愁。
    发愁的人是琉璃。
    她是肩负着老太太交代的任务把浥尘带回来的,眼看着离完成任务遥遥无期,她开始有些急。趁着谈工作的间隙忍不住问他:“喂,陆太太找得怎么样了?上次姨婆又在电话里问,我可给你说了不少好话。”
    “陆先生倒是有,陆太太还不知道在哪,结婚的事50%已完成,放心放心,胜利在望。”浥尘笑嘻嘻地答。
    “又没有正经。”琉璃皱眉头,“我看你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好好地介绍给你的女孩子不要,自己却在外面拈花惹草,搞得花名在外,看以后哪个好人家的女孩肯要你。”
    “那些只是朋友。太太是要慢慢选的,不要急嘛,女人急了会变老。”
    琉璃轻轻一哼,悠闲地说:“我才不急,等哪天去老太太那参你一本,看看谁最着急。”
    浥尘赶紧摆出他的招牌迷人笑容:“好琉璃,你看我这的事情刚刚做起来,你也不想我半途而废吧。而且结婚这种事,顺其自然,催不得的。”
    琉璃看着这个几乎与她同龄的弟弟,说实话也没有太多办法,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各自的生活方式,说得多了未尝不是干涉,只得道:“好好好,你爱怎么玩我可以不管,但可有一样……”她正色道,“我的人你不许动!”
    她看得出,公司里有几个女孩对浥尘颇为倾心,小丫头们年轻单纯,没吃过苦头,还不知道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浥尘听懂她的意思,嘴角噙了一丝坏笑:“那要是她们动我怎么办?”
    “臭美!”琉璃随手拿起一支笔嗖地丢过去,浥尘眼疾手快接在手里,笑得更开心了。
    他走过去,把笔还给琉璃,说:“对了,我这个周末要去找房子,美姗说要是你这没事的话,就让豆豆陪我去看看,没问题吧?”
    “怎么这么快就换房子?”琉璃问。
    “别提了,原来租的那栋公寓因为当初定得急,也没仔细检查,住进去才发现毛病多,房东不肯好好修,美姗建议我还是换一个,豆豆是本地人,能帮我一起看看。”
    “不行,豆豆不行。”琉璃坚决道。
    “为什么?”浥尘疑惑。
    “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那姑娘早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我可不放心把她放你身边。”琉璃略一沉吟,“让陶陶陪你,她来上海的时间久,看房也有经验,刚好也让她多出去走走,免得老闷在家里。”
    浥尘笑:“怎么,你就不怕她也被我迷住?”
    琉璃撇撇嘴,开玩笑地伸出手,把他的脸从左边拨拉到右边,又从右边拨拉到左边,笃定道:“陶陶才不会看上你!”
    浥尘只是笑,却也没言语。
    关于陶然,相处几周下来,浥尘也不知道对她的了解是更多还是更少。
    她无疑是个工作上的好拍档,严谨、细致,有敏锐的理解力和着眼全局的洞察力,她擅长倾听,但不盲从,性格冷静而内敛,即使在争论的时候也常常慢条斯理,极少情绪化,这样一个优雅干练的女子,很难不赢得客户的信任和下属的敬重。
    老吴曾说过,琉璃是金箍棒,陶陶是定海神针。浥尘乍一听还挺纳闷,有什么不同?老吴嘿嘿一乐,说以后你就知道不同了。
    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老吴这个故弄玄虚的比喻颇有些道理。
    可是,他的脑海里仍然留有那样一双眼睛,它们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追问他,关于爱与忠诚。那目光清亮清亮的,半掩在微卷的长发后面,有种哀楚隐藏其中,轻易便被刺痛。
    如今他与她更加熟悉,也更加亲密,却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陶然。
    她就像一只蜗牛,露出坚硬的壳,旁人难以触及她的柔软。
    或许,只除了一个人,一个名叫林醉的男人。
    那天。
    创意部来了个新同事,趁午休的时候在电脑上打网游。这本来没什么,适当的休息娱乐公司从不过问。
    可他忽地高声问:“有人玩《浪迹》吗?谁知道最后的通关密语是什么?”
    偌大的屋子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看到陶然坐在陆浥尘的办公室里,门开着。
    离他最近的小胡使劲冲他挤眼色。
    那男孩没看见,只顾埋头嘀咕:“就差这个了,马上就要全部打通了,怎么就找不到?奇怪……”
    他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安静了没一会就哈哈笑道:
    “找着啦找着啦!网上有攻略,是‘共君一醉一陶然’!这什么破暗号啊,莫名其妙的……唔……唔……”后面的话像是被谁捂住了嘴,闷了回去。
    浥尘在房间里和陶然讨论一个车展搭建方案,正看着她的笔在纸上游走,忽然手一僵。
    他察觉到她有些不对。
    隐约听见一个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别吵别吵,你那么大声干吗,这个是林醉……”后面的声音微不可闻,又夹杂了两三个唔唔声。
    陶然稍许沉默,放下笔,走到门口,和声细语地说:“小胡别闹了,快把胳膊放下来,不相干的事别乱紧张。”
    小胡哦哦地应承。
    陶然折回来,冲浥尘笑笑:“没事儿,我们接着说,这里,还有这里,客户要求留作会客区……”
    她边说边在图纸上标“会客区”,三个字连写了几次都写错,她划掉,重写,又划掉,本来就不大的方格快要涂满了。
    浥尘按住她的手,把笔拿过来,说:“我来吧。”
    等陶然走了,浥尘把小胡叫进来,跟他说,把服务器里的那个游戏删掉。
    其实关于他们俩的事浥尘知之不多,整个明澈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对此缄口不言。别人的私事,浥尘自然也不会婆妈地打听,只知道这个林醉肯定和那个母猪上树问题脱不了干系。
    看得出陶然伤得不轻,那人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生在肉里,再硬的壳都无济于事。
    但浥尘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所有的伤口都很痛,但所有的伤口都会好。所谓爱情,就像壁虎的尾巴一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然而,后来后来再后来的某一天,他终于明白,陶然的爱,不是一段旧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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