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饭的时候，施梓言还有些觉得丢脸，闷不作声的扒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梓言，这次回来了还走么？”施相问道，语气关切。
    “暂时不，不走了，怎么了爹？”施梓言有些奇怪，施相的语气似是不想让他走，却又似乎包含着什么，像是不想让他知道似的。“帝都出了什么问题？”他声音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整个人也警觉了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施相将一块东坡肉夹到他的碗中，笑容慈爱，“多吃点，这么久没有回家来，不会不习惯了吧？”
    “怎么会？”施梓言笑道，无意间瞥到施渐离深思的神情，他心中微微一暖，“爹，娘，大哥，我们一家人，有多久没有在一起这样吃饭了？”
    丞相夫人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对对对，”她望向默不作声的慕容衡宇，笑容亲切，“小王爷，这儿不比离镜宫的饭菜好，是家常菜，让小王爷受委屈了。”
    慕容衡宇笑容暖暖，“伯母，衡宇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施梓言垂头一笑，“娘，你看，衡在夸你呢，想不到我娘厨艺精进了这么多。”
    丞相夫人笑骂道，“臭小子，你娘的厨艺向来好的很！”
    施渐离笑道，“娘，梓言其实也是夸你呢，一般的官家太太有几个下厨的？”
    说笑之间，才是慢慢的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施梓言看了慕容衡宇一眼，他也正在回望着他，眼神温暖。
    一顿年夜饭吃的其乐融融，施梓言体会到了久违的阖家欢乐，慕容衡宇也被气氛感染，笑容多了不少。他看的出来，施梓言是在努力的让家人接受自己。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一道圣旨，那一切都会美好。然而却是因为有了瑕疵，才让它更加的接近，人生，真实。
    “圣旨到！”尖细的声音，将施梓言从对未来的幻想中拉扯回来，仍然沉浸在过年气氛之中的他没有发现，随着太监而来的，是盔甲分明的军人。
    “老臣接旨。”施相衣装整齐，凛然道。
    施梓言与施渐离对视一眼，随之拜了下去。
    “丞相施岳庭，为官数年间营私结党，贪污受贿，其子施渐离，两次延误军机，触犯军纪，当依军法处置……”施梓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份圣旨，竟是如此的结果，“依照龙熙法典，当处，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施梓言猛的看向父亲，施相却一脸平静，“皇上……”
    “念施相是多年老臣，圣上宅心仁厚，由于二少爷涉世未深，此事并未波及到二少爷。”那太监皮笑肉不笑的道，“施相，接旨吧。”
    “爹……”施梓言刚刚喊出一声，施相却掸了掸衣襟，“老臣，接旨！”
    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大年夜热闹非凡，施梓言的心底却一片冰冷，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颤抖，整个人几乎已经脱了力。慕容衡宇在他身后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发。
    “小王爷，您怎么进京了，也不回宫看看，皇上思念您的紧啊。”像是刚刚看到慕容衡宇一样，那大太监尖声道。声音又细又高，充满了假意，慕容衡宇厌恶的一蹙眉，没有说话。
    “施相，您看……”那太监向自己身后指了指，“别让咱们难做。”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军队。
    施相淡然道，“公公请便。”
    施梓言紧紧地握着慕容衡宇的手，眼底的无助让他看了一阵心疼，“梓言……”
    “衡，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施梓言眼中已经没了焦距，为何爹娘和大哥都被处以极刑，而他却狗活了下来？“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梓言！”慕容衡宇喝道，“振作起来！”
    “押回天牢！”随着一声令下，施相、丞相夫人和施渐离都被戴上了枷锁，那慈爱的母亲眼底是一片坦然，“梓言，好好儿的，不要让你爹娘在九泉之下都不得瞑目。”那样的风姿，风华绝代的就像当年的长宁公主。
    施梓言疯了一般的扑上前去，“你们一定搞错了！我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却被军人们轻易地拨了开来。慕容衡宇连忙扯过他，“梓言，你安静下来，还有办法，我们还有办法！”
    “小王爷。”施相摇摇头，“这是注定的。”这是他与皇上所达成的协议，饶过施梓言，愿以一家的性命作抵。
    “小王爷，恐怕也没时间了。”那太监假意道，转向领军的将领，“陛下降旨，不必押回天牢，直接押去刑场受刑。”
    “臣遵旨！”那将领手一挥，竟是要就此带着他们去刑场！
    “等等！”“梓言！不得无礼！”施相喝道，“不要辜负爹娘一片苦心！”
    施渐离微微笑道，“弟弟，你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施梓言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慕容衡宇沉声道，“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小王爷，陛下说了，若是您进宫去探望陛下，陛下自是开心，但若是小王爷进宫是为了这件事，那就免谈了。您应该为自己说过的、做过的负责，不要去做无谓的补救。”
    慕容衡宇微微一怔，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明曦宫灯火通明。
    “快到时候了吧。”黄衣的女子轻轻叹道，“陛下，您真的忍心……”
    “为了成就大业，不必要的人，就要牺牲掉。”龙熙帝悠闲的翻着书册，“况且，为了一个施渐离，满门抄斩已经是轻的了，没有株连九族，朕已经宽宏大量了。”
    “陛下，主子要是看到您现在的样子，会失望的。”黄衣女子轻声道。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知道了。”龙熙朝的王者抬起头，微微一笑，那笑容倦怠极了，“黄莺，我的日子不多了，罪人，就让我全当了吧。”
    大雪纷纷落下，萧瑟凄凉，纵然是五色灯火，却仍旧无法掩去这盛世之下的悲凉。
    “又下雪了啊。”龙熙帝叹道。“那一年她从水澜国离开的时候，也是大雪纷飞的日子。”
    黄莺一时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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