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一章有异子名尘,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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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们说啊!前年有个算命先生路过咱们村,走得有些口渴,上我家讨要水喝,当时我家尘儿捧了一瓢清水给他。”
说话的男子麻溜地端起木桌上,一个满是缺口的灰色陶碗,碗中酒水混浊,表面漂浮着些许灰尘。
端起陶碗送至嘴边的手不自主地颤抖着,“咕噜咕噜”喉头耸动,嘴角流出的酒液,驻留在他杂乱的胡须上。
“嘶!”“哈!”“好酒,好酒!过瘾!”男子扬起手腕发黑的青色衣袖,往嘴上抹了抹。眼神迷离恍惚,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嗝!”男子打了个嗝,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我……我……我说到哪了?”
“李哥!你说到算命先生那段了,快接着讲,大伙都等着听呢!”说话的一位男子个子不高,体型瘦弱,下巴尖细,脸颊无肉,一双泛着精光的小眼四处瞟望。
一位身着黑色麻衣,嘴里正嚼着花生米的黝黑汉子,有些催促道:“对,对,快讲,花生米都准备好了,就等李老哥你的故事来下酒了。”
被称作李哥的男子又小抿了一口酒,继续讲道:“那位算命先生鹤发童颜,仙气飘飘,一看就是一位了不得的高人,他喝了我家尘儿捧给他的水后,便要为尘儿算上一卦。”
“我将尘儿的生辰八字告诉高人,那位高人展开包裹,双腿盘坐在地上,拿出一张画了八卦图的牛皮卷,一个有些年份的龟壳,三枚铜钱。”
“只见他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双手摇动龟壳,铜钱与龟壳的碰撞声音有些闷,只听得哗啦一声,三枚铜钱从龟壳中掉落在牛皮卷上,高人闭着的眼睛睁开,看了看铜钱,随后又将铜钱塞入龟壳内,闭上眼睛摇了起来。”
李哥伸手抓了几粒花生米,嚼了两口,和着一口浊酒咽入肚内。
“如此反复操作六次后,高人停止了摇龟壳,他那双细长的手指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形状,许久之后,他睁开双眼,我在他眼中竟然看到了震惊之色!”
“好!好!好!高人一连拍手叫了三个好之后,他郑重其事地说了这样的一段话。”
李老哥说完这些便停顿下来,脸上神色有些自得,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面前的酒碗,发出“噹”的声音。
尖嘴猴腮的男子立马会意,谄媚地将碗中的酒满上。李老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扬起碗中酒,一口全闷。
“明珠蒙尘,蛟龙困浅滩,元年九月十日卯时降生,此子乃文曲星下凡转世,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当时我和孩子他娘都呆住了,没想到高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抓住他的手,想跟他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他用手指了指他的牛皮卷,说了一句,如这牛皮一般真实。”
“哈哈哈!”李老哥刚说完,一位坐在他右边一直保持沉默,头发稀疏的男子突然傻笑起来!空气中的温度一下子骤冷。
“真如牛皮!那不是吹牛皮吗?吹…”“呜呜呜”不等他把话说完,尖嘴猴腮的男子已经用手把他的嘴捂上了,让他说不出后面的话。
同时他训斥道:“傻子!你懂什么?不会说话就闭嘴,老实喝酒,没人把你当哑巴!”
“算命先生那年我也见过,的确仙风道骨,是一位高人,既然高人说李老哥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那肯定不会有假!来,李老哥,小弟敬你一杯,恭喜你有个文曲星儿子,他日富贵了可不要忘了我杜猴啊!”
说完便举起酒碗朝李老哥碰碗对饮,又是一碗浊酒下肚,李老哥的醉意又增了几分,杜猴说的话让他颇为高兴,一想到日后儿子飞黄腾达了,那自己肯定也会人前显贵,内心豪气顿生,大声说道:“店家,今儿爷高兴,再来几个菜,酒菜钱全算在我头上。”
“李哥大量,小弟敬你一个!”
“来李哥,兄弟给您赔个不是,干了!”
桌上新添的菜很快被一扫而光,地面上的空酒坛子渐渐堆高。
……
缓缓西落的残阳,将破旧房屋的影子越拉越长,外出劳作的人陆续回到了自己屋内,准备晚饭。
村子西边,有一座破落的小土屋,外墙上凹凸不平,有许多修补过的痕迹,屋顶上的茅草稀稀拉拉,风一吹就会有几根茅草从屋顶飘落。
屋顶上有些开裂的烟囱,有炊烟袅袅升起,昏暗的屋内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坐在灶台前面,火光映出他稚嫩满是灵气的脸庞,瘦削的脸庞上干干净净,一双黑色明亮的眸子平静地看着灶中燃烧着的木柴,在他身上有一份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一名瘦弱的妇人,正挥动锅铲炒菜,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紧贴着,偶尔会抬头看向小男孩,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期盼。
“咳!”妇人被油烟呛到,咳嗽了两声。“尘儿,饭快熟了,去喊你父亲回来吃饭吧!”
“好的,娘亲!”小男孩恭敬地回应道。随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熟练地朝村头那家小酒馆走去。
小酒馆外,竖有朱色酒字的黑色旗帜随风飘扬,李尘刚推开木门,准备踏进去的时候,一股刺鼻的酒味钻入鼻孔,让他五脏翻涌,差点吐出来。
酒馆内还剩寥寥数人,李尘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所谓的父亲,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浑身酒气,呼噜声一声比一声大。
李尘用力推了推那肥硕的身躯,却丝毫没有反应,焦急的他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握紧拳头朝家跑去。
“娘!父亲喝醉了,尘儿喊不醒他。”李尘仰起头,望向自己的母亲,寻求帮助。
“唉!”妇人一声轻叹,用手抹去眼角刚流出的泪水,借着微弱的烛光,拿出一块新鲜的生姜,熬了一碗姜汤。
“尘儿,你待在家里看书,娘把这碗姜汤送给你父亲,喝下这姜汤他的酒应该能清醒一些。”
李尘懂事地点点头,从小床的枕头下摸索出一本泛黄的书籍,将烛火移至木桌上,小心翼翼地翻阅着。
有些稚嫩的读书声响起,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妇人端着煮好的姜汤,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慢很慢,她不知道所走的这条路尽头是哪,漆黑的前方看不见一丝光明。
“哟!这不是李家夫人吗?你来得正好啊,来把你丈夫赊的账还清,他今天的酒菜钱一共二十文。”一位大腹便便,脸上泛着油光的中年男子甩出一本账簿,眼神却在李氏身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
“二十文!”李氏听后脸色煞白,手中的姜汤差点倒翻。
面露难色的李氏小声道:“店家,我现在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能不能通融一下,先赊着,等我手里有钱了再还给你。”
“赊账,我说李夫人,你家相公在我这已经赊了好多次了,去年你们拿了自家的一块地来抵,今年他一共赊了二百七十文,你们家还有地来抵吗?”
“如果没有地抵的话,用其它来抵也是可以的,嘿嘿!”油腻男冲着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眉头紧皱,面露愠色,想要发怒却又忍住了,厌恶同时带有严重的警告道:“店家请自重,李氏乃有夫之妇,我相公赊的账自会想办法还你,若是再出言相薄,休怪奴家不客气。”
摇了半天,李亍才醒过来,眼神恍惚,嘴里嘟囔着:“喝、喝、喝”,接过李氏端上的姜茶,熟练地一饮而下。
“呸!这酒味道不对!”李亍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头看见一脸愁容的李氏,开口骂到:“你这妇人,我一睁眼你就哭丧着脸,真是晦气!饭菜备好了?”
“官人说得对,奴家知错了,饭菜已备好,还请官人回家。”李氏低着头,声音细微。
李亍肥硕的身躯东倒西歪,让一路搀扶的李氏格外吃力,瘦弱的身躯发颤,额头细汗密布。
回到屋内后,李亍直呼呼地躺在床上,片刻后呼噜声响起。
李氏望着桌上的饭菜,只觉没啥胃口,盛了一小勺饭,简单地扒拉两口后便不再吃了。
李尘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随后懂事地埋下头吃饭。
李氏收拾好碗筷后,独自一人坐在屋前的柳树下,暗自神伤。
立秋过去三天,哪怕暮色已深,天气还是很燥热。李氏浑身瘫软,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借助树干的支撑才不至于倒下,低咽的哭泣声断断续续。
“娘亲!你怎么哭了?是尘儿做错什么事了吗?”李尘声音带着哭腔,有些不知所措。
“尘儿,娘没事,娘只是觉得有些冷,过来抱抱娘亲。”
将李尘揽入怀里,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李氏心里好受了一些,慈爱道:“尘儿,你一定要好好听话,好好读书,千万不要学你父亲那样,娘会尽全力帮你,但更多的是要靠你自己,你明白吗?”
“娘亲!尘儿明白,尘儿一定会努力读书的,不会令娘亲失望。”声音稚嫩却坚定不移。
……
李亍每日依旧无所事事,在村头的酒馆里与杜猴等人醉生梦死,谈着他心中的富与贵。
身着灰色短褐,破旧草鞋的李氏,望着家里几近见底的米缸,哭着从自己的陪嫁品里找出一枚银制手镯,这是家里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这一日,李亍与往常一样,哼着小曲,扭着肥硕的身躯朝自己屋子走去。昏暗的屋内,突然伸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闪着寒光,让李亍身子一激灵,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三分。
定睛一看,一位年约十岁的孩子正手握菜刀,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冰冷。
“逆子!混账东西!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想弑父吗?”李亍气血上涌,怒火中烧!
“扑通!”李尘跪倒在地,将手中的菜刀横架脖子上,锋利的刀刃紧贴皮肤,哭腔道:“父亲,尘儿习儒家孔孟大贤之道,尊天地君亲师,知三纲五常,不敢行忤逆之事。”
“父亲,咱家贫寒,家中余粮所剩无几,母亲虽每日操劳,但入不抵出,不出几日,锅碗皆空。”
“父亲常与他人提及,言尘儿乃文曲星下凡,日后必定显贵,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尘儿若想显贵,必读书,还请父亲资助孩儿读书。”
“逆子!赶紧给为父起来,哭哭啼啼与那妇人何异!为父无钱,若需钱财,找你母亲即可。”李亍嗔怒,脸色阴沉得可怕。
李尘眼中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上,溅起些许尘土。
“尘儿只求父亲每日少饮酒,多关心田间之事,不让母亲孤身一人持家。”
“呵!混账东西,既然你知三纲五常,那你就该明白,还轮不到你教为父做事,哼!”李亍伸出巴掌准备猛扇“逆子”一耳光,旋即想到李尘脖子上还架有一把菜刀,在离耳朵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收住了手,带起的掌风吹乱了李尘的头发。
“父亲今日若是答应,尘儿定感激不尽,日后大富大贵,任凭驱使,绝无异言。”
“为父若是不答应呢?”李亍冷冷地笑道。
“父亲若是不答应,尘儿愿今日自绝于此,自此李家再无香火延续。”李尘说完,闭上眼睛,用力压了压菜刀,锋利的刀刃划破稚嫩的肌肤,鲜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李亍这个时候着急了,慌忙叫道:“痴儿,为父答应你,为父答应你,快把刀放下!快放下刀!”
李尘握刀的力气松了一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肥硕且邋遢的男人。“父亲所言当真?”
“当真!”
“举头三尺有神明,可否对天发誓?”
李亍目眦欲裂,强压心头的怒火,右手指天发誓道:“李某今日所言皆为真实,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李尘将菜刀放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认错,却是被一脚猛力地踹飞。
“哼!逆子!今日此般作为,定是那妇人教唆,且看我如何教训她!”李亍紧握拳头恶狠狠地道。
这一夜,李氏的哀嚎求饶声从酉时一直持续到子时才结束,被窝里的李尘眼泪打湿了枕头,紧握得拳头早已发紫。
作者闲话:
萌新一个,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