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一章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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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夏初时节细雨缠绵,淅淅沥沥下了好多天,不见晴日,草木葱绿,叶片上还沾染着新鲜的无根水滴。
细雨轻柔,却拂得枯叶从枝头脱落,沐与归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树下经过,一袭白衣若雪,衣摆在风中轻轻摆动,纤尘未染。
满树枯叶纷至沓来,倒像是谁的恶作剧,落了他满身。
沐与归并不在意,有些慵懒地抬手拾在手里,甚至眼眸都未曾抬起,叶子上的水珠沾上他的手指,又滑了下去。
一直滑回泥土中,和众多细雨一样,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打湿。
在他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条盘山而建的官路,平坦却狭窄,周围是悬崖,素来废弃,鲜少有人从这里通过。
其实在很早之前并不是这样的,自死过人,便没有人愿意从这里走了。
因为有人曾亲眼见过一个白面鬼,从这里跳下去,又爬上来,再跳下去……
白面鬼并不是白面成的鬼,只是肤色较常人白一些,做的事邪乎一些。
比如把过往赶考的书生推下去,再接住,推上来,再比如在晚上拉着过路的人赏月赋诗。
有人说它本来是一个白面书生,进京赶考时掉了下去,从此再也没上来。
也有人说它名落孙山,无颜还乡,自己跳下去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一个书生。
而且是常年闷在家里,不见日光,捂的皮肤白的不正常的那种书呆子。
而今雨季连绵时,四下空无一人。
沐与归来这里,也并不是在等人。
他在树下默然站立,从清晨到正午,再从正午等到傍晚,日暮黄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对方放了鸽子。
意识到这点,他也不恼,施施然往路旁踱了几步,因为雨开始下大了,他不想站在树下引雷。
那东西劈在身上可不好受。
他依旧在等,心中毫无波澜。
反正很闲……
圆月初升,刚刚家中的老嬷嬷已来过这里寻他,被他用障眼法支开了。
前方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跨三丈的深渊生生阻断了脚下土地与官道的连接。
沐与归浑不在意地掠过去,轻飘飘地踩在泥泞的官道上。
昨日他来时,白面鬼正在这里跳上来,跳下去,跳的不亦乐乎,应是跳的很高兴,爽快地答应了邀约。
怎奈,今日就放了鸽子。
他沿着官路走了一段,连只鬼也没见到。
心里顿时不怎么舒服。
他知道家里那些白胡子修士也在等他,而且不比他等的时间短,现在他们应当一人抓着一打符纸,摔得桌子震天响。
若不是丞相府的酬金高,那些修士不知跑了几次。
他突然不想回去了。
抬眼一瞥,路旁正好有一颗歪脖老树,树干粗壮,木秀于林枝繁叶茂。
沐与归不由得暗叹一句,天无绝人之路。
下一刻,白影一闪,他已斜靠在树干上。
佩剑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看起来比它主人还不着调。
不着调的剑晃了两晃,砸了下去。
在空中打几个转,不偏不倚砸在偷摸跑来的白面头上。
白面一捂脑袋,觉得他是故意的。
“大仙,你干嘛?”
沐与归眼眸半闭半睁着往下描了一眼,翻身落在那人面前:“您老来啦?”
轻飘飘的四个字落入对方耳中,分量可不轻,至少比那把剑砸的重的多。
白面立刻笑开了,他道:“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吗。”
白面不愧是白面,一张脸白的瘆人。
沐与归歪头看了看他,硬生生地把老鬼一张小白脸盯得发红。
“那你说说遇上了什么事。”
什么事?
总不能说是披着这张小白脸,混进几个书生中间对诗对的上了头,把面前这位少爷忘了。
那还不得……
沐与归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找借口。
白面还是笑:“我路上遇到几个修士来抓鬼。”
“哦?在哪里?”
白面生前是书生,圣贤书里修来的涵养透在骨子里,不论是放人家鸽子,还是扯谎圆谎,都不是在之乎者也中熏出来的白面书生愿意做的。
于是白面继续笑:“不知道,应该是回去了吧。”
沐与归眉梢一挑:“好,那我便助他们一臂之力。”
“别别别!”
白面在这里待的久,深知他这一臂之力的力量
沐与归没来时,鬼魂遍地,来了之后,残魂遍地。
乍一看变化不大,实则细思极恐。
白面不想魂飞魄散,他抢道:“大仙眉目如画,一袭白衣飘然出尘,嫡仙般的人儿怎能和那伙强盗同流合污。”
他的马屁显然拍到了马蹄上,沐与归双手抱在胸前,上下端详他一番,仿佛在思考是卸条胳膊,还是卸条腿。
白面从地上捡起剑背在身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崩了。
岂止是脸,他心里早就崩了。
面前这不知比他小了几百岁的祖宗,可不是个善茬。
清剿蜀中时,白面就跟在沐与归身后,眼看着前面来一伙人在他耳边絮叨了些什么,沐与归答道:“既然是为民除害,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于是残魂满地,鬼祟归关。
这人长得越好看,下手越狠,长成他这样的,那栽在他手下的人没救了。
沐与归垂眸瞥了他一眼,跃回树上继续躺下。
祖宗终于困了,白面脸色好看了许多,一口去还没舒完,背后的手一松,剑被人捞了去。
树身颤了两颤,传来一串笑声。
白面忽然有些沮丧,他闭着眼都能想到这小祖宗笑成了什么模样。
不待他沮丧完,头顶隆隆炸响,如惊雷一般震耳欲聋。
白面还在愣着,沐与归已提着他的衣领飘过深壑,身后尘土飞扬,仿佛要将人活埋。
沐与归落了地,放下白面,悠悠转身看去。
方才一阵隆隆巨响,官道旁的山已塌的不成样子,半座山的土石把路压的死死的。
石块砂砾滚进沟壑,几乎填满深沟。
幸亏此处被白面吓得无人问津,不然不知要误了多少人的行程。
沐与归扇了扇面前飞扬的尘土,眼角眉梢还残留着笑意:“看来你以后不能在这里玩了。”
白面讪讪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嘀咕一句。
沐与归没听清,偏头凑过去,示意他再说一遍。
白面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他没走两步,身后再次传来响动,这次与前一次不同,声音更脆了些,木板碎石声中,还夹杂了几声马鸣。
微亮的月光下,一辆马车从山上滚下来,压在山道上嘎吱作响,捆在马身上的绳子已经磨断了,骏马飞跃,下一刻就被巨大的石块压在沟壑里,鲜血汩汩,再也没有动……
马车已分崩离析,破碎的木板子与泥泞混在一起,堆积在路边。
泥沙翻滚中,露出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在那阵乱石中左右躲闪,应是身上有伤或是学艺不精,闪躲的步伐毫无章法。
白面眯眼看了一会儿,断定了那是沐与归,再往旁边一看,身边果然空空如也。
转头再看,却见两道白衣身影交叠在一起。
沐与归离得近,借着月光能隐约看清前方那人是一名白衣少年,只是这片刻功夫,对方就被尖利的石块砸的满身血痕。
沐与归落到他身旁,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持剑弹开不断下落的石头,朝沟壑那边靠去。
少年被他拉的一趔趄,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抬手捂住胸口。
沐与归回头一看,少年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血,他身后的半边山已往这边滑来,再这样下去,二人非得被活埋不可,沐与归当即不假思索,转身一把捞起少年,飞身掠去。
石块在耳边呼啸滑而过,却没有再砸到身上,少年靠在他胸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偏头吐出一口血。
白面站在官道外面看的心焦,见沐与归揽着少年来至近前,心中一喜,跑上前围着二人打转。
沐与归拿下少年捂在胸口的手,月光下,可以一根银针闪着毒光,仅有半寸露在外面。
白面胆子小,后退几步,指着那根银针,声音有些变调:“那……那是什么。”
“针。”
沐与归打横抱起昏迷过去的少年,边走边解释道:“是蚀骨针。”
白面小跑跟在他身后:“蚀骨针?那是什么?很厉害吗?”
沐与归停下脚步,看着白面道:“可融骨消神,十二个时辰后,中毒的人即可与世长辞,魂飞魄散。”
白面挠了挠脑袋,道:“那怎么才能救他,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沐与归摇了摇头,越过他,头也不回地道:“无事,我有办法救他。”
……
沐与归一脚踏进丞相府,不待站稳,立即有丫鬟上前冲他福了一福道:“公子,您又空了一天的功课,丞相夫人让你去祠堂。”
沐与归认得她,正是伺候他娘的贴身丫鬟。
这种情况下,半夜让他去祖宗面前,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若是之后再跪一跪列祖列宗,面壁思过半宿……
沐与归干笑两声,道:“今日怕是去不了了,这里有个人中毒了,我得救他。”
其实他进门时,小丫鬟便看到了,只是在丞相府里待的久了,不该问不问,这样才活的下去。
“既是这样,我且去回禀老夫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