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维纳斯与丘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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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副画,所以编故事。
正文:
2009年,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美术馆的解说员带着人们参观着……“现在您所见到的是,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画家罗伦佐•洛托的不朽名作《维纳斯与丘比特》。据说此画是画家于1450年为其堂姐所作,也有传说这画中人便是即将举行婚礼的新娘。就像许多令人惊奇的艺术品一样,它也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迷离的午夜时分,大地一片静寂。人们都已安歇,吵闹的婴儿也已经熟睡。芙蕾庄园大小姐房间的窗户却在这样的时刻悄悄地打开了。悠悠的,白色的窗帘随着午夜和缓的风一摇一摆,摩擦着窗边蜿蜒而上的红蔷薇。伊莉雅•芙蕾静静地站在窗边向外张望,细眉微颦,美丽的眼眸里有一点焦虑的神采。她是个美丽的女子,有着柔软的发,明亮的眼,还有着这里所少见的希腊式**鼻子。她一笑起来,会露出皓白而整齐的贝齿,映着她嫩白的皮肤勾勒成画一般的风景。这所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爱着她,爱她美丽的笑,爱她精灵一样的人。然而她的心里却只容得下他的名字——罗伦佐•洛托,她的情人,她的生命。
遥远的草地尽头忽地闪过一丝亮点,一下、两下……有节奏地闪动着。伊莉雅眉间的焦虑
一下子像被风带走了一般,兴奋的光彩在她的脸上闪耀着。她轻扯起衣裙,露出纤细的足踝。曼妙的身子探出窗去,沿着探到窗边的粗壮树枝,熟练地攀附而下,奔向那光点的闪耀之处。终于,微微有些喘息的她鸟儿一般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脸伏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那令人安心的心跳,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油彩与炭笔的气息。“罗伦佐、罗伦佐……”她一边遍地念着他的名,好像要把这名镌刻进骨子里。罗伦佐轻轻地抚着她的发拥着她,头埋在她的颈项间轻吻,唇齿之间渗透着浓浓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放开了彼此。微笑着牵起了手,十指紧扣。在泛着青草气息的田野里缓步行走,低诉着相互的思念。走累了,他们便相互依偎着坐下,在微微凸起的小山丘上一起看着绚丽的星空,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罗伦佐,你有多爱我?”
“像爱我的画笔一样爱你。”
“……像……画笔?”她娇嗔。
“那样我就能时时刻刻地带着你了。”他认真。
她笑了,笑得恍若星辰,迷醉了他的眼。
他们就这样度过每一个午夜与黎明,每一颗星星里好像都记忆着他们之间的誓言。虽然没有奢求永永远远,但他们从未想过,分别的日子竟然这么突然就来临。
明亮的花厅里,伊莉雅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眼泪在她的眼眸里徘徊,几欲落下。
“父亲,难道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亲爱的伊莉雅,如果有别的办法,我就不会站在你的跟前这样地哀求你了。我亲爱的女儿,为了保住我们挚爱的庄园,你只能嫁给托雷斯•安迪尔少爷,他会为了你守住我们的庄园。”西南•芙蕾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面临这样的窘境。为了他们的庄园免于收购,他竟然会亲自出面,逼迫女儿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我最爱的女儿啊,对不起。无论如何,你不能再和罗伦佐偷偷见面了。虽然他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很无奈,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在这样的时代里,艺术虽是最让人推崇的,但艺术家同样也是最贫穷的。”
“父亲!不能,您不能这样的残忍!”她夜莺一般的声音几近沙哑,不能再见她最爱的人,不能再感受他的体温,她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一把淬毒的剑刺穿了一样,疼痛而火辣。
“将小姐关在房间里,窗户也要锁死,不要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直到婚礼举行。”西南老爷虽然不忍却也严厉。
“不!不!父亲……”伊莉雅的声音隔绝在象牙白门板的另一端,隐隐的哭泣声传来,扰的人心碎。她哭泣的声音从未停过,每个午夜就是她的哭泣最盛的时刻。那一闪一闪的灯光好像是期盼,又好像是谴责。经久不息,直到天明。他应该已经听说了吧,她要结婚了,嫁的人却不是他。他会不会恨自己?会不会怨自己?伊莉雅的眼泪都要流干了,红肿的眼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来人。她只知道女侍托着装有洁白婚纱的银盘来了又走,只知道作为聘礼的黄金面包已经放在了她的桌前。只知道她的婚礼就在后天了,她真的要嫁了,嫁给她不爱的人了。
午夜草原的灯光忽的在那一夜停了,再没有亮过。难道他放弃她了?难道他不要她了?她多么想再见一眼她心爱的罗伦佐,哪怕只有一眼也好。她要告诉他,她的心从未变过,她的心里始终只有他。于是,她不再哭泣。她开始吃东西,还要来了冰块与白布敷在红肿的眼上,推说是怕红肿的眼毁了婚礼上精致的妆容。她默默地积蓄着力量,直到婚礼前的那个夜晚。她孤注一掷地用全身的力量将房间里的椅子砸向那窗户,华丽的琉璃窗子碎成一片。她飞快地攀着树枝而下奔向他们每一夜的约定之地,然而那里却没有他的身影。身后追逐的人们很快便找到了跪坐在草地上的她。
她的父亲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中走来,虽然愤怒,却也只是扶起她颤抖的身子,低低地在她的耳边说:“伊莉雅,认命吧。罗伦佐已经走了,离开这里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她的心在那一刻死了,她挚爱的罗伦佐走了,永远的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他是带着对她的恨走的吧,不然他不会走得这样决绝,甚至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给她留下。他一定是厌恶她到了不想再看见她的境地了吧。
教堂里,一声颤抖的“IDo”为她的执念画上了句点。伴着钟声飞舞的白鸽将她的心带走,离开了佛罗伦萨和煦的阳光。她默默地看着托雷斯深蓝色的眼睛,不知是恨还是愧疚得昏昏沉沉。
这样的昏昏沉沉持续了几天,几年,几十年……转眼之间,四十年多过去了。在这四十年多年里,她成为了别人的新娘,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别人的祖母……直到现在,她的孙女就要在今天订婚了。看着那孩子幸福的笑脸,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芙蕾庄园保住了,四十年过去了,强健如昔。她的丈夫托雷斯却不如这庄园一般强健,早早地便去了,对于他,她只有歉疚,那些曾经的恨却早被岁月磨得涓滴不剩。他,对她是极好的。但是,她的心却从不能为他所敞开。
这四十多年,她始终关心的只有罗伦佐。她听说他成了有名的画家,但却一直居无定所,孤身一人。认识他的人,给了他“流浪的孤独者”的戏谑称号,而他的画也一直透露出孤傲冷彻的气息。是她当年伤得他太深么?她不知道。对于当年,她身不由己,也……无话可说。
参加典礼的喧闹声唤回了她的神智,这是她孙女儿的订婚典礼,她不能失神。她微笑着,像个慈祥的祖母一样和蔼地看着欢笑着载歌载舞的人们。洁白的桌布,精致的美食,美丽的新娘,英俊的新郎,还有歌声和舞声……这样幸福的画面在他的笔下又将是怎样的风景呢?一时间,她又恍惚了。今天她是怎么了呢?居然分外的感伤,难道是触景生情?她苦笑,已经是风烛残年的她,这样子已经足够了,还有什么好感伤的呢?也许就这样合上眼帘再也不醒来也是不错的。
迷迷糊糊的,她拿起桌上的酒。清凉的香槟也许会让她清醒些。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她怕她会恍恍惚惚地醉了,然后念道出他的名字——罗伦佐。虽然她不爱她的丈夫,但是却会给他十足的尊重。因为他也是那样的尊重了她。今天,她却要放纵一下了,相信也没有人会对一个已经垂垂老矣的她过多的要求了。泛着泠泠气泡的香槟在唇齿间跳跃,模模糊糊地她好像看见了他的脸。“呵……果然是太久没有喝过酒了……”她苦笑,这样一杯香槟就让她起了幻觉么?然而不知怎么地,这幻觉竟然是这样的真实。好像他就站在她的眼前一样。茫茫然间,她闭上眼。却感觉有一粗糙的手在抚着她的脸,默默地念着她的名“伊莉雅,伊莉雅……”她蓦地睁开眼,原来这经不是幻觉么?她激动地看着他,他老了,不再似当年那样英挺。然而,她还是会一眼就认出是他。“罗伦佐!是你么?”他微笑着将她拥入怀中,“是我……伊莉雅……”
“哦,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居然回来了?”她松开他,激动地说道。
“这不是梦,伊莉雅,我回来了。这些年,你还好吗?”他的眼睛里闪着平静而幽深的神采,饱含了岁月的凝练与内敛。
“我……还好……你……还好吧?”话到了嘴边却又转了个弯绕了回去,那个“恨”字她说不出口,她多么想问他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恨过我?然而,她问不出口,他自然是恨她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走的那样决绝。
“我也还好。这么多年,我们都老了,都老了……”他感慨。
“是啊……”她也低叹。
“奶奶……这位是?”她的孙女儿牵着她的未婚夫向他们走来。
“啊……他……他是我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了。画家,罗伦佐•洛托。”大体上,她也只能这么介绍他了。
“您好,洛托先生,很高兴见到您呢!”她的孙女优雅地一欠身见礼。
“这次来的很匆忙,没有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就送你一幅画当做是纪念吧。那画就在我的车上,我去拿来。”
“您真的是太客气了,我叫人随您去取吧。”她的孙女儿表现出了良好的教养,这让他微微一笑,默默地看着伊莉雅,眼睛里全是赞赏。“你教育的很好。”她好像听见他这样说道,心一下子就悸动了起来。他微笑着离开了,她有点失落。但是他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个包裹精良的巨大画框。
“这幅画的名字是《维纳斯与丘比特》,就作为你的订婚礼物送给你吧。”他依旧微笑着说道。
“谢谢您。”准新娘也微笑着拆开了油布纸,一声讶异的喟叹很快便传来。人们惊奇地凑过来,也同时震撼在这幅画的魅力之中。从来没有一个人竟然能将维纳斯与丘比特描绘得这样的美好动人,那画上的人儿竟是如此的鲜活生动,恍若要从那画中飞下而出似的。
“这画中人……”伊莉雅惊讶地看着他,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那画中的维纳斯竟然和年轻时的她一模一样。
“这画中的人,是我曾经最最深爱的女子。”她的眼眶湿了,有些话哽咽在喉头中却无法开口。他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也是我永远深爱的女子……”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除了他再无别它。
“这么多年……你……”
“我从未恨过你……”
“……”
“我爱你。”
那一天,参加芙蕾庄园小姐订婚典礼的人们,惊讶地看着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紧紧相拥。
那一天,失落的爱,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相爱的人们身边。
很多时候,爱情会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的不知所踪。但是,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那风筝终有飞回来的一日。也许那是一天、两天,也许是一年、两年……但是,只要一直相信着,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