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卷二 49 卷二章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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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致一路东倒西歪的走到自己在行宫中的居所,只见门外已经站了好几名侍卫,却均是静穆无声。他这时脑中正自一片混沌,没有细思,跟他们出示了牌记便推门进屋,跌跌撞撞的走入内室,刚刚进门,便听到一个声音怒道:“总算知道回来了?你真是越来越放肆大胆了!”
林凤致站定了脚,眼前却是一片云雾缭乱,哪里看得清殷螭在什么地方说话,倒是还没忘记要做的礼节,于是先向上跪拜道:“微臣接驾来迟,万死万死!”殷螭几步便跨到他身边,扣住他手腕,恼道:“别装了,已经没外人了——你干什么去了?一身酒气的回来?”
既然已经没有外人,林凤致当然乐得不装,很干脆的回答:“喝花酒去了。”被他扣住手腕一拖,于是也想站起,怎奈这时腿脚都由不得自己,一站之下,反而一交坐倒,摇头道:“别罗嗦了,要做就做,不然待会儿我睡着了,可别怪我——今儿真是喝多了。”
殷螭气得七窍生烟,他一连数日跟新征来的歌童戏子厮混,忽然想起林凤致来,心道也不能让他闲得太落便宜,便趁兴传令他等自己来过夜。岂知过去传令的小六回来加油添醋的回禀了林凤致那句“让他等”的狂言,已经气了个倒仰,但想林凤致还不至于公然如此大胆,多半嘴硬归嘴硬,到时还是一样会乖乖回来,谁知三更时分驾临,屋内却果真空无一人。要依他的脾气,本该甩手就走,但心想走了反而没法追究——下次再拿这事来说,林凤致也决计不会理睬的——于是按捺性子等了下去,倒看他几时回来,倒看他怎么应付这次迟到?
可怜他平生先做王爷,后为天子,一辈子只有别人等自己,哪有自己等别人?所以虽然也不过等了一刻有余,在他已似等了十年八年一般漫长,直气得在心里骂过几遍今夜要好好收拾这个狂妄对头。谁知终于等到人回来,却是醉醺醺一身酒气,满不在乎又轻佻无礼的跟自己说话!
这时满心只想摔几记耳光,狠狠先打醒了林凤致再和他说话,可是想要挥掌的时候,却见他半倚半倒的坐在地下,脸上酒晕如霞,眼波朦胧如雾,一向最重视端正衣冠的人,这时却帽侧冠斜,几缕头发从网巾中逸了出来,挂在脸侧,这慵懒的神态竟与平素在床笫间被自己弄到神志迷乱全身无力时极为相似,却又比那时多几分自然妩媚。
平时床笫间那旖旎光阴总是极短,林凤致大部分时候都是淡定自若的,那般失态失禁的迷糊情状,往往只有短短一刻,做到事毕便会重新清醒过来,推开自己走人,总使殷螭大觉失落无趣。好几次厌憎他这种无情决绝的态度,想要干脆撇开,却又舍不得床笫间那短暂一刻的消魂滋味——大约也正是因为短而难得,所以始终念念不忘,需索了他近三年,也不能下决心厌弃的原因正为此吧?越是得不到越想要,人果然都有劣根性。
殷螭沉吟一晌,扬起的手到底没有打下去,倒不是舍不得抽林凤致几巴掌,而是想到此刻打醒了他,以后再要看见他脸上自动现出这般妩媚撩人的神情,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殷螭一向最是讲究务实,心道反正他迟到也迟到了,跟这么个醉鬼发作也没有用处,倒不如先把眼下这一刻的欢娱抓牢再说——于是哼了一声,道:“好,那便先乐过了,做完再找你算帐!”
但是林凤致这回虽然醉态可掬,神色慵懒,推到床上却不怎么驯服,被他压住了还是扎手扎脚的想挣扎起来。殷螭刚解开他外衣,正伸手去抽他束小衣的汗巾,林凤致突然拦住不让动手,口齿含混的求道:“夫子,不要!”殷螭恼火道:“你说做的,怎么又不要?”林凤致颤声道:“不能!你不能又趁我醉了污辱我……你是我夫子,我一直当你是父亲的!”声音中竟带了哭腔。
殷螭只是一怔,登时怒火上冲,重重将他一推,厉声道:“你作死!你当我是谁?”
他这一推力道不轻,林凤致被推得向床侧滚去,砰的一声额头撞上床栏,忽然蜷起身子,不住作呃。殷螭又有点担心,怕触了他的旧伤,忍不住凑过去想询问,林凤致猛地一把推开他,说道:“让开,我要吐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跌跌撞撞又爬下了床,一直跑到床后子孙弄里,寻了净桶,翻江倒海搜肠刮肚的大吐起来。
殷螭大叹晦气,被搅得一团兴致全无,心道要么索性走人,要么等他吐完多半人也清醒过来了,干脆好好算这笔帐。一时犹豫未决,林凤致已经吐毕出来,走到桌边拿茶漱口,殷螭已经坐起身,忽见他漱口后以衣袖拭唇边水渍,灯光下清晰看见白纱中衣的袖口边染了一块刺眼的红,微吃一惊,问道:“你怎么了?”
林凤致满不在乎的道:“没事,带出了几口淤血。”说着又漱了一次口,吐到案下痰盂之中,这一次漱口水可能喝得微有呛着了,吐完了又狠嗽了几下,蓦地身体微微一颤,又是一团淋漓刺目的红色直喷出来,溅到了中衣下摆之上。
那分明是一口赤红的鲜血。
殷螭早知道他在京师受伤后曾呕了三月的血,却毕竟没有去探望,这时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吐血,一吓之下,连跟他算帐的心也没有了,下床过去扶他肩头,失声叫道:“小林!”林凤致居然还在笑,拂开他手道:“没事……太医早就说过,以后要是喝多了酒肯定吐血,这话真灵。”
殷螭定下神来,恼怒重生,斥道:“既知这样,做什么还去喝酒?好好的晚上被你搅了,太不成话!你还要笑?”林凤致在找帕子擦拭中衣上的血渍,只是嘻嘻的笑,神志显然还未完全清醒。殷螭忿忿的道:“肯定不是一个人去喝的,多半又是跟那个该死的吴南龄,对不对?明知你受过重伤还灌你酒,不安好心!他又有什么好?我都将他赶到南京了,你还千里迢迢来找他鬼混——”
他说到这里忽觉大是不通,明明不是林凤致要来南京,却是自己硬将他带来的,幸好这时林凤致意识不清,不会跟自己反驳,于是也就假装没有这个破绽,继续往下斥责:“你以后再敢喝!再喝成这样,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林凤致抬头望着他,脸上酒意的嫣红渐渐消散,渐渐褪成苍白,忽然轻声说道:“夫子,你总是这般专横霸道。”
殷螭一呆,怒不可遏,喝道:“你又把我当谁?看清楚!”
然而这时林凤致眼神飘忽,眼波朦胧,虽然定定看着他,却明显心中看的并不是他。殷螭看见他脸上竟现出清浅的笑意,神色中有温柔,有怜悯,有歉疚,也有……诚挚。
平日清澈如水明亮如星的黑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潋滟波光,说不出的千回百转,道不尽的脉脉轻柔。
这决不是看一个死对头的目光。
殷螭猛地觉得,自己竟无意中遇上了林凤致最无提防最为柔软的一刻,恐怕很快便能窥知他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却不知是甜蜜还是苦涩的——但一定是柔情的。
殷螭一向最想知道林凤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这个时刻,他却无端端害怕起来,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于是伸出手去,抓着他肩膀摇晃,厉声喝道:“醒醒!你到底还让不让我做了?不肯做就直说,别装疯卖傻说胡话!我又不缺你一个!”
林凤致被他摇得头发都散乱了,脸上却还是那样脉脉含情的笑着,声音微带凄然,柔声道:“你们都是一个样子:除了要跟我做,要我的身子,便什么都不想——既然这样,你何苦又让别人来告诉我,你真心待我?到底什么是真心?难道只有上床占有我,才是真心?让我一生一世供你玩弄取乐,根本不顾我想头,便是真心?”
殷螭皱眉道:“你昏头了!不听你胡扯。”对方这般痴颠之状实在令自己胃口全无,懒得跟他耗下去,心底又隐隐怕听他说话,于是放开手打算离开,趁今晚还早,回去找新宠的小戏子来泄火算了。
他刚转过身去,林凤致忽然自背后抱住了他,恳求道:“别走,听我说完,夫子,你听我说完。”
殷螭不觉身体一震,这几年在床上也不知抱过林凤致多少回,但被他主动抱住,今日却是头一遭,尽管他口口声声都是“夫子”,心里想抱的显然不是自己,却也一时不忍甩开。只觉他抱得很紧,将脸贴在自己肩胛上,这种动作不似情欲,倒象是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殷螭蓦地心里酸了起来,暗想:“他以前难道这样抱过俞汝成?”
但觉林凤致贴着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声音却很柔软,喃喃的道:“你别再逼我,我就一辈子做你的子鸾,只做你一个人的子鸾,好不好?我什么都能给你,哪怕要我的心要我的命,都使得,惟独这个身体不能——你等于就是我父亲呀,怎么能够乱伦呢?你总说你爱我,为什么便不能清清白白的相爱?你这样我怎么信得过你?”
殷螭心中大骂活见鬼,忍不住道:“狗屁清清白白的相爱——你认清楚人,放开手。”林凤致伏在他背后,轻声的苦笑,道:“我认你认得太清楚,你嘴里说爱,其实也就是要泄那点欲,你纵使被我逼迫恳求,口头答应了我,心里那点淫欲念头也去不掉。你还不及他坦率呢——他坦白跟我说,要身子最实惠,心是狗屁,一文不值——你和他骨子里不就是一类人么?”
殷螭愕了一愕,才明白林凤致口中说的这个“他”,原来却是自己本人,那句什么要身还是要心的结论,原是自己说过的。这等光景颇是诡异:他明明抱着自己,却在和想象中的俞汝成说话,说话也就罢了,偏偏又要扯上自己来。心里一时也不知是憋闷还是愠怒,拉开他抱持自己的手,转身和他面对面,烛光下却见林凤致痴痴的向自己笑着,眼中一股伤心的神气,继续说道:“所以,你要的是没有心的林子鸾,只要让你爱——满足你的淫欲——便好,我不是啊。我林凤致虽然这颗心一文不值,却是自己的,有分寸有主张的,你不拿真心来换,换不着的。”
他仰起脸,将额前散发甩到后面去,凄然笑道:“我娘说过的:我便是自甘下贱要给男人睡,也不能跟睡过娘的男人!别说我一直将你当父亲,就是能够忘记这师生纲常,也不能乱这继父子的伦常!母子两代都跟一个男人,是畜生才做得出来的悖乱勾当,我不能——我同你反复说过,你为什么便不能稍微有一点点明白,一点点尊重我的意思?反过来,你竟记恨我娘,以为除掉她就没有事了……你太狠毒,太专断!你亲手把我们推上了绝路,你知不知道?”
殷螭实在听不下去,沉着脸道:“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反正你们都已经完了。我看你还是乖乖挺尸去罢,别唠叨个没完了——今晚你实在闹得太过分,等你明天醒过来,我再找你算总帐!”
林凤致惨笑道:“是啊,已经完了!娘死的时候,我设局害你的时候,我们便彻底完了!你手上有我娘的血,我手上有你全家的血,我们怎么能善罢甘休?怎么能讲和?”
殷螭皱着眉头打算赶紧离开这个唠叨不休的醉鬼——料不到林凤致酒品如此之差,喝醉了便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说出来,还幸好没听见自己最不想听的话。虽然他脸上那股心碎神伤的模样,也让自己非常不爽,竟暗暗感到一种类似嫉妒的不悦。
可是林凤致却不肯放他离开,他刚撒手走出两步,林凤致又扑了上来,这次却是直接扑到他怀里,语声哽咽,叫道:“夫子!”殷螭忍不住发火,向外推道:“鬼才是你夫子,滚开!”但林凤致这回抱持极紧,他连推了几下竟没有推开,再一用力,反而将自己也带了个趑趄。只觉林凤致身躯颤抖,显然激动已极,喃喃道:“不错,我们已经完了!走上绝路便再也不能回头了!你可以忘怀血仇,我也决不能够的——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一切都彻底结束了,却还这样?你毁了我的身,还要毁我的心!我……我……”
殷螭一颗心陡然往下一跌,全身竟不由自主的一凉,知道自己最不欲听见的话,便要由他说出来了。
林凤致伏在他肩膀上,两人贴得极近,殷螭几乎能感觉到他急速的心跳,而他这个拥抱又是如此之紧,紧得差点让自己窒息,好似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却又充满了一生的绝望。
原来他最隐秘的心思,果真是这样的:甜蜜,苦涩,而又柔情万种。
殷螭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将他狠狠推倒在地,立即走开,再也不听他下面要吐露的话语,这实在是又酸又苦的煎熬——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便要酸苦不堪:不过是个取乐的人,只要床笫欢娱便成了,至于他的心思究竟如何,却与自己何干?有什么好管?
可是这个拥抱是这么的热烈,又是这么的悲伤,难以推开,不忍推开。
忽然觉得肩头湿热的感觉不住传来,一怔之下,才发现林凤致伏在自己肩上,不出声的哭泣,泪水濡湿了自己肩头衣衫,慢慢渗到肌肤间,竟是那样滚热灼人。
心头也似被这热泪滴上了,又似滚油在煎,说不出什么滋味,伸出去打算推开他的手,终于缓缓抚在他后背,忽然用力,反抱住了他,柔声哄道:“小林,是我,别哭了。他不值得你哭——今晚我也不动你了,好好睡一觉去罢。”
林凤致抬起头,脸上泪痕狼藉,却在惨淡的笑,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呢?什么都完了,你却又让人告诉我,我却又忍不住回想——小时候的事我记不真,成人之后,你我纠缠三年,决裂至今又三年,纠缠的时候我躲你恨你,决裂后……决裂后……可是我们明明再也回不了头,血海深仇,恩怨荣辱,一切都是绝路,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为我功败垂成,我不感激你!你寻我八年,我也不感动!你心里想要你要的子鸾,我心里有我敬重的夫子,我们所想的南辕北辙,永远到不了一起,所以你待我再真心,再好意,也是没有用的——可是,你待我这样,子鸾也不是铁石心肠。”
“你不是老怨我冷淡无情么?其实最初一开始,你格外关照我,总是来找我,邀我和一些情词绮语引逗我……我有什么不懂,有什么不知道?我故意装糊涂,那是盼你知难而退,不要越过人伦!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我们之间的情谊,你却硬是把它毁了……”
殷螭愣了很久,才发现他一直在絮叨说话,而自己竟也一直在静静听他倾诉,这时兀自被他紧紧拥抱着,自己也在反抱着他。这么亲密而深情的姿势竟是未曾有过——哪怕是三年床笫欢好的时候,都未曾有过。
可是他哭倒在自己肩头,紧抱着自己倾诉的,却是为了另一个人的无望的爱,这是何其的荒谬,何其的百感交集!
殷螭觉得自己的涵养工夫,实在是太好了,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连愤怒也没有,难道是被他这般悲苦无助给打动了心坎?还是因为,自己到底也没什么吃醋生气的立场?
只因为他跟自己,两人之间,始终便没有“情”之一字的地位。一个是好色逐欲,一个是无奈委身,再加之明争暗斗,如此而已。
没有愤怒,却有奇怪的酸苦,心灵象是在深渊中下降,跌了很久也不见尽头。
林凤致又伏到他肩头去了,这一次不再哭泣,只是轻轻挨着,声音自他衣衫间传出来,有些含糊不清:“其实我也有些傻气的,你……你玷我清白的时候,我便只知道恨你了,因为我死也想不通这样的事如何能做——人伦之道上,这是乱伦;阴阳之道上,我也决不甘心辱身为妇人女子之事……可是好笑么?这三年里,我倒觉得有一丝明白你为什么了——跟他这三年里,他总是乐此不疲的说这样快活,你大概也是觉得,要我的身子是很快活的罢。”殷螭忍不住道:“废话!难道我没让你也快活?”林凤致轻声的苦笑:“你的快活,我的耻辱——倘若我能够爱你的话,或许我也能甘心受了这耻辱,可是,夫子,对不起,我不能以你要的方式爱你;你只想占有,我只想自持,大家越离越远,对不起,对不起。”
他忽然连声呛咳起来,身体颤抖,一侧头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因为咯得急,竟然全吐在了殷螭的衣袖上。殷螭大吃一惊,颤声道:“又吐血了!”一时连腌臜也来不及嫌弃,只觉他身体发软下滑,急忙用力揽住,道:“别说了!我给你传太医去。”
林凤致软倒在他臂弯,却在凄恻的笑:“别管了,没关系!太医跟我说过,要是不好好保养,肯定活不过三十岁,我乐意得紧呢——你比我大近三十岁,我却偏要死在你头里,来生的话,跟你一道投胎做同龄人可好?今生不成,我许来生给你罢,不做父子,不做师生,不做仇人……我们好好的相爱。”
他声音渐说渐低,慢慢止住了。殷螭有些心惊,抱住他摇晃道:“小林,小林。”却听他呼吸平稳悠长,原来竟是说着说着,终于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也不知是气恼还是好笑,嘀咕道:“许什么来生?许他还不如许我,我们今生便是同龄人呢!”拖着他到榻边,将他和衣丢上床铺。到这程度自然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贵为天子,也自然没有服侍醉汉就寝的理,于是索性唤了外面等着的宫监进来,让他们替林凤致更换寝衣,擦浴盖被,又传令随行太医过来看视一下这吐血之疾,开几剂方药准备着。
折腾了这一场,已到四更天气,殷螭不免大叹倒霉,连另找个嬖宠来临幸的心情都没有了,索性自己回行在处的寝宫睡觉。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下林凤致,只见他早就睡得人事不省,青丝散乱酒容微酡,脸上没擦洗干净的地方还留着泪水纵横,唇边也染着方才吐血的痕迹,触目惊心的一抹殷红。
殷螭想起来这居然还是自己第一次看见林凤致睡着了的样子——平时欢好一毕他都是起身先走,从来没跟自己同床共枕睡过一夜——这般睡容单纯安静,竟教自己心旌摇摇,看了一晌,鬼使神差一般俯头下去,亲了亲他平时从来不喜自己触碰的双唇。
触处柔软,舌尖却尝到了混合着血渍与泪痕的味道,林凤致的血泪,原来一如他心底的苦味。
既咸且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