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索命冤魂之何海亮 第七章狗食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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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讨饭人正在院门口逡巡呢。几次想迈进院门都被几个年轻小子拦下:哪凉快哪呆着去,早过饭点了!愿意来,明儿一早再来,专门给你留俩馒头,快走吧!讨饭人讪讪地远离亮如白昼的院门,倚靠在一株柿树的阴影下。
狗食征跪在众人中,觉着有些内急,站起身揉揉发麻的双腿。他本可去院中角落的洗手间,却懒得绕过颂经棚及密集的花盆花篮。他径直走出院门,点燃一根烟优哉游哉地拐过后墙夹道,眼前便是视野开阔宽不足两米的石砌平台,平台边沿是齐胸高的铁制栏杆。平台外呈下坡之势遍布高低错落的林木,借着后墙小窗微弱的光只能看清最近的几株树冠。
他解开裤链一阵酣畅淋漓之后,还未收好拉链,身后一阵怪笑。他先是一怔,吹掉才抽了一半烟,回头见是那个臭叫花子,不禁怒目而视:“你个王八操的,你他妈就是丧门星,把我们侄子藏哪去了,你快说!”
讨饭人还是嘿嘿地笑。
狗食征抬手就要抽他,讨饭人轻轻一探拐杖,便把他逼到了铁栏杆前:“他有他的归宿,你管好自己就行啦,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还侄啊孙的,可笑,真可笑!”
狗食征一脸狐疑:这声音好他妈年轻,怎么也是村里口音,真是活见鬼?掏出手机就要给老大哥打电话,至少他听到侄子的消息。讨饭人一扬手打飞狗食征的手机,手机闪着弧线消失在坡下树影中。狗食征急了:“你活腻味了,好几千,你赔得起嘛!你要不给我拣回来,我敲折你狗腿!要是坏一点,我揭了你皮!”
讨饭人冷笑一声:“你先告诉你是不是狗食征!”
“呸,你妈了×的,爷爷的外号也是你随便叫的,你找死!”狗食征要夺讨饭人手中的拐杖。
“是狗食征就对了,要是勾错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不心安。”讨饭人手中的拐杖轻轻一荡避开狗食征伸出的手。
狗食征抓了空,而自己始终在木拐杖的围绕之下,想甩开他回院子,他又挡住了夹道口。怎么办,怎么办!难道今儿个要被一个叫花子制服喽!难道他以前是练家子:“你到底想干嘛?”他急得火上房的感觉。
“扭过身,下去!”讨饭人说得如此轻巧。
“两米多高,我凭什么下去?应该下去的是你!”狗食征咬牙切齿。
“你不要手机啦?那好,你前脚走,我就去拣手机,兴许能卖个一二百。”讨饭人要收回拐杖的意思。
狗食征拳头就跟了过来,手机平白无故地被他挑落到平台下,他这口恶气还没出呢。讨饭人撩撩头发退至墙根已再无退路,眼看拳头已至近前侧身一闪。狗食征的重拳沉沉地落在砖墙上,痛得他蹲在那呲牙咧嘴,不停地骂娘。
“迷失了本性,多活一天还是蠢物一个,该归哪归哪吧!”讨饭人看看远处昏暗的夜空,拐杖就又横在狗食征面前,拐杖的力量硬是生生把他连滚带爬地逼回到栏杆前。
“快——”狗食征嘴里才冒出一个字,拐杖直接封住了他的嘴,满口都是脱落的牙齿,未等他叫出声音,木拐杖顶着他直接跃出栏杆,他惊恐中眼前一黑。
黄庆祥哥哥的这处院子之外是长长的斜坡,只在平台跟前栽种过几株柿子板栗树,却又一直无人管理,再靠外则是自然生长的各种树木,土地基质基本上泥土沙石为主。狗食征穿过一株树冠摔在坚硬的土石地上。他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时,那个要饭花子居然就坐在他身边,暗夜中看不清要饭花子的表情。只觉得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他试着动动胳膊腿,抓挠着身下的泥土,知道自己还没死,想试着坐起。讨饭人已先站起身:“前面那个湖,知道吧,我陪你去洗个澡,去去一身秽气。”
“玩你妈蛋去!你到底想干嘛?你是真叫花子吗?你为啥盯着我不放?我不要你赔手机了,你赶紧走吧,走吧!”他想象着爬也应该能爬回大哥家。
黑暗中一阵激起人鸡皮疙瘩的冷笑:“晚啦!我找了你三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想让我走?说得轻巧,狗食征啊狗食征,你是全村公认的狗食,要我说应该叫臭狗屎!要不是黄庆祥依赖着老丈人在县里的关系,他那个草包能干村书记!你一摊狗屎能混成今天这人模狗样的!除了挖集体的墙角还有别的本事吗?你们家那条狗要是会开车,都能混上辆车开,对吗?”
“你到底是谁?”那么年轻而熟悉的声音,却又不似从他口中传出。
“三年前我就让你害死了,你忘性可真不小!三年啦,你又养肥了,可惜这堆囊膪一点用都没有。你就是再活十年二十年也是这副德性,早死早托生,你说是不是这么理?”讨饭人已站在他跟前。
“何海亮!是黄庆祥指使我们干的啊,你应该去找他才对,我也是不得已啊。冤枉啊,兄弟,咱有话好好说,以后咱爹咱妈我给养老送终,你就放心去吧,别惦记家里啦,啊——”狗食征已汗流浃背,如此地步,他还指望有人来寻他。院中佛乐声依稀可辨。
“你这副嘴脸也就黄庆祥爱看,我无权无势,卖弄给我,毛用不管!你眼前只有一条路:一直向下朝前,你就走吧。今晚我陪你洗个痛痛快快天然浴!”讨饭人的拐杖已搭在狗食征的腰间。
“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动都动不了,还洗哪门子天然浴,再说这还离着十几里地呢,这不是找乐嘛,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歇会儿!”狗食征战战兢兢地假装轻松状。
“有这根木拐棍呢,你放心吧,我接不断地戳你几下滚几滚爬几爬也就到了。”讨饭人的木拐杖已加力,狗食征想不动都不能!
这纯粹就是赴死的节奏,我要是连滚带爬到湖边,不死也得脱层皮!怎么办怎么办?狗食征不时回头张望一回大哥家的院落,而漆黑中什么也看不到。顺势而行,哪管脚下眼前为何物,反正没有悬崖,不至于摔死,水汽是他最终的方向。行进中,他连靠在树干上歇息会儿的工夫都没有。
“你不肯放过我,黄庆祥呢,他才是主谋!走不动了,歇会儿歇会儿。”狗食征就地而坐,舌头吐得老长。
“没人要杀你,是开始又一场轮回,你的路上不孤单,有你吃喝不分的爷儿们儿,他已经等着你了,时间长了,他会着急的。你们俩走了,自然是黄庆祥走心思,他活在人世,生不如死!你说这叫报复吗?”讨饭人的木拐杖朝他的大腿狠狠飞来,狗食征哀嚎着跪倒在地。
“跪天跪地辞今世,撇亲舍子罪难逃!请吧——”讨饭人念叨着。
却原来,狗食征的眼前已空无阻挡。夜凉阵阵,水面近在眼前,星星点点极难分辨。身后始终被那根木拐杖顶着,他只能向前,向前。水侵在他被划伤的皮肤上,刺痛钻心寒凉入骨,一个趔趄他觉着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想凫出水面奈何头顶那根该死的烂木棍如影相随……
停灵的院子里谁也没注意狗食征不见了。颂经的声音压倒了一切,铿锵铿锵大骷髅。门前人影廖廖,水泥路上空空荡荡。谁也不曾注意抱着根木拐杖的讨饭人依然还躺在黄家院子斜向里的树影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直视黄家院门。
黄端的玩伴们自动分成了两班,以后半夜3点为界。冯世栋被安排在3点后歇息,他此刻与几个弟兄挤在灵棚靠后的位置,不时嘻哈一阵。颂经的师傅已念出望乡台三字。灵前的烛苗晃动着,那时紧时密的笙鼓声噪得人耳中嗡嗡响。突然,一切戛然而止!厨房中开始端出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伺候好师傅们坐于桌前,孝子们或立或坐地端着盘子直接手捏饺子吃。灵棚下,也传递进了几碟饺子。午夜的饺子,香得异常。
稍后,衍龙法师率众向黄庆祥辞行。黄庆祥一脸虔诚地目送他们步出院子。
门厅前长明灯下,衍龙法师驻足候车之际,与那边树下灼灼的目光相遇,一身倦意瞬时消失。车已至近前,再看那树影中人,却已不见。安静下来的院中,黄家子孙已围护在灵柩两侧,无人再有意提起银狮子头,似乎一切只能等到天亮再说。
黄佳丽实在熬不住,被妈妈催促着回屋歇息:有他们男的守灵就可以了。几位女眷挤在一张床上。黄端媳妇还在劝说着那位哭泣中的远门嫂子:他们现在还轮流找着呢,我爸说天亮要是还找不到就报警。睡会儿吧。
倒在床上,黄佳丽依旧思维混乱:今晚该是山村家中的最后一晚,明天应该回市里的家啦,即便自己有可能再留下几晚,可林晓海是要找工作的,不能耽搁太久。而此时他们是否已安睡?这静寂的山村之夜啊,那花香阵阵的果园中,怎么走来了你。你还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你究竟去了哪里?何海亮!你为何总是笑啊,洁白的牙齿衬得你愈发地黑,纯粹一黑脸包公。你是来看我和儿子的吗?这几年我们母子可受罪了,要不是姑姑与林晓海帮我,我死的心都有。你说话啊,有什么好笑的。想伸手抓住你,你却倏忽不见。转身,见你又在身边,这么会儿的工夫怎么换了发型?林晓海,怎么是你!何海亮呢?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黄轶的爸爸是谁吗?你早来一会儿就看到了。可是,你与他怎会同时出现?再回转身,林间已是雾霭重重,不见一丝人影。眼前,身侧空空如也。繁花已落尽,林木都不见。她奔跑起来,只想逃离这荒凉的世界:你们都在哪里啊——
黄佳丽猛地坐起身,额头汗津津。身旁轻鼾阵阵,窗外有男人在低语。妈妈也被她惊醒:“又做恶梦啦?”
黄佳丽摇摇头:“火化完奶奶,我们就得回市里。林晓海还得找工作,黄轶也该上幼儿园了,还没定下去哪家。晓海的妈妈一直不放心他,也不知这两天他给家里打没打电话。”
“睡会儿吧,明天还得多半天呢。吃了中饭,你们再决定去留也来得及。”妈妈怜惜地搂住女儿。
黄佳丽紧搂着妈妈复又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