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 021.跪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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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浓,萧誉寒躺在东远侯府西院的客房里,睁眼瞧着房顶,睡意一丝也无。
他从十二岁到十六岁,在南朝度过的这四年,除了自己的曜王府和书院,最长住的就是这里。
可是很久他都没有睡不着的感觉了。
难到是因为今晚,梅徵安也在西院睡?
梅徵安十五岁连中三元,十六岁搬出侯府,另建新宅,十七岁远调平阳为官,实际上待在侯府的时间是很少的。
无论在南朝还是北朝,世家子弟很少有未成亲就与父母分府而居的,梅徵安总是这样例外,无怪乎外界连书都给他编出来了。
可是今夜不一样,阔别两年,长子远归,就算东远侯一家和这个长子的关系再僵,也没有一晚都不留宿的道理。
其实,他也知道,梅徵安的确是任性妄为了些,桀骜不驯,顶撞父亲都是事实,府里的下人明里暗里说他的坏话,说得也不算冤枉,但是,世上的人和事,都是有因有果的,没有人会没有原因的坏。
他再与梅徵安相互讨厌,也不得不承认,就他了解的情况,客观来说,如果将梅徵安的处境换给自己,自己的表现怕,是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阿昀少时同兄长住在西院,自己来侯府偶尔暂住时一般也住在西院,与梅徵安的住处离得不远。
白日里,又与这人闹得不愉快,梅徵安那副病弱的样子,冷眼瞧他的样子,白着一张脸怒斥他的样子,阔别两年,今日又见了个彻底。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酝酿着睡意,可是脑海中浮现的,竟又是梅徵安那张脸。
为什么总是想起这个人?想来,他们二人恩怨与相互厌憎之间,他总还是对这个人,怀着一分埋在记忆深处的愧疚。
那天下午梅徵安踹了刚来南朝的北朝小王爷萧誉寒一脚。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不过半天就飞奔至大街小巷,也理所当然地传进了他爹东远侯梅昶东的耳朵里。
萧誉寒身为质子,再无权无势,背后代表的也是北朝,这个兵强马壮,势均力敌的国家。
萧誉寒可以背地里受辱,却决不能被人欺负到明面上。
于是,那桀骜难驯的病弱少年被他爹抽了二十鞭子,扔进祠堂跪着了。
亲眼旁观了这场鞭打,萧誉寒不禁惊讶于东远侯的铁石心肠,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手下半点不留情?
梅徵安本就因暑热生病,又被打了五鞭子,穿的薄,身上都见了血,脱力地委顿在地上,墨发凌乱,气若游丝。
可是抬起的眼光却像一头的小兽,冷漠而讥讽地瞪着那个铁面无私、依恋威严的男子,于是,落下的鞭子更狠。
萧誉寒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没想到的,他没有预料到因为自己被踹的这一脚,就让梅徵安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但是,梅徵安自作自受,他才是受害者,不是吗?
阿昀看着哥哥被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或许,他就不应该掺和这兄弟俩之间的事,梅徵安如何骄纵自有他的道理,阿昀如何迁就,也自有他的理由。
但是萧誉寒拨开内心报了仇,雪了耻的快意,朝深处一看,惊觉那里正蜷缩着一团愧疚。
也是这样一个夜深露浓的夜,四下寂静,唯有他,轻轻推开了房门,循着记忆,卵石小路,回廊曲巷,找到了侯府的祠堂。
阿昀被东远侯勒令不许出门,夜深人静,祠堂外一个人都没有。
门锁着,他不想出声,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到来,只好偷摸地推开窗户,立在床外,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看去。
几豆青灯下,蒲团正中跪着个纤瘦的人影,那人一身碧色薄衫,薄衫被几道鲜红的血迹洇湿。
那人跪得不算笔直,从身躯细微的颤抖能看得出,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支撑着”跪”这个动作了。
梅徵安安静地跪着,背影倔强,不时地发出闷咳声。
梅徵安的咳喘之疾这般厉害,东远侯怎么能放心让他在挨了鞭子之后,连药都没上,就这样跪上一夜祠堂?
大殿中心的少年人终是咳得不成样子,手掌撑在地上,俯身咳得面颊通红。
萧誉寒握着窗棂的手不由地紧了紧,静默地看了半晌,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