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春二月，南朝国都曲商春水始解，绿树碧草将将冒了新绿的颜色。所谓料峭春寒，就算是在温暖湿润的曲商，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也是寒冷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半大的孩子，谁不贪恋被窝的温暖？可怜墨海书院的学生们，大清早便被严厉的先生从被窝里喊了出来，吹着寒风，在半山坡上的室外教室里晨读。
    美名其曰，提神醒脑，劳练筋骨。
    台上须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夫子手持一卷半旧的古书，摇头晃脑地吟读着《孔孟》。
    “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
    “叩、叩、叩。”夫子脚步停了下来，在一张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桌上趴着的少年仍然埋头酣睡着，毫无反应。
    夫子眼睛一蹬，似乎有些讶然，这个学生平日里十分用功，成绩很好，怎么会轻易在课上睡着了呢？
    “……誉寒——”直到他的后桌，一位眉清目秀，长相十分明朗俊秀的少年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压低的气声呼唤了他的名字。
    是谁在叫他？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哎——”那声音无奈地哀叹了一声，背上忽地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那人再次用气音喊他，“誉寒！醒醒啦——”
    这声音……，是阿昀在叫他。
    萧誉寒一个激灵，从混沌中登时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先是感到有些冷，蜷了蜷冻得有些僵直的手指，便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正拿着书本，默不作声地站在他面前，神情严厉。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十分羞愧。
    “夫子，对不起，我昨晚……”
    他昨晚干什么了？为什么……有些想不起来了？迷茫的轻轻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的地方，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陌生感。
    后座的梅徵昀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口替他解围：“啊，那个，夫子，誉寒他昨晚看书看得晚了些，今早困乏些也在情理之中，您就别跟他原谅他这一次吧。”
    老夫子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那，曜王殿下便来答一下，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萧誉寒，北朝皇帝第七子，年仅十二岁受封曜王，但是封号哪里是那么好得的？不过是打过巴掌给个甜枣，作为生母最低贱的皇子，北朝皇帝的八个儿子中，也只有他，是送往南朝作为质子的最好人选。
    萧誉寒站起身来，身姿笔挺，如松如竹，朗声回答：“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老夫子赞许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曜王殿下，读书也不必太过刻苦，劳逸结合。”
    底下一众大清早便被拖出来晨读的世家公子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屁的劳逸结合。
    “是。”萧誉寒点了点头，心里还懵懵的，昨晚他熬夜苦读了吗？为什么……他有点想不起来了？
    下了晨读，萧誉寒照旧和梅徵昀走在一起，他十二岁那年来到曲商，年纪小又人生地不熟的，只有年纪相仿的梅徵昀对他释放善意，四年过去了，两人互为对方最好的朋友。
    “誉寒，你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萧誉寒转头看走在身边的少年。
    梅徵昀长相清俊秀气，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萧誉寒喜欢他这样的笑，仿佛靠近这个人，整个世界也都会被连带着洒满阳光。
    “没什么，就是觉得……脑子有点不太灵光。”
    梅徵昀听了这话，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誉寒，你怕是读书读傻了吧，虽然你很聪明，但是，恕我直言，嗯……还是骑马射箭更适合你一些。”
    萧誉寒挠了挠后脑勺，笑了笑：“还是你了解我，读书哪有骑马射箭来得痛苦。”
    什么熬夜苦读，那都不是他萧誉寒会做的事，之所以成绩好，也只是因为他天生的才智过人罢了。
    “哟，这不是咱们曜王殿下吗？读书这么用功，咱们可真是自愧不如啊。”
    俩人抬头，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瘦高的人正目光不善地看着两人，此人眼睛狭长，穿着华贵，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梅徵昀皱了皱眉：“誉寒，别跟他们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