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榛皱起了眉头。我眼看形势又不妙起来，赶紧插了一句：“秦榛，你快走吧，我和杜……呃，不，是豫川，我们还有事要谈。”
    “你和他有必要谈吗？”
    “秦榛，你不要跟苏朝熙一样无理取闹。”我冷酷地说，“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秦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杜豫川又拽了起来，不耐烦地添了一句：“听到没？还不赶快消失？”
    “好，我走。”秦榛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一切都看穿似的，“不过，初暖，我还是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然后转身就走了。杜豫川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扯起嘴角，“嘁，还真酸。”
    有一刹那，我真想狠狠地给他一巴掌，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蛋。
    他顺势把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怎么突然想通了呢？”他问，“难道我的人格魅力真那么惊人？”
    “是啊是啊。”
    “真乖，那苏朝熙呢？不要他了？”
    我咬住嘴唇，许久，小声地应他：“不要了。”
    他轻轻地笑起来，不知为什么，在我抬头看他的那一刻，竟然惊讶地发现，他眼里清晰地划过一丝伤感。
    愣住了。他也会伤感吗？
    体育课后是地理课，这个时候，全班都是昏昏欲睡的。要在往常，苏朝熙早就见周公去了，我习惯性地回了头，发现他也同样地在盯着我。眼睛里是黑白分明的疼痛。
    “还没睡啊？呵呵。”我竟然忘记决心了，不知不觉地又和他说了话。
    赶紧回过身，再看下去又要动摇了。“初暖。”他在身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为什么总要惹我生气呢？”
    你为什么总要惹我生气呢？
    我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又要惶恐地落下泪来。我甚至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把书页翻得哗哗响。
    放学后，杜豫川第一时间走到了我的座位跟前，书包懒懒地甩在身后，露出他那招牌的惹人讨厌的笑容，“初暖，一起走吧？”
    我低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白白“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扯住我的手腕，“不准跟他走。”她坚决地说，“你把苏朝熙放在什么位置？”
    “他不正坐在自己的位置吗？”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楞了一下，我趁机甩开了她的手，一边对杜豫川笑了笑，“走吧，豫川，不用理她。”杜豫川得寸进尺地对苏朝熙点点头，“呵呵，老兄，那我就先带你女朋友走了？”
    苏朝熙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初暖，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怎么了？”
    “杜豫川什么品质你知道的。”
    “适合我的品质——这是我突然发现的。”
    他正要说什么，这时从教室门口传来同学的传达声，“苏朝熙，尹小婧学姐找你。”我往门口望去，一身粉红色“淑女屋”裙装的尹小婧正亭亭玉立地向这边张望，她出现地如此及时，我奚落地对苏朝熙说：“看，适合你的品质也出现了。”
    他无可奈何地往教室门口走过去，杜豫川怔了怔，拉起我也往外走，经过那两人的身边，尹小婧看也没看我们一眼，继续把目光停留在苏朝熙身上。
    杜豫川走得越来越快，苏朝熙要追过来，“喂，你小子要带初暖去哪？你……”话还没说完，又听到尹小婧“哎呀”一声，我回过头去，似乎是尹小婧试图扯住苏朝熙，一个不小心又摔倒了。她真的是用纸做的吗？我在心里暗暗地鄙视了一下。
    可惜男生们永远不会懂得女生的小伎俩，尹小婧无辜地坐在地上睁大眼睛，苏朝熙立马就愧疚地蹲下身去，“没事吧？”他居然用那么担忧的语调对她说话，“我扶你起来。”
    我又吃醋了，心里酸痛的，“走吧。”我拉了拉杜豫川，杜豫川好不容易收回了呆滞的眼神，掩饰地背过身去。
    下楼梯的时候我打趣他，“怎么了？看到学姐很惊艳吧？”
    “说什么呢？”他迅速地大声反驳，“我怎么会喜欢那种类型的？”
    “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因为我喜欢你嘛。”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一时间我觉得我们俩个都虚伪得要命，当然我是有苦衷的，那么杜豫川呢？他又是因为什么要一再地欺骗自己？这个问题我不敢问出口，莫名地担心有什么东西会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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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只要我在酒吧弹琴，总是能在结束时收到一大捧的花，无一例外的是鲜红的玫瑰，外加一张小小的贺卡，上面署着杜豫川的名字。
    我皱了皱眉头，险些想将这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垃圾箱，但是一抬眼又看到台下杜豫川暧昧的表情，他对我挥挥手，我不得不艰难地对他笑了笑。
    白白过来接替我，蔑视地看了看我手里的花，一边刻薄地说：“不会是被钱砸晕了吧？”
    “对啊，被钱砸的感觉好的不得了。”我不客气地回敬她。
    然后我和杜豫川一起走出酒吧，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我总要习惯性地抬头望一眼，仿佛苏朝熙仍旧站在那里，一直地对我暖洋洋地微笑。可事实上，这些日子来他一直保持缄默，不逼我解释，也不再插手我和杜豫川之间。
    我承认这的确让我很难过，可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你所期待的吗？大家终于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王子注定还是要和公主一起，灰姑娘的童话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终究要落下帷幕。
    苏妈妈一定喜欢得要死，看到尹小婧她就对儿子的前途放心了。
    然而今天，我一眼望到的那个人，却是秦榛。他站在那棵梧桐树下，正担忧地看着我。
    “秦榛？”我惊讶地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呃……有事想和你谈谈。”
    杜豫川挺识趣地耸耸肩，“那你们谈，我先走了。”说完就无所谓地转身，真的走掉了。其实只要我不是和苏朝熙在一起，他对别的男生都没什么戒备，奇怪的也就在这里，他为什么惟独对苏朝熙保持着执拗的敌意呢？
    “一边走一边说吧。”我望了望头顶昏黄的街灯，“其实，秦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已经决定要把这里面的真相告诉他了，否则一直闷在自己的心里，难受得要死掉了。秦榛是个温和而又懂得替别人着想的男生，我很放心。
    他的惊讶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当我一口气说完那个二十年前的故事，秦榛已经惊讶得张大嘴巴，“不会是真的吧？”他仍然将信将疑。
    “真的，我妈都证实了。”
    “那么……一定要和朝熙分手吗？”
    我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秦榛，谢谢你一直都相信我，这回就再帮我一次，不要告诉任何人。”
    “可是……”秦榛犹豫起来，“你舍得吗？再说，朝熙真的为你改变了很多，他那么喜欢你……”
    “……”
    “以前，他总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呢，对任何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和几个女孩交往过，但最后被苏泽骂跑了，他也无所谓，笑笑就过去了。我还为他担心这辈子都不会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了，直到遇见你——初暖，我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认真。所以，既为他高兴也为他难过。”
    “别说了……”我打断他，“时间久了就会习惯的，你看他现在不是挺平静的吗？”
    “平静？”秦榛无奈地笑笑，“如果他平静的话，我也不用来找你了。”
    “怎么了？”
    “你到我家来看看吧。”
    我一肚子疑惑地跟在秦榛后面来到了他家，推开门，一眼就看见蹲在客厅角落的苏朝熙，他看上去憔悴的要命，连衬衣扣子都没有扣上，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更可怜的是他面前的哈根，被他强制地抓住按在地板上，瑟瑟地发着抖。
    “他不怕哈根了吗？”我很惊讶地抬头问秦榛，“他最害怕带毛的宠物。”
    “人喝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秦榛顺手指了指茶几上成堆的易拉罐啤酒。
    我难过地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朝熙？”我轻轻地叫他，“你还好吧？”
    “你是谁？”他支起眼睛朦胧地看着我。
    “我是初暖呀。”
    “不对，初暖和杜豫川那个混蛋走了。”
    “没有，她不会和杜豫川走的。”我努力把他扶起来，“去睡一觉吧，你喝多了。”
    “你说，她不会和杜豫川走，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拜托你别问了，再问下去我又要哭了。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成这个样子，傻瓜傻瓜，你为什么还不醒悟呢？
    秦榛推开一间卧室的房门，“让他住这吧，初暖。”
    我点点头，扶着苏朝熙进了房间，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床上，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现在应该没我事了吧？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要悄悄溜走。不想刚站起身，一只手又被他抓住了。手心传来的温度是炽热的，他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你别走……别走。”
    我湿了眼睛，“好，我不走，不会走的。”
    我继续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他直直地望着我的眼睛，好一会，似乎确定我是真的留了下来，终于放心地睡着了。手却一直没松开，汗津津地贴着我冰凉的手心。窗外清冷的月色悄悄地潜进房间，我看见睡梦中的他像孩子一样惹人心疼，眉头紧紧皱起，嘴角弯成一个倔强的弧度。
    朝熙，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吧？如果我不在你身边，总会有更好的女孩来填补我的位置。无论是谁，都比我要合适。这一次，是真的要说对不起了，以前总是你向我说对不起，可是这次，轮到我说。你会原谅我吗？不过，原谅不原谅也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始终是我世界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是我全部的，唯一的希望。
    我轻轻用手去抚摩他，从凌乱的发顺着挺拔的鼻梁下滑，再到坚毅的嘴角。他真是好看啊，我想起妈妈的话，当年的苏如一，也该是这么的英俊吧？当年的妈妈，也是这么奋不顾身地喜欢他吧？当年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料想不想那么决绝的结局吧？想到这里，泪水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正好地滴在他紧皱的眉心上，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执拗地看着我。
    “你真的是初暖吗？”他还是不清不楚的。
    “是我，真的是我。”
    “哦。是你。”他放心地应了一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不敢再乱动了，直直地坐在床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张沉睡的脸。多看一眼吧，再多看一眼吧，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记忆里那张桀骜而又孩子气的脸庞，骑着单车带我掠过夏天里7月末的景色，错觉得仿佛只发生在前一天的深夜。可是再一恍神，却已经是彼此这么陌生的时候了。
    那么，紧紧握住的手，也该松开了吧？
    秦榛从门外探进头来，“初暖，今晚别走了，出来打个电话回家？”
    “我还是回家吧。”我看了看沉睡着的苏朝熙，“他已经没事了。”
    秦榛沉默地把门闭上，我小心地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站起身，正要拉开门。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让我的喉咙一阵发紧，心痛得要死过去一样。
    停了停，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从书包里拿出他送的那枚戒指，学校里不准佩带这类的首饰，但我还是固执地藏在书包里。时不时地伸手去触碰那枚小小的幸福。然而现在，应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吧。我把戒指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他明天一早醒来就能轻易地看到。还有手腕上的那根蓝色手绳，我狠狠心，拿过剪刀来，轻轻的一挑，它就断了。断在了戒指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