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哨音而结束了。我们如愿所偿地得了冠军。这又可以让老太太得意半天了。几乎可以想到明天她在办公室里翘高了腿吹嘘，把我们这个班捧得比天还高。
    然后是颁奖仪式，苏泽最先发现了我，几步就蹦到了我面前，一开口就是幸灾乐祸，“哎，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还有，今天逃了一天课是吧，等着挨骂吧！”
    秦榛和苏朝熙也上来了。两人都是大汗淋漓的样子，红色的球服湿了一大片。尤其套着两件衣服的苏朝熙更惨，苏泽死都不让他解脱掉一件。
    “恭喜啊。”我微笑着望着他们，“还有，我迟到了，真不好意思。”
    苏朝熙瞪大了眼睛，“你没问题吧？今天这么客气？”
    “苏朝熙，你不要找揍！”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我说嘛，这样说话才像你的风格！”
    嘻嘻哈哈了一会，主席台上就叫着苏朝熙上去领奖了。
    “林初暖，你不知道吧？苏朝熙是MVP哦！”苏泽得意得要死，使劲地跟我炫耀着。
    “哦？不会吧？”我看了看秦榛，“是真的吗？”
    还不等秦榛说话，苏朝熙已经很不满意地开了口，“我知道，你觉得如果是秦榛才对头，你是这个意思吧？”
    “我没有啊！”我几乎忘了脚上的伤，争辩着站起身来，又一阵尖锐的痛传来，脚下一个踉跄。
    “初暖，你怎么了？”秦榛适时地扶住了我，目光触到我的脚腕，“流了那么多血？”
    “刚才……摔了一下。”
    “要包扎一下，我送你到医务室去吧？”
    “哦……好。”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苏朝熙，他怔怔地站住，眼神里混杂着说不出的情绪。
    “我也去啊！”这个傻瓜又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你不是要领奖吗？”秦榛扶起了我，纳闷地回头看他，“我送初暖去就可以了。”
    “我不领奖了。”
    “你傻了啊？”
    伤口并不深，包扎好了之后，秦榛陪我坐在医务室外面的长椅上休息。
    外面的天空是血红色的，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动，时间仿佛停顿下来，又仿佛倒退回去，让人晕晕沉沉。
    我偏头看了看秦榛，他正专注地盯着墙面上班驳的痕迹，笑着指给我看，“你看那像不像我家哈根的形状？”
    呃？还真的有些相似。
    我出神地想了一会，终于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跟他摊牌。
    “呃……秦榛，给你说个故事好么？”
    “嗯？”
    “三年前吧，有一次，我爸爸赌博几天都没有回来，我只好出去找他。正好走到景豫花园，那里有很多的芙蓉树你知道吧？我走在那些树下，忽然就很难过，一难过就哭起来了。没想到的是，有一个戴着蓝色手绳的男生突然出现。他安慰我，还塞给我一个棒棒糖。那样的情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温暖。”
    “三年前？蓝色手绳？”
    “嗯。我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他，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他，秦榛……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秦榛的笑容却突然僵硬起来，盯住我的眼睛，许久之后，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可是，初暖，你知道吗？在三年前，戴着这条蓝色手绳的是苏朝熙啊。”
    这次轮到我被骇住了。我睁大眼睛看着秦榛，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你……不是开玩笑吧？”
    “真的，初暖。我和苏朝熙从幼稚园就在一起。那时他就戴着这条手绳了。后来在初二那年，我过生日，他忘了给我买礼物，就把手绳送来充数。这些事情，我怎么会拿来骗你呢？”
    “可是……我一直以为是你啊！”我的声音低下去，“我一直以为是你啊。”
    他怔了一下。突然释然地笑了，“初暖，其实我做你的哥哥比较合适，对不对？”
    “哥哥？”
    “你心里真正在意的人，应该是苏朝熙吧？”
    我说不出话来。脑海里迅速地闪过发生有关苏朝熙的一幕幕画面。他温暖的气息，他坏坏的表情，他仰脸看芙蓉花时温柔的眼神，他说喜欢我时略有羞涩的样子，他吃醋时气急败坏的慌乱……本来以为会轻易忘记的这么多事情，竟然不知觉地被我珍藏了起来。
    可能，也许，或者，我是真的喜欢他的。
    “今天送你来医务室，恐怕苏朝熙又该吃醋了，一会我会跟他好好解释的。”秦榛真是体贴入微。
    “呃……他会听么？”
    “嗯……你这么在意他的感受了？”
    “你不要取笑我啊！”
    沉默，然后秦榛站起身，眼神漫无目的地游移开来。夕阳的颜色红得更加浓重，夏天树木清浅的味道肆意弥漫。时间缓缓地从我们之间游弋而过。仿佛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之后，他终于开了口。
    轻轻浅浅的语气，说：“初暖，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对吧？”
    他说这样的话，忽然让我有些伤感。好象我们之间所有的暧昧都已经结束了，回到了言归正传的轨道上来。
    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正为难着，走廊那头冒出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渐渐近了，赫然是苏朝熙和苏泽。
    苏朝熙一步就跳了过来，扯起了我的手腕，“怎么样怎么样？还痛不痛？”
    手腕被他捏的紧紧的，挣扎不开。“你松开啊！好痛的啊！”我一边大叫一边去拍打他。又把苦心经营起的气氛弄的一团糟。
    幸好秦榛适时地扯起了苏朝熙，他微笑着，看了看我，再转向苏朝熙，“呃，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只留下秦榛和苏朝熙，我和苏泽走出了校医院。天色已完全黑暗了下来，我们站在一树茂盛的梧桐下，沉默了一会，苏泽说：“我去给苏朝熙买点晚饭，你跟着么？”
    “哦？好。”我有些惊讶，惊讶的是她的语气，不是刁蛮，也不是挑衅，除去这两种她经常对待我的方式，这时她说起话来，却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成熟与淡然。
    我一时间辨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苏泽了。
    出校门的路上被栽满了高大的树木，光影和树影交错更替地掠过周围。竟然让心境莫名地平静了下去，从早上就开始发生的一连串错综复杂的事件，也渐渐地变成一层远远的雾气，不再那么紧缚住我的神经了。
    “林初暖，其实我一直也很想好好和你谈一谈的。”苏泽仍旧平视前方，可是眼神却严肃起来。
    “呃……什么？”我楞住了，果然还是不适应她这样的说话方式。
    “苏朝熙喜欢你吧？对不对？我已经看出来了。”
    “……”
    “林初暖，你知道吗？我没有爸爸，妈妈也不关心我，从小到大，只有苏朝熙宠着我。我很贪心地希望这样的状况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他只要和别的女生交往，我就会跟他吵，跟他闹。而他也总能为了我和她们分手，一点都没有迟疑。因为他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了。可是这一次……他为了你那么难过……我也跟着难过起来，我觉得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还是要离开我了……”
    “怎么会呢？他是你的亲生哥哥啊，怎么会……离开你呢？”
    苏泽转过头，眼里透出浓重的悲伤，她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我多么希望他不是啊，我多么希望他不是我的亲生哥哥啊！”
    我瞪大了眼睛，像是刚刚听说了一个天方夜谭一般。瞬间里那么多微小的细节又窜了出来。比如苏泽对苏朝熙偏离常理的依赖，比如她对他超乎寻常的重视，比如她从来不肯叫他哥哥，她只固执地叫他的名字，苏朝熙。
    我无措地站在原地，无能为力地看着面前的苏泽开始流泪，断断不绝的泪水一点一滴地打在我的心上。瞬时就流成一片汪洋的海。
    我……能够理解她的感受。
    都是生活在一个动荡的家庭里，都在心底深深地寂寞着，都曾在漫长的黑夜里咬着被子压抑地哭过。一直以来只能借着一个温暖的信仰来维持自己的快乐。如果失去了这样的信仰……那么，会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中去吧？
    可是这个信仰，却很不凑巧地是同一个人。
    我转身，默默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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