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篇 漫漫涅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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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来到大学,她是激动兴奋中略带惶恐不安的。在她左顾右盼的欢颜下,隐藏着一颗脆弱敏感孤寂易碎的玻璃心。
之前所在的学校,她是优秀而受欢迎的,虽然起初她是离群的,不懂交际的她就如一颗飘零的小草,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是时间,时间逐渐融洽了她和班上男女生的关系。她知道,微笑是化解人与人心防最简单而又最有效的方式。她也知道自己不够积极主动,但是和煦的笑容真的是……是她唯一的手段了。
渐渐的习惯了笑,而大家也能体会到她的好,于是友好的接纳了她。
现在进入这个新校园,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快速的加入他们的群体,她彷徨无助,只是素面朝天的脸上不露一点痕迹。
迎面走来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她停下脚步,微微忧郁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点了点头,露出习惯性的笑容。然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她身侧“嗒嗒”而过,额前的刘海被冷风吹起一绺。
她全身僵硬,脸上的笑容苍白而又可笑,她仅仅愣忡了几秒便受伤的拾起挂在嘴边全然下拉的笑容,无比艰难的抬起脚迈出一步。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仰面向天,倔强的不让它落下。她是坚强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你好。她礼貌的对在桌上看书的女生笑道。那个女孩很快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了,没作任何表态。她咬住嘴唇不出任何声音,默默的拉开椅,几乎用尽全力,而时间又像一个世纪那样长,她终于顺利落座。
那一堂课她没怎么听进去,盯着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想着自己被无视的境况背从中来,巨大的汹涌的哀伤朝她席卷而来。可。这是课堂啊,五十双眼睛会盯着她,将她赤裸裸的扫描一遍。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哭泣,不然她微薄的自尊也将荡然无存。不敢想象那个时候,她无力承受这些,也许过些时候,情况会改变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下意识的绞动着手指,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的舔着满目疮痍的伤口。
B
通向图书馆的林道一向是她最爱的地方。每有余闲,她总忘乎所以流连忘返于这落叶缤纷的美景之中,一切烦恼不安喧嚣扰攘,全都随风而去,化作尘土消散无踪。
时间真是无痕,转眼已过去40多天,而独来独往的她仿佛成了这里一道灰色而又独特的风景。在班里她是沉默的;在宿舍里亦是寡言的。目光落在前方几个笑成一堆的女伴身上,她微微苦笑,这是莫可奈何的境况吧,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穷途末路于事无补。很怀念过去的朋友们,如此亲密如此关怀,可是她们就如同这些落叶一般各自飘向海角,又像这新发芽的嫩叶长在她触摸不到的天涯。
她如同无灵魂一般游荡在其中,在叶深人静之际,流水般汩汩写出属于她的文字:哭泣的海棠,心碎的古琴,寂寞的云儿,还有快乐的自己……是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只要快乐,不要悲伤。
不是不清楚别人对她的看法——异类乖僻、故作清高,就是他们对她所认识的词汇了。她还能说些什么,最初的热情是被他们击溃了,而时间的流逝亦带给她不可抹灭的伤口,如今纵是灵丹妙药也愈合不了脆弱得像只爬满裂痕玻璃杯的心了。当初那份幼稚的心被撞伤后,才懂得真正被忘却的痛楚,开始学会像蜗牛一般的行事,在一个硬硬的壳子里不轻易探出头去接触任何生物。因为她是在期待别人来瞧开她的门。
如果当初她们肯给她,不,只要施舍一丝微笑、一个点头、一声“嗨”,她断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她有勇气跨出这无比艰难的一步……她有勇气吗?没有。说不出是杞人忧天还是懦弱逃避,她害怕再次被伤害,到时她真的会是体无完肤,坠入万丈深渊了。
C
有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出身豪门,家产丰厚,又多才多艺,日子过得很好。媒婆也快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烂了,但她一直不想结婚,因为她觉得还没见到她真正想要嫁的那个男孩。
直到有一天,她去一个庙会散心,于万千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用多说什么,反正女孩觉得那个男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结果了。
可惜,庙会太挤了,她无法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
后来的两年里,女孩四处去寻找那个男人,但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女孩每天都向佛祖祈祷,希望能再见到那个男人。
她的诚心打动了佛祖,佛祖显灵了。
佛祖说:“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
女孩说:“是的!我只想再看他一眼!”
佛祖:“你要放弃你现在的一切,包括爱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
女孩:“我能放弃!”
佛祖:“你还必须修炼五百年道行,才能见他一面。你不后悔么?”
女孩:“我不后悔!”
女孩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四百多年的风吹日晒,苦不堪言,但女孩都觉得没什么,难受的是这四百多年都没看到一个人,看不见一点点希望,这让她都快崩溃了。
最后一年,一个采石队来了,看中了她的巨大,把她凿成一块巨大的条石,运进了城里,他们正在建一座石桥,于是,女孩变成了石桥的护栏。
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见了,那个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
他行色匆匆,像有什么急事,很快地从石桥的正中走过了,当然,他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男人又一次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是佛祖。
佛祖:“你满意了吗?”
女孩:“不!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桥的护栏?如果我被铺在桥的正中,我就能碰到他了,我就能摸他一下!”
佛祖:“你想摸他一下?那你还得修炼五百年!”
女孩:“我愿意!”
佛祖:“你吃了这么多苦,不后悔?”
女孩:“不后悔!”
女孩变成了一棵大树,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女孩每天都在近处观望,但这更难受,因为无数次满怀希望的看见一个人走来,又无数次希望破灭。
不是有前五百年的修炼,相信女孩早就崩溃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孩的心逐渐平静了,她知道,不到最后一天,他是不会出现的。
又是一个五百年啊!最后一天,女孩知道他会来了,但她的心中竟然不再激动。
来了!他来了!他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长衫,脸还是那么俊美,女孩痴痴地望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急匆匆的走过,因为,天太热了。
他注意到路边有一棵大树,那浓密的树荫很诱人,休息一下吧,他这样想。
他走到大树脚下,坐着树根,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他睡着了。
女孩摸到他了!他就坐在她的身边!
但是,她无法告诉他,这千年的相思。她只有尽力把树荫聚集起来,为他挡住毒辣的阳光。
千年的柔情啊!
男人只是小睡了一刻,因为他还有事要办,他站起身来,拍拍长衫上的灰尘,在动身的前一刻,他抬头看了看这棵大树,又微微地抚摸了一下树干,大概是为了感谢大树为他带来清凉吧。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在他消失在她的视线的那一刻,佛祖又出现了。
佛祖:“你是不是还想做他的妻子?那你还得修炼……”
女孩平静地打断了佛祖的话:“我是很想,但是不必了。”
佛祖:“哦?”
女孩:“这样已经很好了,爱他,并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
佛祖:“哦!”
女孩:“他现在的妻子也像我这样受过苦吗?”
佛祖微微地点点头。
女孩微微一笑:“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
就在这一刻,女孩发现佛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或者是说,佛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女孩有几分诧异,“佛祖也有心事么?”
佛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因为这样很好,有个男孩可以少等一千年了,他为了能够看你一眼,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读完这个故事,她发觉似乎有什么滚烫滚烫的东西划过脸颊,砸在手背上……
D
她喜欢上网,只有在虚拟的网上她才能找到一个喘息的空间。眼前,人头像不断的在闪动,一个陌生的名字跃入眼帘。
“等你等你”:你好啊!
“等你等你”:怎么不回应呢?和我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可以!比如说你喜欢看书吗?
“等你等你”:你知不知道涅槃啊?她是个很不错的写手哦,文字细腻而又忧愁。
“涅槃”:……知道,但是我讨厌她的文章!!!
“等你等你”:???为什么呢?
“涅槃”:没有原因,纯粹是一看就作恶的文章,仿佛与她是前世的冤家宿敌,所以无须任何理由。
涅槃是她的笔名,写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一种情绪压抑过久即将爆满时的宣泄口,不过是她不要的一堆垃圾,所以她不喜欢,很不喜欢,然而讽刺的是,她却要靠这些文字赚取稿费来养活自己。贫穷就是悲哀,人人都无法避免的悲哀。虽然她写的不是违心的东西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开心不起来。
“等你等你”:你这观点太绝对了!涅槃年纪尚轻,或许字里行间有蕴藉不足的缺憾,但那份清澈的真诚也弥足珍贵。若非自身性情使然,怎能有如此沧桑绚丽的文笔。如《苍穹》、《不愿为你受伤》、《旧时天气旧时忆》,而我最喜欢的还是那篇《水之火,火之水》——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这也是我取这个名字的由来。她是如此的彻底决然,远离世态红尘的态度干脆而尖锐……
她有些讶异,这人对她的作品了解甚多,而最让她震撼的是——他竟能准确的剖析她的内心接触她的想法,将她了解得如此透彻?!
内心有止不住的恐惧和激动在翻搅,她匆匆下了线不敢停留。
E
日子依然这般平静无波,她依然写着一些不痛不痒的文章,依然过着与同学相隔的生活,依然过得如此孤独寂寞,依然是象牙塔里永远长不大与世隔绝的小女孩。于是,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偶尔,她会在回忆里想到某个人,那个她一生中最爱的人,但是很快的就又被她抹去了。
那个人怎么可以不要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从小到大,她始终是一个乖孩子,成绩出类拔萃,弹得一手好琴,还获得过舞蹈冠军,她甚至不懂得发脾气。她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离弃她,而且如此狠心决绝,就算当时她哭得歇斯底里,那个人还是头也不回的扔下她,留下了嘶喊至无声一脸茫然无措彷徨无助的她。
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只有漆黑死寂,那深沉的黑洞将她淹没至窒息。没有人能救她!摆脱不了那坑洼的黑暗记忆,如影随形的跟随,坠往无止尽的无底深渊,痛苦如铜刃划过钢锣般清澈尖锐。她感觉到一切都是虚无飘渺的,只有痛,永生永世;她游移在空灵幽冥,逃脱不出……
背叛者,是她对那个人的痛恨;
那张脸,无法忘记的丑陋肮脏。
F
“等你等你”:我不奢求你能敞开全部心胸接纳我,只希望能做你的倾听者,不要再把所有的事埋在心里,你需要偶尔出来透气,而我就是等待你的朋友。
“等你等你”:你为什么从来不笑呢?我想你笑起来一定像个天使!
“等你等你”:如果世上第一懂你的人是你自己,那我就是第二懂你的人!我能懂得你心中有个无法愈合的伤痛,所以我妄想能抚平你的伤口,你愿意让我来医治你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发依赖他,因为他理解她关心她爱护她,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馨。对他,无法否认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只是她对他的一切是毫无所知的。
直到收到一封来至澳大利亚的信:
孩子:
你恨妈妈吧,从十年前开始,可是我和你爸爸的事你不懂,我是再也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猜忌争吵,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我迫不得已逃到澳大利亚。我想把你一起带走,可是你顽固的父亲硬是纠缠到底不让你离开,我只有忍着心痛走了……在这里的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但是我又能怎样?我回去三次,次次都被你爸爸阻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流着泪看着你。
孩子,你18岁了,多么快啊!如今,你已是个花样少女,不久之后你会尝到爱情的滋味,我无法告诉你该怎么做,我只能和你“聊天”,告诉你一些事,但是我又不敢让你知道我是谁,你能体会妈妈的苦心吗?过去的错,我不能弥补什么,现在这件事也许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2006年4月20日
她听见自己心中突然发出像玻璃碰撞般清脆的声响。简直不能相信:“等你等你”就是那个人,一个离弃她十年、她要称之为母亲的人!她又要再一次涉足她的世界了吗?
今天,她还远在澳大利亚,和另一个男人过着和睦融融的生活,可她算什么,就只心血来潮或突发奇想的来关心她这个多年未见的亲生女儿?!呵呵,多可笑,又多可怜!都过了这么久,她以为自己还可以弥补挽回什么吗?她以为自己还有资格认回她这个女儿吗?没有,太迟了,已经不可能了!
G
不要轻易恨一个人,恨一个人需要付出比爱一个人还要大的代价。恨一个人,对自己的伤害,远远比对方的伤害大……
这句话她反复的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前尘往事像挥不去的梦魇纠缠着她。爸爸在她走后的一年就得肝癌死了。母亲改嫁,父亲早逝,那时的她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寄人篱下受尽白眼。那时她怎么不回来拯救她呢?一次次的盼望最后还是彻底的绝望,教她如何原谅她?在她最孤苦无依最需要她的时候,妈妈怎么不回来?
……
几个星期后,她意外的收到一个包裹,里头装着好几大本日记。
1994年11月6日
离开你第三天了,妈妈好想你,一言难尽的思念撕咬着我的心……
1994年11月29日
想见你,看看你的身影也好啊……
1994年12月10日
离开你一个月了,你还好吗?前几天偷偷跑回去看你,,却被你爸爸阻挠,要到你学校找你,可是你已转学……
1995年3月14日
我几经辗转终于能看看你,你瘦了憔悴了,也沉默了,孩子,我不忍心,但是我不能去见你,不能……
1995年9月22日
我担忧的看着你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的上学回家,以前你是爱笑的,什么时候起你变得如此忧愁?
1996年1月11日
……
1999年5月23日
到今年事业才逐渐稳定,回国找你,遍寻不着,心急如焚,思念愈甚。
翻到最后一页,眼泪终于放肆的流了下来。
“让我怎么说,我不知道,太多的语言,消失在胸口。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我想拥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在寂静的夜,曾经为你祈祷,希望,你过得幸福,仅此足矣。”
至今才明白那个人始终牵挂着她,始终爱着她,只是她不知道,还一直记恨着她的无情,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愚蠢。
释然了,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END
听说,她现在和班里的同学打得火热;听说涅槃的作品风格现在变得轻灵有活力;听说她的身旁时常有一高大帅气的男孩;听说有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来找过她……听说,一切都只是听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