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一章 安知木兰是女郎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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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归远居闭关“修炼”的这六年,司若庭除了每年与家人有过一次短暂的会面外,别人都不曾见过她,自然也不知道她九岁以后的面貌是什么样子,更何况司若庭又易了容。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日后书院里那些熟悉的人认出她来,像尚彦书和唐衍廉之类,莫然除外。毕竟她和莫然也可以说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年,而且依莫然那种“你是谁关我屁事”的冷性子,也不会到处嚼舌头,就算日后被他识破女儿身,也无关紧要,他顶多惊讶一下,随即恢复漠然。
    司若庭和司家商量好了回府的对策,众口一词,免得到时引外人揣测。她的另一个身份“季右亭”以拜修远先生门下为闭关弟子,随同他游历天下做为幌子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众人眼前,而她本人则以“已化命劫”为由从高僧处接回司府,重新做回她的司家四小姐。
    离开天观书院的前天晚上,她和修远先生秉烛夜谈,齐言欢畅,最后一醉方休。醒来时已和春香在一辆马车上,正往往司府的方向飞奔。司若庭晃晃宿醉的脑袋,晕乎乎地问春香:“怎么跑到马车上来了,我记得是跟修远先生在喝酒聊天呢。”
    春香嗔怪道:“小姐你还敢说呢,一个女儿家半夜三更单独和一个男子喝酒,最后喝得烂醉,还抱着修远先生唱什么“爱你一万年”,我在旁边都快羞死啦。”
    “天啊,真是酒后乱性啊。完了,完了,这下什么形象都毁了。”司若庭叫若不迭。
    “可不是嘛,还好那个男人是修远先生,换作其他人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春香指着她忙数落道。
    “我发誓以后都不会随便喝酒了,尽出丑啊。”司若庭哀叹一声,“春香,我们现在到哪了,是不是快到家啦,好兴奋啊,哈哈哈……”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温暖的家,司若庭不禁心花怒放。
    “就快到了。对了,小姐,修远先生让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春香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交到她手中。
    司若庭打开信,修远先生飘逸的字体落入眼底:
    纪姑娘有礼:
    能和纪姑娘这样的性情中人成为知友是在下的荣幸,离别亦无需过多客套言语。备了两份薄礼,请一定笑纳。
    一个小锦囊,里面有一张留给你的字条,非到迫不得已时,尽量不要打开,相信将来它会肋你成事;另一个就是莫然,他跟了我多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相信他会对你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而你必定也会善待于他。
    修远已带着爱徒“季右亭”云游四海去也,请勿挂念,敬请珍重。有缘自会再见。
    修远字上
    天邑二十九年七月五日
    司若庭看到把莫然送给她当侍从那段起,马上清醒无比,宿醉的头疼也感觉不到了。她太意外了,居然送了个大活人给她当礼物,而且那个人还是冰山莫然,自己怎么跟他沟通还是个问题,更不要说让他听命于她了,万一他不高兴起来,自己不缺条胳膊也得少根手指头,司若庭想想不由寒毛直竖。贴身收好了那个小锦囊,其实她很想现在就打开看看里面到底写着什么机密,但一想到关系到她日后的命数,便强忍了下来。
    司若庭向春香努努嘴,小声地问道:“那座冰山是不是跟来了?他人在哪里?”
    春香掩嘴偷笑,却又面带惧色地指指车外,“冰山在驾马车,修远先生说他以后就跟着小姐你了,做你的贴身侍从呢。”春香一脸不解地说。
    “修远先生在信里已经跟我说了。唉,以后对着这座冰山日子怎么过啊。修远先生真失策啊。唉……”司若庭想着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的莫然,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不见,恐怕真的是要相见两相厌了。悄悄掀起车帘偷看,冷硬英挺的背影正对着自己,不是莫然还能是谁,现在正专注地当他的马夫。
    “莫然肯定也是十万个不愿意吧,明明好好地跟着修远先生做他的“天下第一少年剑客”,现在却要委身给一个女人当侍从,心里肯定憋屈死了。”司若庭知道他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只是奉命而为。既然修远先生做此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尽量和冰山和平共处就是了,决不会亏待他的。
    当初修远先生为这事请求莫然时,莫然态度坚决,表示即使不能跟随着他,自己宁愿游走天涯,也不能够忍受他让自己跟随着一个那么“愚钝”的主子。后来修远先生对他说了一番话,才使他抱着好奇的心理暂时先跟着那个“无一是处”的季右亭。况且修远先生说如果他觉得季右亭不是个值得他卖命的人,他可以自行离开,最终他才答应了这个请求。他倒想看看,这个让修远先生刮目相看的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司若庭昨晚宿醉了一夜,刚才又被马车颠簸醒了,和春香聊了一会天,觉得有点困倦,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路上睡回了司家。
    司若庭醒来时,发现自己安稳地睡在自己的闺房里,季筱夕正坐在床头慈爱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多久。司若庭抚头起身,赖到季筱夕身上撒娇,“娘,庭儿回来了。”
    季筱夕轻拍了一下她的脸笑,“还是没个稳重,成天嘻皮笑脸,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模样,都是在天观书院给养成的。”
    司若庭笑眯眯地回道:“庭儿要是不这样,在书院里怕是要被人家笑话娘娘腔了。”
    “你现在到底恢复女儿身了,今后这些习性也要改改了,过两日就要行及笄之礼了,你这么个样子可要吓坏客人的。”季筱夕嗔怒。
    “娘你放心吧,庭儿自有分寸,绝不会让司家失礼于人前的。庭儿在天观书院这么多年,又跟了修远先生一段日子,娘你就不要担心啦。”司若庭信哲旦旦地宽慰。
    季筱夕轻点着司若庭的鼻子,“你这孩子从小就没让人省心过,你要像你大哥那样娘就安心了。”其实司若庭从小就懂事,又会察言观色,季筱夕根本就不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只是这几年让她在外面玩够了,跟司子寒那泥湫似的性子倒是越来越像,一说起正事就避之不及,言左顾右。
    “娘,我睡了多久啦?好饿啊,我要起床吃东西去了,吃完东西去找小谦谦和小姿姿玩。”司若庭一想到那双可爱的侄子女,便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们。刚下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季筱夕:“娘,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个朋友呢?安顿好了没有?”
    “你说的是那个冷面少年吧?春香已经把事情跟我们说了,你爹和子容正在招待他呢,他就住在西厢的客房里。其他的事情你爹会安排的,你赶紧洗漱打扮吧,这一觉可睡得可够长的,下次看你还敢不敢乱喝酒。”季筱夕佯装生气地说。
    “绝对不敢了,下不为例。”司若庭边说边起身穿好放在一旁的枚红色女装,一头及腰的长发让季筱夕随意挽了个髻,用一根碧绿通透的簪子固定住,留了几缕发丝垂到腰上,不失清新且充满少女的活力。司若庭向来不喜欢往脸上涂脂抹粉,易容的那层脸皮肤色润泽、均衡,白皙幼滑,也不需要化什么妆,她一直都素面朝天。季筱夕本想帮她上点妆,被她一句“天生丽质难自弃”给弄得哭笑不得,便由她去了,也就只有她敢出此狂言,哪有别家小姐像她这么不矜持的。
    收拾妥当,司若庭便拉着季筱夕的手往司子谦的“千筠居”跑去,那里有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在等着她。刚到“千筠居”门口就听到奶声奶气的童音传了出来,正是小姿姿发出的“控诉”,指控小谦谦在抢她的玩偶。一看到司若庭两人都怔住了,停止了手中的抢夺。因为司若庭以前都是男装示人,现在换回女装了,两个小家伙一下子根本没认出来,更何况那么久没见,依小孩子的记忆,记得你这个人,却未必记得你的长相了。
    司若庭喜高采烈地扑向二人,嘴里大叫着:“小谦谦,小姿姿,姑姑回来看你们啦。”二人显然被这个热情的“陌生人”吓到了,纷纷退到江筠姿身后,只露出两个脑袋偷偷打量她。
    “大嫂好。才大半年不见,大嫂你又变漂亮了好多,肯定是大哥用甜甜蜜蜜的爱情把你滋润得这么容光焕发,嘿嘿,哈哈。”司若庭看着娴静的江筠姿,想起她爱脸红的模样,“不怀好意”地逗着她。
    果然江筠姿的脸立马就红了起来,愈发显得妩媚娇俏,在一旁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庭儿又拿大嫂开玩笑了。”
    季筱夕私下拽了拽司若庭的衣角,示意她不可胡闹,司若庭调皮地向她眨了下眼睛,马上又一本正经起来。看着躲在江筠姿身后的两个瓷般的小人儿暗暗做起了鬼脸。
    江筠姿知道司若庭素来疼爱她的两个孩子,今天肯定是过来看他们的。对于这个小姑大敢的言行和惊人的举动,她从司子谦那里听说了不少,心里对她是既羡慕又喜欢的。转身把两个孩子牵到身前,江筠姿柔声道:“森儿,梨儿,这是疼爱你们的若庭姑姑啊,怎么给忘了呢,快叫人。”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带着一脸不信的神色看着司若庭,迟迟不敢认人。司若庭想起自己以前私下教他们唱的儿歌,于是附身到二人耳旁,小声地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这些儿歌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没有别人知道,二人一听司若庭唱起这歌,才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变成男人一会又变成女人的姑姑,迟疑了一会才试探地叫了声“庭姑姑”。
    “真乖啊,来,给姑姑亲一下。”司若庭说完,便抱着二人的脸蛋,一阵狂啃,看得季筱夕和江筠姿尴尬不已。二人这下更加肯定眼前这个忽男忽女的人就是他们亲爱的姑姑了,因为司家只有她会这样抱着他们猛亲,每次都搞得他们一脸的口水,极度不爽。而且她从来不叫他们的名字,总是叫小谦谦、小姿姿,像隔壁家养的花猫的名字。虽然这个姑姑有时候热情地很烦人,不过她会讲很多有意思的故事给他们听,教他们唱一些很有意思的歌,不像爷爷奶奶和爹娘总是爱教他们一些无趣沉闷又深奥的东西。
    “小谦谦,小姿姿,姑姑带你们去“飞花小筑”玩好不好?姑姑买了很多好玩的礼物送给你们哦,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司若庭朝二人挤眉弄眼。
    二人眼睛亮了亮,却又为难地看着身旁的江筠姿。江筠姿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一幅温柔的样子,轻声说:“去吧,记得要听姑姑的话,不要到处乱跑。”
    “谢谢娘。”二个小家伙齐声道,司若庭一边手牵一个,三人很快就消失在“千筠居”,一路小跑地去“飞花小筑”了。
    季筱夕看着司若庭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气:“这孩子,性子怎么还是跟孩童一样,长不大。眼看着就要成人了。”
    江筠姿微笑,“我倒是羡慕庭儿这般无忧无虑,天真无邪,二娘,你就由她去吧。过两天她行了及笄礼,恐怕以后就难再有这样的心境了。”季筱夕听完微微点头,和江筠姿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司若庭和二个小家伙在飞花小筑的花园里捉了半天的蛐蛐,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土,直到春香来喊他们去吃午饭。潘月盈和江筠姿一起过来接走了小谦谦和小姿姿,看到二人弄得灰头土脸,极不雅观,简直有丢司家颜面,潘月盈心里老大不痛快。她本来就对司若庭有偏见,现在更觉得她是有意在带坏她的两个宝贝孙子,好让他们玩物丧志。潘月盈当晚就把江筠姿叫去“喝茶”,委婉地跟江筠姿说了自己的意思,让她以后看好孩子,不要让他们和司若庭过多接触,免得被教坏了。江筠姿虽然不解为什么婆婆一直以来不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但还是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司若庭在玩了一身泥巴后,回屋洗漱,重新换了一套深湖绿色的长裙,因为身材高桃,皮肤白皙,这套长裙很衬她的气质和肤色,更显亭亭玉立,窈窕动人。她换完衣服出来时,司子容早已带着莫然在飞花小筑的凉亭里等着她了。
    司子容看着眼前清丽妩媚的女子心中激起一层波澜,设想过无数次她长大后穿女装、贴花黄的模样,却还是不如亲眼见到这般让人心旌荡漾,她终于还是出落得楚楚动人,虽没有国色天香之貌,但她独有的慵懒、自信、落落大方、热情而又带疏离、嬉笑怒骂的气质和个性,独树于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之外,令她周身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引人入胜。
    “子容,你来啦,是不是等很久啊,我都快饿死了,我们快去吃饭吧。”司若庭看着有些发呆的司子容,挥挥手道。
    “哦,没有,刚到一会。我们家的小公主看来已经长大了。”司子容回过神,揶揄她。
    站在一旁的莫然只侧眼瞄了一下司若庭,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显然没有认出换了女装的她来。司若庭不由想捉弄起莫然,看看这座冰山千年不变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于是慢慢踱到莫然面前,正对着他的视线范围,咳了咳:“莫兄,这才一上午不见,怎么就认不出小弟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莫然听完,浑身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眼前的人。那眉眼,那神情,那声音,那调子,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分明就是季右亭。他的脑子有了瞬间的空白,只有一个反应:季右亭竟然是个女子。这句话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荡,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
    司若庭看他发愣,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玩心大起,自己终于把这座冰山唬了一次,真是大快人心啊。于是假装关心,添油加醋地问:“怎么?修远先生没跟你说起这事吗?我以为他跟你说了呢。这下可不好办了。”
    莫然心里愤慨异常,想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人称“天下第一少年剑客”,居然成为一个小小女子的贴身侍从,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如果这事传了出去,他肯定会被江湖中人耻笑。修远先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他竟然说季右亭,应该是司若庭将来是成大事之人,让自己放心跟随他,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女子,一个女子能成什么大事?修远先生如果是为了甩开我这个包袱,大可直言相告,何必如此戏弄于我?莫然越想越恼火,闷哼一声,连个招呼也没打,便飞身离去。
    这下轮到司若庭傻眼了,玩笑开大了?莫然不会这么脆弱吧?她看着司子容,一脸疑问。
    “你放心好了,既然他答应了修远先生跟随你左右,就一定会遵守诺言的。我想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出去散散心,回来就好了。你不是饿了嘛,快去吃饭吧,不要让大家久等了。”说完司子容就带头往餐堂走去,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拉着司若庭的手一起去。自他刚才看见司若庭的那一眼起,他便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司若庭心想也是,像莫然那么骄傲又敏感的人,情绪不会外泄,肯定得找个地方发泄去了,等他发泄完了自然就会回来的。他那么大的人了,而且身怀绝技,自己根本不用担心。反正这事他迟早都要知道的,晚知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免得他将来更觉得受骗至深。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肚皮问题,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马上加快步伐朝美食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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