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世卷之楠朝篇 媚妃番外: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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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荒废的破庙里,肮脏萎靡的人头晃动着,一个一个,仿佛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佛像左侧,一个挂满蜘蛛丝的角落里,一个四岁的孩子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哪?
她问自己,拍了拍脑袋,却得不到什么明确的答案,也许一个四岁孩童的智力,还不足以让她记住什么。她的脑海中,关于‘过去’、‘以前’,都是些模糊的,零碎的,轻易就会遗忘的画面。就好似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一闪而过的念头,匆匆出现过后,要么牢牢记住,要么就再也不会想起……
不过,记不记得起以前,于她,并无什么重要性。孩子的天性,会赋予她单纯的思绪。而人类的本性,则赋予了她求生的欲望。源自于本能的,对于生的强烈的渴望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多余的事。肚子的‘咕噜’声提醒她,她现在最需要想的,是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吃饱。活下去。这是现在唯一值得她去思考的事。
于是,这一年,城郊的破庙里,又多了一个小乞丐。
乞讨、偷盗、欺骗……在战乱世间,靠这样生存的孩子多不胜数。他们中有的死去了,也有的,如她一样活了下来。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六岁的那一年,她,遇到了他。
那一天,她看中了村头那只恶狗的盘中美餐。而他,也虎视眈眈地伏在一边。
饥寒交迫,让人成为了可怖的野兽。
他一把上前,去抢那盘觊觎已久的美食,然而恶狗獠牙,却狠狠咬在了他的腿上。饥饿和痛楚一起袭来,几欲让他昏死过去。她趁乱夺了狗食,却在跑开几步后回过了身。
眼见着那个被恶狗死咬着,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孩,她突然狠狠地,狠狠地皱起了眉头。随后,她做了一件连自己也想不到的事。她将那装着狗食的破碗狠狠朝恶狗砸了去,眼见着狗食散了一地,她却不为所动,只抓起路边的木棍对着那狗便是一阵狠打……
那一天晚上,她和他一起吃了一次狗肉宴。
也是那一天,她和他相遇相识,从此相知,相伴,相依,相偎……
从此,冷时,他们便相依取暖。饿时,他们便同去觅食。
她被人追打时,他总是挺身而出,将她牢牢护在自己怀里。而见到他每次为护自己而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样子,她便心疼难耐,一边清理着伤口,一边抹着眼泪。
于他,她是天上晴日,有她,便不怕世间寒冷。
于她,他是山中磐石,有他,便不怕世事无常……
然后,就在她十岁那年,他们遇到了一个改变他们一生的人……
那日,她和他因为饿了多日,便去城中一户姓张的人家偷了一只祭神的烧鸡,无奈被人发现,一路追至了大街。那张姓人家向来尊神,此番犯了他们的忌讳,便是毫不留情,只往死里打了去。
死亡近在眼前,她却不畏不惧。活着,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而如今,既是怎的也活不成,那他们何不如放手拼了去?
于是,路人见到的便是如此一番景象:
两个遍体鳞伤的叫花子无视那些落下的棍子,只拼命向身边的家丁扑去,撕咬啃打,无所不用其极。而但凡被他们逮住的人,无一幸免,都被血淋淋咬下块肉。
俗话说,竖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见着这两个把命豁出去的叫花子,一时之间,那些家丁各个都不敢动弹了。然而,忌归忌,家丁们毕竟人多势众,加上几个同伴被咬负了伤,惊吓之余便生出一份十足的恨意。看他们的模样,多半两人一倒下,这些人便会如恶狼般扑上来将他们打至血肉模糊。
而就在这时。白露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银发银眸,静无波澜,那般沉静的气息,让所有的人不由安静了下来。
剑拔弩张,因他,归于平静。
他只是淡淡垂眸,浑不在意,走到她和他跟前,轻轻问了一句,你们可想活下去?
活下去?谁不想?!
于是,她和他携手点了点头。
自此,她得名一字晴。而他,唤为木岩……
同入魔宫,同为血手。腥风血雨,她和他,便相伴前行。
那时,魔宫上下皆知有这么两个人:女晴。男木。他们总是同出任务,共同协作,晴为刃,木为盾,彼此信赖,彼此依托,在这个冷情的杀手组织中,独树出温情一帜。
她为晴,他为木。晴木晴木,叫人不由想起那一句:良禽择木而栖。
岁月静好,时光荏苒。那一年,当所有人以为‘晴木’会修成正果时,晴却突然奉命进了楠宫。也是那一年,作为一门之主的木,突然提出闭关修炼。一月之后,他功成出关,从此,成为魔宫宫主的心腹……
无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此以后,魔宫中便少有人提起‘晴木’二人。若是偶尔说起,也不过一阵唏嘘,直叹息着可惜。可究竟是可惜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兜兜转转了这么许多年,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绕圈。”
月光盈盈,洒落在她纤细的指节上。晴儿垂下眸,细细抚过床上男子的眉毛。
那一日,他纵身为她挡住了那夺命一箭。一箭穿胸。瞬间便是心脉寸断。
她看着他的微笑,听着他的只言片语。那一声声‘晴儿’,那一句句‘后悔’仿佛是落在心头的石块,毫不留情地砸出一个个破裂的伤口。
当他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在自己的怀里时,那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是‘媚妃’。若不是她身为宫妃,得了一颗镇魂续命丹,也许他的呼吸,便就真的要断在那一刻了……
然而,镇魂。续命。她终究只是空留了他的一缕魂魄,心脉寸断,从此以后,他注定都不可能再次醒来……
“木……”晴儿低声唤着,指尖停留在了他的眉角处,“这样……于我,于你,也许才是最好的吧……”
众人皆知,当初她入魔宫时,白露只赐了她一个单字,并未予以全名。但众人不知,其实,那个单字也并非白露所赐,而是她的真名。
魔宫收留之人,怎会不知根知底?白露收留他二人之初,便遣人去查了他们的身世。
木岩生于天朝小村,战乱无情,父母弟兄皆死于战火下,是当真的家破人亡,孤苦无依。而她,却是现世名门,東朝吴家之后,于年幼时被逐出了家门。说‘逐出’也许还不够贴切,当年,她是被家中当家主母下了诛杀之令,而那行事之人似乎不明内里,加之贪心不足,见她相貌端正,便未下杀手,而是将她悄悄卖给了一个人口贩子以谋银两。后来,就着些因缘造化,她逃出了虎口,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竟是能让人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稚儿?
这事还得从许多年前,吴家的一件怪事说起。
原来,在数年前,吴家曾兴过一场怪病。
开始时,只是些牛羊马匹平白无故地死了,后来延至下人,吴家管家起先并未上心,只将那些染病了的下人遣了出去,又添置了些新人。然而,突然有一天,吴家唯一的继承人,她的父亲,也离奇地染上了这种怪病。家中寻访了许多名医,却仍是没有看好。眼见着人一天天地憔悴了下来,奄奄一息。
这时,家中却突然来了一名道士。那人声称宅中阴气盛厚,郁结不散,才导致吴老爷久病不起。一探根源,却是探到了她的身上……
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尽一切所爱所亲之人。
这就是那个道士对她命盘的批注。
而她母亲,早在生她时,便难产身亡。如今她父亲又……
一经联想,吴家人便越觉她是个妖怪。只是,此等不光彩的事情如何声张?吴家主母只给她冠了一个‘野种’之命,便找来一人,暗暗了结了她。可怜她母亲,死了多年,还要被人平白加个‘通奸’的罪名……
“木,你知道吗?我姓吴,叫吴晴……吴晴,无情,呵呵……”抚过木岩的眉翼,她浅浅地笑了起来,“原来我还一直在心里骂那道士妖言惑众,平白让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可是现在想来,我自己又何尝是不信的呢?……”
世人常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对那个‘天煞孤星’的命盘保留着一分半信半疑的心思。
“克尽一切所爱所亲之人吗……”
指尖抚过木岩的脸颊,她喃喃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也许,我早该想明白的……”
是啊,她早该想明白的。在她步入江湖,他与之同进同退时;在年幼乞食挨打,他将她护于怀中时……或者,更早更早,在她与他初次遇见,她不顾一切地救下他时……
命运的羁绊如此深刻而又难以捉摸,她因为他那近乎永恒的存在而忽略了一直存于心中的想法。
进宫,遇到君无双。迷恋,追逐,真的只是因为他是他么?
她说过,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进了宫遇到了他……
她也说过,她这辈子,最庆幸的,也是进了宫遇到了他……
后悔什么?又庆幸什么?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
“木……你说到底有没有命这一说呢?”她说着,忽而妩媚地笑了起来,“不若我们就试一试吧……”指尖划下,她轻轻地握住了木岩的手掌。
“既然姓吴的晴儿,是个天煞孤星,那么姓木的,不知会不会……”
温言细语,轻轻地隐在烛光灯火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