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卷 第十四章 且行且慢且叮咛,踏歌行,人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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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过淮天恩之后,我迅速得到了一个认识:我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无论我的灵魂是怎样的,我的容貌,我的身体,还是一个五岁的孩童。
所以,在进府后的每一顿饭,我都要求有人陪着我吃。
我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不安,会惊吓,会恐慌……该有的情绪,我一样不落。粘着贴身的丫鬟,饮食起居必要一起。
然后,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遇到了同年龄的玩伴,恶作剧之时,却渐渐乐不思蜀。有奶的便是娘,一个小孩,闹腾一阵便就好了。
春儿嘴巧,逗得整桌人谈笑了起来。我突然想起,不久之前,我身边也有这么个甜嘴的丫头。这么多天不见,也不知小晴和小荷怎么样了……
“上菜了。”不多时,传菜的丫鬟便将各色菜肴端了上来。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谈笑风声,又有谁,能在这里嗅出阴谋的味道?
“呀!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蜂蜜水扑在我身上,我马上跳开,衣服上却还是湿了一大滩。
“……我想吃糖醋排条……”我一瘪嘴,委屈地小声嘀咕道。
糖醋排条离我最远,我本想站起来去够菜,去被衣袖绊了碗,洒了自己一身的水。
“……春儿帮你去换身衣服。”春儿离我最近,抱起我便往房内走了去。
繁华落,林深处。试问飞花何处归,但见飞花葬流水。怎忍花终葬深水。转回头,看来时路,伊人何处,自问心葬何处。
“……春儿,你知道一种叫布谷鸟的鸟吗?”看着埋头衣橱,正在寻衣的春儿,我缓缓问道。
“布谷鸟?有名字这样奇怪的鸟吗?”
她寻了件粉色的裙衫,放在床头,便开始为我更衣。
“……有的……”
“啊哟……小姐,春儿的肚子突然有些疼,你等等春儿……”
注视着春儿渐渐远去的身影,我低低地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鸟,它的叫声听来像‘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那就是布谷鸟……”
皓月当空。长相思……
我爬下床,熟练地从柜子中拿出一件长衫,这件衣服与一般小姐穿的衣服没什么不同,由于它的内衬是黑色,反穿后,便达到了夜行衣的效果。
我明白,在淮沐阳的眼皮底下,我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想要逃跑的心思,所以我没有想法去弄侍女或小厮的衣服,只是像个小女孩一样,经常购些花哨的衣服。
就像今天,像所有小女孩一样,我让春儿为我去买零嘴,却成功得到了一袋碎银。而我当着侍女的面将钱与她,她即使想收,也会碍于口舌推辞。但这言语上的小小相让,却能让她们对我的设防一层一层崩溃。何乐而不为?
我将碎银分成了多分,分别藏在身上不同的地方。这样,就算逃跑的路上遇到了窃贼,也不至于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除了钱和衣服,我没有别的需要带走的东西。
趁春儿没有回来,我从床底取出一小杯红色的液体。
自从让淮漓下厨开始,我的饮食便都由我院内厨房准备,借着逗弄淮漓,到厨房去弄些动物的鲜血很简单。而我喜欢喝蜂蜜茶是全府皆知的,房内常备茶水。用茶水稀释了血液,血液短时间就不会凝固。
我的手沾了稀释的血液,印在墙上,迅速下拉,形成一个不明大小的血手印。我曾在一本野史上看到,楠朝有一个神秘组织,名为血手。原因无他,因为他们每次在执行任务之后,都会在墙上留下血手印。
自古上位者因为善谋略,所以性多猜忌。碰到某件事有明显的证据指明犯人是谁的,一般有脑子的人都会想,第一种可能是他人栽赃,第二种可能是犯人为了掩护自己,铤而走险,故意用这种障眼法,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被栽赃的。而我之所以选择有明显标志的组织,就是为了可以将淮天恩绕进这个栽赃与反栽赃的怪圈。
再来,在这件事上,曦朝的身份又极其敏感。
既然淮天恩可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曦朝的人呢?東朝与曦朝虽然长期友好,但是,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如果淮天恩对我有半分轻蔑,那么,他压根就不会去想,一个五岁的孩子逃跑,会考虑那么多。孩子刻意而为之的可能性会因为心底的轻蔑,一开始就被下意识地抹灭掉。那么接下来,淮天恩能怀疑的人就太多了……
这样,便既可保全将军府,又能将矛头指向别处。
我用茶水冲淡了小杯中余下的血水,翻开屋中的盆景,将血水倒了下去,倒完后又重新埋上了土。然后,我用杯子蓄了水,将唯一一点血迹喝进了肚子。最后,我将杯子放回到了桌上。
院内现在怕是都在鸡犬不宁吧……
春儿会肚子疼,并非偶然。我只是在今天的菜里下了点手脚。
黄瓜与花生,菱角与猪肉,蚕豆与田螺肉,蜂蜜与豆腐……
一个时辰内,若两两食用会引起腹泻,晕眩,胃穿孔,耳聋……虽然今天宴请的人多,每个人食用的分量都不会太大,只会稍感不适。但这样小小的骚动,却足以达到我的目的。
然而,今晚,还不是我岀府的时候。
我微微一笑,闪身走出了屋子。
淮天恩,你能抓到我吗?
是夜。淮沐阳书房。
“微臣失职,被贼人劫了昭和公主,微臣已派一百精兵去追回公主,暂无音讯。请皇上责罚。”淮沐阳满面憔悴地跪倒在淮天恩面前。
“……可有什么眉目。”淮天恩只是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他的表情让人猜不到他现在究竟作何感想。
“微臣……微臣在公主房内墙上,见到了一个血手印……”
只听“碰”的一声,淮天恩手上的茶杯顿时四分五裂。
“……皇上……”
“孤命你,继续追查此事,但不得声张。”
“臣遵命。”
“……另外,遣五百精兵,密切注意楠朝与曦朝的动向,有任何异常都要立刻上报。”
“……臣,遵命。”
遣退了淮沐阳,淮天恩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事情的趋势,并未如他所愿,反而越来越复杂……各国汹涌的暗潮,使他渐感力不从心,年轻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刻痕……
“……孤,怕是看不到五国统一了吧……”
一声叹息,徘徊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凌晨。
“你说,昨个是怎么了,满园的人都拉成这样。别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去。别乱嚼舌头,让管家听到,仔细你的皮。”
“管家哪会来盯咱的差……府里的人光闻见味就躲得老远了。”
“……好了,最后一桶了。”
小厮们的谈笑声渐行渐远。夜风轻送了一片缤纷落英,柔软的花瓣拍打着地面,仿佛是一个暗号。将军府的一角,一只孤零零的木桶里钻出一个脑袋。
等到周围一点声响都没了,我才放心地爬出了木桶。
昨夜,我布置好了一切之后,并未马上离开将军府。
我知道,不论我的计谋对淮天恩是否奏效,淮沐阳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去追。那么,到那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因此,我在将军府躲上了一晚。
由于我身怀异香,普通的房间是没法躲的。所以,不得已,我躲在了茅房。
将军府的夜香一般都是由小厮在凌晨搬到偏远的侧门,由固定的夜香郎来收。而我导演的腹泻闹剧,使得将军府的夜香比平日多了许多,即便多出一两个木桶也不会招人怀疑。再来,没有人会特意去检查夜香。而我躲在木桶里,小孩的体重,与装了夜香的桶的重量也不会有什么出入,夜香的异味又正好能掩盖我身上的香气。
而我除了可能会脏了身子,没有什么吃亏的。分析了利弊,便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肮脏的液体,但我的心情却不可遏止的轻松。
走出将军府,来到了街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四个肉包和一个小乞丐换了件乞丐服。抹黑了脸,一瘸一拐地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