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若水算算时日，离长安君带兵平叛离开咸阳已有一个月，心中也渐渐从最初的不安慢慢平静下来。

    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是么？任何事都会过去的……

    若水打扫着庭院，却满腹心事。

    虽说已有一个月，但无任何前线的消息，朝中的大臣们似乎也似乎不提此事，而，作为大王的他，也从没问过。

    心中好奇，却又不明白。

    他，就一点都不关心么？

    他，就不担心么？

    心中愈想愈迷惑，也无心思再打扫，索性回屋了。

    这咸阳宫中谁不是怀着几个心眼过日子，任何事都要在心里想个透彻，而偏偏这一年，她以往所有的心眼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这宫中的一切，她也越来越不明白。

    也许，根本这一切本就不是她所能明白的。

    连叹了几口气后，她正要换身衣裳，便听见门外有人在喊她。

    仔细一听，是赵高。

    她开门回应：“赵大人何事？”

    赵高依旧一副厌恶的样子看着她，冷声道：“大王叫你去大殿。”

    “奴婢知道了，劳烦赵大人了。”

    “哼……”赵高又没好气的盯了若水一眼便离开了。

    心中隐隐不安，这个时候喊她做什么？

    突然间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恐怖，让她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

    她不再多想，关上房门便跟着赵高去了。

    到了大殿外，她没有进去，待赵高通报后，她才推门而进。

    每走一步，心里就多一份恐惧。

    心越跳越快，奢望着能突然长出一对翅膀从这里飞走。

    是的，她只想逃走，越远越好。

    但这一切只是奢望，现实是，她跪在地上，低呼：“大王万福。”

    他没有回声，斜倚在榻上看着她。

    她心一紧，又略抬高音调，道：“大王万福。”

    心中越来越害怕，而又不知道自己为何害怕。

    为何……

    “起来吧。”他低声道，双眼依旧盯着他。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开口，浑身被那双眸子盯得不自在。

    “若水，你来咸阳宫快一年了吧？”

    他突然说道。

    “回大王，再过三日便正好一年。”

    心中纳闷，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个问题，但也只好按他问的回答下去。

    “你来的这一年，白日黑夜都陪伴寡人，寡人甚是感动。”他停了一下，继续续道：“寡人寝宫从没宫女，你是第一个，寡人也甚是喜欢，所以寡人想将你永远留在咸阳宫里。”

    若水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不敢当，这一切都是奴婢该做的，大王如此说，真是着折了奴婢的寿。”

    “起来吧。寡人亦不过说说心里话，今日寡人唤你来是想与你说说话。你不必如此紧张。”

    若水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旁，突然发现，偌大的殿里，只有他们二人，脸一红，心又不自觉的跳得更快了。

    “若水，你觉得长安君如何？”

    “啊……这个……”

    “尽管说。”

    “奴婢，奴婢觉得长安君殿下，嗯……很和蔼，很温柔……”

    他剑眉一挑，轻笑一声，道：“还有么？”

    “还有，对下人们也很好。”

    “那寡人相比他呢？”他突然柔声道，满脸微笑。

    “大王……大王……”

    若水一时语塞，该怎样说呢？

    不论你什么样，在她心中都是最让她动心的，而，一个宫女的爱慕，又如何能开口说出。

    大逆不道的事，她如何能做。

    而，违心的话，她又如何能说。

    为何，为何，为何，要让她回答呢？

    “嗯？难道寡人，不如长安君？”他的语气似乎有一丝不悦，但脸上还是迷人的微笑。

    “不是的，大王……是奴婢愚昧，不知该如何形容……”

    “那就是寡人比长安君强？是么？”

    若水点点头，心中不懂他为何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弄个水落石出。

    “寡人既然比长安君强，寡人心中也甚是疑惑，为何若水你，不听寡人的劝告呢？”

    微笑，还是微笑，但语气却变得冰冷，让她仿佛突然坠入冰窖里。

    “奴婢……”她连忙解释道，却不知道说什么。

    是的，能说什么呢？

    “寡人曾劝过你离他远一点，为何不听寡人的话呢？为何？”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声音越来越阴冷。

    若水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以为寡人不知么？以为寡人是昏君么？”

    “大王，奴婢不敢！”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瞬间流过全身，她该怎么做，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他突然从背后拿出一张牛皮，若水一惊，那，那……

    “你一定很好奇这张牛皮为何会到寡人手中，是么？”他略抬高音调，但在她听来，却是对她的嘲笑。

    “想知道这上面说的什么吗？”他贴近她的脸，冷笑道。

    若水惊恐的看着他，摇头再摇头，心里酸酸的，眼泪仿佛要涌出来了。

    “若水啊若水，要寡人如何说你呢？你进宫八年了，难道这宫中的一切你还不懂么？”

    他突然扭过头，不看她，但语气里却一丝酸楚。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啪嗒啪嗒的打在地上。

    她背叛他了，是么？

    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帮长安君一个忙，她不知道，不知道居然会伤害到他，若是知道结果是这样，当初，她一定不会答应长安君。

    “大王……”

    “寡人能保护你一次，但……以后呢？”

    若水一愣，保护？

    “邺城暴乱，是寡人安排的。”他扭过头，低声说道。

    “大王？”

    “是长安君的计划。”他挥了挥手中的牛皮，说：“长安君原本是让他的手下安排这次暴乱的。”

    原来……

    原来如此，原来，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原来仅仅是这样。

    “寡人若不先动手，让他的手下先暴乱，若水你必定脱不了干系……寡人，不愿寡人宫中任何人受到伤害。”

    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心里被愧疚和甜蜜充斥着。

    他是在乎她的，是吗？

    “若水，你懂么？”他淡淡的看着她，说着。

    “大王……”

    “寡人不愿寡人在乎的人受到伤害……若水，咸阳城中想要寡人性命的大有人在，寡人不愿被寡人在乎的人伤害，懂么？”

    “奴婢，奴婢懂。”

    “寡人。寡人……”

    “大王！”她打断他的话，跪在地上，说：“大王，奴婢感激大王宽恕奴婢。奴婢以后必当竭尽全力侍奉大王。大王今日的教诲，奴婢也当谨记在心。”

    他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如此便好。你退下吧。”

    她慢慢起身，退出大殿。

    在奢望什么呢？

    奢望他的爱么？

    是的，当他说他在乎她的时候，她的确在想告诉他，她对他的心，八年来，一直不变的那颗心。

    但，他一国之君，她就算告诉他了，又能如何呢？

    弄不好，还要被人讥笑。

    现下这样，也是好的，不是么？

    她拍拍脸，擦干眼泪，抬头看着天。

    阳光透过指缝射在脸上，温暖的让她不禁微笑起来。

    但，这一切，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一切，真的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