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有人来报，公子回来了。
    旭哥儿与一位身段修长但微胖的男子走进院子，旭哥儿跑跳了几下，大声喊道：“爹！海先生一起来啦！”
    江盛连忙起身走出书房相迎，见海六只是一条黑色发带将头发全部束在头顶，身穿珍珠白交领长袍，并未系腰带，看着倒是凉快，果然是不拘小节之人啊！
    海六只见一位俊美异常的年轻男子从房内出来，一身墨绿色薄绸儒袍，也未系腰带，只是束了薄荷色发带，面上带着温煦的微笑，面如美玉，眸色清亮，只是随意站定，便潇洒至极，果然是甘泉第一美男啊！
    见江盛朝他行礼，海六连忙回礼道：“江兄，许久不见了！”
    可不是么，自去年入学后，几次与吴世鸿喝酒时，倒是碰到两次，但交谈不多，这会子倒是有缘相处了。
    江盛笑着将他迎进书房坐下，“海兄今日怎会有空来舍下？既然来了，也莫推辞，今晚便在寒舍用晚饭，”又冲儿子说道：“你颜先生为何不一并请来？”
    旭哥儿眨眨眼：“不该爹爹请来么？还有自芳先生啊！今晚七夕，海先生是独居，可以请来家中吃酒，其他的先生，都要陪家人呢，爹您节礼是不是忘了？”
    江盛一拍脑门儿，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忙叫来管家，让他给陈、吴、颜三家，每家送两坛江家贡酒，并一些下酒的糟鸭爪、油炸的河鱼干之类，再送些时鲜瓜果。
    回来笑道：“还是旭哥儿想得周到，我倒是忘了今日同窗们都要陪伴家人了。”
    海六笑笑：“江兄开蒙学馆，所为何来？”
    江盛不假思索地说道：“长一技者，为民所用，为官所用，为国所用！”
    海六心下触动，他也曾少年意气，跟朋友们大谈特谈治国之道，父亲对他的狂放嗤之以鼻，认为他不值一提，一心想培养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认为他的弟弟才胸有丘壑，堪当大用，每每见当世名流，总是将他拘在院中，不让相与。
    气恼之下，他更加不羁，索性搬出海家，在吴家表兄的庄子上住下，索性连海家的月银都不去拿了。
    好在他母亲时时接济着，不至于饿死街头，可管理帐目，手中能有几个钱？日子过得有些拘谨，若是遇上好友吃酒作乐，他至少有半月要节衣缩食。
    除了一个叫乐土的书僮，身边没有其他人跟随，海六觉得离家而居才是对的，家中实在太压抑了。
    海家的其他长辈，却对海六这样的做派很是不喜，海六我行我素，不加理会。久而久之，海六把自己的大名都懒得说了，大伙儿只依着排行称呼他。
    正肃衣襟，朝江盛长长一揖：“江兄心怀大夏百姓，是海六短视了。今后，海六愿效犬马之劳。”
    江盛连忙摆摆手：“海六兄不必如此，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我但尽绵薄之力即可。”
    “旭哥儿，家中来客人，怎么你妹妹还没回来么？”
    “应该还没有，今日福叔跟她一块儿，说是要参加品香大典，没准儿她拿个头筹哩！”
    “你这孩子，说话都没边没沿的！”
    江盛无奈地摇头，转而又与海六聊起办学事宜，海六觉得教室四面开窗不说，头顶还用了明瓦，白日里校室足够明亮，这一点他很喜欢，并对学馆的建筑设计大家夸赞。
    江盛苦笑：“小儿顽劣之作，海六兄莫再夸奖了。”小孩子不经夸的，不然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海六正待说什么，外头传来初冬的声音：“老爷，小姐回来了！”
    不多时，帘子一掀，进来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姑娘，进门给江盛问安，见海六来了，还恭恭敬敬给海六道万福，最后退出去，旭哥儿也跟着一块儿出去，道：“孩儿去看看晚饭安排好了没。”
    二人退出去后，海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婵儿长得很象我姨母的女儿，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江盛笑道：“那是婵儿的福份，不知海六兄的姨母现在何处？”
    海六叹气：“在表妹十岁时，姨母生了场病，去世了，后来姨父带着表妹迁到了松河，一晃也十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境况如何。”
    江盛把茶点推向他：“家母在松河，我二哥也在松河，做生意的人，总是南来北往要跑动的，到时托他们打听打听就是了，不知海六兄姨父的名讳？”
    “周沁，字度芳，我表妹排行第三，叫燕燕，小时候，眼睛大大的，十分可爱，喜欢吃芝麻汤圆，说话总是特别温柔，我定亲时，表妹还绣了一个扇套给我作贺礼的……”
    江盛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闷哼一声，额头密布细汗，海六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喊道：“快快快来人，你家老爷不好了！”
    闻讯赶来的婵儿和旭哥儿连忙扶起江盛，婵儿一试脉，有点奇怪地说道：“心神激荡所致，爹爹向来性情平和，怎会如此？”
    扭头看向海六，“海先生，我爹是吃了什么东西么？”
    海六想了想道：“就只喝了一口茶，我们只是聊了点杂事。”
    阿七和江福二人把江盛抬到书榻上，旭哥儿抽出金针给他施针，海六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敢给父亲身上施针？
    “杂事？”这边的婵儿眨眨眼，“海先生，可以说刚才聊了什么杂事吗？”
    海六看着婵儿清棱棱的大眼睛，放柔了声音道：“我说你长得象我表妹小时候，大概就问了我姨父和表妹姓甚名谁，刚说完他就这样了，十分突然，万万没想到江兄身有痼疾啊！”
    婵儿摇头，认真地说道：“我经常给父亲请平安脉，以前从不曾有过，或者还是有什么原因吧，婵儿学艺不精，到时请师傅老人家给父亲诊脉。”
    不多会儿，江盛恢复正常，大家才长长的松口气。
    一见旭哥跪在床前，撑起身体说道，“旭哥儿、婵儿，快，快给你们舅舅磕头，他是你们母亲的表兄，快叫表舅！”
    婵儿和旭哥儿听闻，都愣住了，连带海六也愣。
    婵儿和旭哥儿面面相觑：爹爹别是失了心智吧？
    海六惊得嘴都张圆了，这大白天的，江茂宇总不会中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