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教吹箫 (三)往事有情似无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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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杜牧】
窗外细雨微朦,沾湿了琼花杏李,打碎了一地飘零。热泪混于雨中,伴着满思怅然。
“既然喜欢,为何要埋入心底呢?”绮珠那清婉的声音散落,换得缦云转头的寂寞。
“没嬷嬷的苛责,柳公子的抱怨,镜月楼里一片寂寞呢。”绮珠手拂异香,端了一盏阳羡放在缦云面前。
“苛责……”缦云想到无数次想将其碎尸万段的人,“他……在死囚牢几日了……”
“五日了,”绮珠轻叹一声,“为何嬷嬷不去呢?”
“罢了。”缦云道,“绮珠,你……觉得他喜欢过你么?”
“以前曾认为他宠我,是喜欢……”绮珠一笑,“后来想自己不过是风尘女子,柳公子不过逢场作戏罢了,镜月楼的姑娘,哪一个没和他共度良宵过的?”
“良宵么?”
“很奇怪的感觉。柳公子很懂得如何温存,但每次他醒来的目光都落在嬷嬷的房间呢。”
“我的?”
“我想,柳公子身旁的女子多如飘落梨杏花瓣,但……最在乎的是嬷嬷吧。”
“你可知道……十年前,我屋子的主人姓柳……”
“柳寒烟……”
“这个挨千刀的。告诉我什么人生戒痴,大约说给自己听的吧。”缦云眼里如烟似雾,想起柳孤云的无数话语,“人生执念,又有谁真正解得开。”
二人一阵沉默,只有缓而有力的叩门声。
声音如此熟悉,缦云轻轻一笑,“不用我去找他了。”
绮珠深明其意,“我去开门。”
转而是柳孤云那熟悉的身影,迷离的双眼深邃无际,对着绮珠颔首一笑,顺手将门掩住了。
“柳公子……”绮珠既是欣喜又是惊奇的一笑,“不,应该是完颜公子……”
“姓名不过是个代号,一个让自己追究往事的枷锁,绮珠何必在乎呢?”柳孤云笑道。
“果然是柳公子呢。”绮珠谨慎地向外看看,没人注意,不经意间瞧见柳孤云怀中抱着金月珂,“这不是金姑娘么?”
“绮珠,能否帮我沏杯阳羡?”柳孤云并不作答,只是深情地看着绮珠。
“我这就去。”绮珠一笑,却被柳孤云叫住,“我和你同去吧,顺道我得烦你帮我抓些伤药。”
“可是柳公子,若被官府瞧见……”
“绮珠,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既逃出,难道还会被捉回去么?”
“好吧。”绮珠看了看缦云,将金月珂揽下,放在床榻之上,“不知何时能醒?”
“过一会儿吧。”柳孤云拉起绮珠,“这里变了不少,不知我留存的阳羡是否也变了?”
“柳公子……”绮珠被柳孤云拉走,只留下缦云。
“挨千刀的,你知不知你已是死囚,你的叔父,不,应是你的……”缦云哼了一声,听着金月珂微弱的呻吟声。
“月珂姑娘……”缦云轻抚金月珂额前秀发,“去劫牢了吧,你可知,我们都在做不值得之事啊。”
金月珂缓缓醒转,看见缦云在旁,不禁泪如脱丝,无法止住。
“傻孩子,有什么心事就说吧,为了那挨千刀的?”缦云擦拭着金月珂脸上泪水,“别委屈了自己。”
“缦云嬷嬷……”金月珂把她抱住,“好粗的铁镣,好多血,为何张大哥要那样对柳公子呢,为何?我没法救他……”
“傻孩子,你慢慢说。”
“我去劫牢了,只是柳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看见地上一大滩血渍,他是不是遭遇不测了?被秘密处死了?”
“放心,那千古祸害还死不了,你又何苦呢?”
“他……他和柳姐姐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哪……”
“小傻子,不止这样吧……”
“我……”
缦云深深叹了口气,“你好好静养,我去帮你熬参汤。”说着掩门下楼。
伙房内药香四溢。绮珠亲熬药品,柳孤云却在旁沉沉睡着了。
“挨千刀的!”缦云闯了进来,绮珠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大声。
“他……满身的伤呢。”
“打得好。”缦云接过蒲扇,“我来吧。”
“嬷嬷既然担心,又何必嘴硬呢?”
“我担心过他么?”缦云瞪了瞪柳孤云,“我……”
“罢了,我先出去。”绮珠欲言又止。
“走了?”柳孤云醒来,不见绮珠,满脸憾色。
“你舍得回来了?”缦云冷冷说着。
“你好歹让个伤者清净些……”
“你是外伤,上面的却是内伤啊,她对你的情意你知道么?”
“那你呢?”
“啪”的一声,五指印迹已留在柳孤云那洁净的脸上。
“我曾对你说过,我无情无义,也无法靠得住,你难道忘了么?”
“算我愚笨,可是金月珂她……”
“我从来也没让她喜欢我,也没让她有任何希望。”
“你无耻。”
“不错。”
“你……你以为我不懂么。”缦云声音弛缓下来,“你早就估计到金月珂什么时候醒来,你不愿动情,所以只叫我陪她,你怕她在你身旁哭,你怕她哭。”
“你既然懂,又何必问我?”
“大约若不是她劫狱,你也不会从远音禅师处回来吧。”
“远音大师禅理太多,我吃受不住,过来也恰得耳根清净。”
“是因为远音超出三界之外,你若有事,不会连累他吧。”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完颜孤云,谁救你出来的?”
“不知道,他救我出来我就出来了。”
“谁又将你打成这样?”
“更只有天知晓了,有些事不必知道得太清楚,自寻烦恼。”
“金月珂说是张世骏的命令。”
“你信么?”
“我想,是另有其人让他这么做的吧,好让他得罪你,以后金若攻来,他自然没法存活。”
“不错,张世骏虽正直,但毕竟手腕玩不过别人,他本想借我打击降金一派,却力不从心。”
“那你不会追究他对你用刑了?”
“怕是有人借他之名对我用刑了。”
“你……真是魔鬼。”
“或许吧。”
柳孤云静静地闭上眼,“能帮我烧锅水么,沐浴。”
“我不是你的丫鬟,自己去。”缦云使劲摇着蒲扇,“烧着了衣衫我可不管。”
“你就这样对一个伤者?”
“谁能伤到你我真要拜他为师了。”
“远音大师三日未让我沾水,你难道也要如他般绝情?”
“禅师为你好,你的伤口能沾水么?”
“本来这身子就不净,如今更脏,回去之前洗洗干净也好。”
“你……你要回去?”
“是。”
“我不准你!”
“……”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十年了,你还不信我?”
“就是已到十年之期,我才不信。”
“唉,缦云……人生不过定数,即便过程有所改,结局却不会变,不必太执着。”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没你执着。”
“对不起。”
“真稀罕哪,这三字竟然能从你口中说出。”缦云鼻中哼道,热泪默流。
“不是对你,是对‘黑衫恩人’。”
“真想将你立时烹了。”缦云狠狠瞪了他一眼,“何时启程。”
“今晚。”
“哦。”缦云蒲扇忽然缓了,“不见金月珂了么?”
“不。”
“无情无义。”缦云偷瞄药罐中的药品,不知为何,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与绮珠俱忘了加水。
就算挽留又能怎样?扬州他已呆不得,即便呆得,就如他名一般,天上浮云,为谁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