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教吹箫  (一)玉人何处教吹箫 3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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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漫漫乾坤覆翻,惨凄凄合钗分钿。泪莹莹夫妻离散,苦连连把平民羡……”
    秦淮小曲的乐调把柳孤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柳孤云听出这正是时兴的小曲《长恨歌》。
    柳孤云看了看唱曲之人,是个街边卖艺的老汉,还拿着把胡琴。
    “拿胡琴也能唱小曲?世外多高人啊。”柳孤云一边想着,一边摸出身上碎银,一骨碌全给了老汉。
    “多谢公子。”老汉忙去收拾碎银,似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了。
    “泪莹莹夫妻离散,苦连连把平民羡……萧萧飒飒阴阳两岸,黯黯的,月寒天上人间。”柳孤云接着老汉未唱完的小曲唱了下去,一路走远。
    柳孤云终于决定活动活动筋骨,再走远些,去看看江南河,那里有一处自己长呆的清净地,只有杨柳相随,没有闹肆喧嚣。
    清雅婉转的箫声传来,是首《双双燕》。据扬州百姓说,此曲乃柳寒烟在一位大商贾为其赎身后作,用来答谢商贾。后来柳寒烟嫁给了这位商贾,去了临安,从此没了音信。
    “都是些陈年往事。”柳孤云捶了捶肩,不知为何,在外经商,走多少路也不会疲惫,回了扬州,轻轻迈出一步也立即想找个软榻香屋,倒头入睡。
    “是她。”柳孤云有些惊讶,惊讶自己为何看见吹箫女子后竟无惊奇之意,似乎心中隐约认定,继柳寒烟之后,能将《双双燕》吹绝的就是此女子,而此女子必然也会在此吹箫。
    明眸如星,皓腕素手。水肌玉肤,翠袖锦衾。
    吹箫的少女淡描蛾眉,鼓动的樱唇镶在素净的娇面上,恰似一团梨杏中放入点缀的海棠,不失清丽,亦不失雅致。
    少女旁一青衣少女已经倚着柳树睡着,只留下吹箫少女一人临着一汪碧波。
    柳孤云识得此二人,扬州团练副使的两位千金,大女儿金月珂,正是吹箫的少女,而睡熟的那一位,便是二女儿金雨珂。
    “即便是副使的千金,武艺超群,也不该两个单身女子独自处在河边,遇见歹人如何是好。”柳孤云心中叹道,一曲《双双燕》方毕,又是一首《怨郎君》。
    《怨郎君》也是柳寒烟所制,述说一痴情女子苦苦等待情郎,情郎却未至的悲怨。
    “姐姐,别等了,他不会来了。”金雨珂已经醒了,慵倦睡眼,樊素小口,杨柳新眉。
    “唉,再等等吧。”金月珂抚抚长箫,对岸烛光将她的倩影投入何中,拉得老长。河风一拂,碎影荡漾。
    “她的情郎是谁?”即便柳孤云靠得不是很近,两姐妹的交谈也随着琼花的落英传入自己的耳中。
    “汤大人。”金雨珂的声音似乎回答了柳孤云。
    “月珂姑娘,雨珂姑娘。”汤润淙闯入了柳孤云的视线,墨马,白衣,俊逸少年。
    金月珂却没有说话,似乎顾虑着什么,只看着桂魄玉蟾如盘似璧,被两岸银亮的芦花印衬。
    远远的一阵旃檀香飘来,柳孤云识得这薰人味,与他在远音禅房中点的檀香一模一样。猛觉着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拉他到了黑暗角落。
    “哎呀,我倒先遭了歹人。”柳孤云倒不着慌,由那人拉着。
    “歹人大哥,在你威逼之前,请听我说上两句吧。”柳孤云说道,黑衣人似乎觉着柳孤云是个迂腐的书生,或者被柳孤云的平静所惑,倒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柳孤云整整长袍,“若是劫财,很可惜时辰晚了些,我方把身上的银子施舍给了别人。”
    “第二,”柳孤云似乎料定黑衣人定将听下去,“若是劫色,虽说夜色朦胧,但是男是女,歹人大叔分得清吧。”
    “第三,”柳孤云顿了顿,语气有些坚定,双眸清亮得如一汪碧潭,“若要劫我小命,呵呵,歹人大侠请取走吧。”
    “孤云少主请回,此处非久留之地。”
    “‘少主’?”柳孤云听“少主”二字,便知来者身份。只是孔夫子云“三十而立”,自己今年恰满三十,被称作“少主”也不大舒服。
    黑衣人拉下面罩,正是那唱《长恨歌》的老汉,还未等老汉继续开口,柳孤云决定继续装傻:“歹人大爷,若你嫌方才银子给的太少,我回府再拿些。”
    “少主请回。”老汉单腿跪了下来。
    ““快快起来,旁人若见,还以为我欺凌老弱。”柳孤云想把老人扶起,他再清楚不过,此处除了自己与老汉,别无他人,方才老汉见了他而未下手,就是顾忌了行人。
    “少主在上,若不肯回,恕小的不敬。”老汉并未起身,双眼露出凶光,逼视着柳孤云。
    “别敬,别敬,应是我敬孤寡老人。”柳孤云仍旧从容,“孑然一生几十年,你也够辛苦了。”
    柳孤云继续扶了扶老汉,老汉纹丝不动。
    “也罢,你给叔父说,我忙得无空回去,你若不起,我便告辞了。”柳孤云说道,有时候他更觉得无赖比君子容易存活于现世,只是今朝他即便耍赖也走不了了,老汉虽跪在地上,右手却紧紧扼住了柳孤云的左腕。
    “主上吩咐,这次不能让少主如此肆意妄为了,绑,也要把少主绑回去。”
    “没商量余地?”
    “主上厌倦了,前面三人,二人失踪,一人逃回,小的不可再失手。”老汉拿出条素白绸带。
    “这绸带……”柳孤云眼中现过一抹忧伤。
    “主上说,少主见此绸带必然能回。”老汉已经将柳孤云双手绑缚,打了死结。
    “那你知不知晓这绸带是何来历?”柳孤云话音虽缓,却也反于常态了。十年了,十年间本以为自己已经慵懒到不会再有寻常人的情意,压抑的情绪竟喷薄而出,只因这本该做连理带的素白绸带,触痛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知晓,十年前曾看过一次,那时小的只是个狱卒,位卑职小,少主并不识得小的。”
    “原来那日你也在……”柳孤云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多谢叔父好意了。”
    “小的该死。”老汉低下了头。
    “起来吧。”柳孤云的从容淡去了往日玩世的味道,多了份历练。
    旃檀那的香气又一次袭过。
    “西夏王室的檀香。”柳孤云轻轻笑道。
    老汉并未答话,尽管一切似乎在握,但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儒生的脑子可并不像他身子般不堪一击。
    “抢人了!”柳孤云只叫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后,柳孤云的神色又有些繁复,这一声足以让一些人知道,至少柳孤云很肯定。
    老汉实在不明白,柳孤云为何能变化得如此之快,从一儒秀的书生转成忧伤的士人,再转成历练的贵公子,这会儿却成了当街呼喊的俗客。
    “柳公子!”这一声来自金月珂。
    柳孤云淡淡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唤他的应该是金雨珂,或者是汤润淙。也许是没有相干的人,故金月珂叫他总比叫汤润淙容易些,毕竟豆蔻少女对情郎保有份矜持,柳孤云只能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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