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长路远魂飞苦 第三十二章 菊园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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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日,风宇澄待我算是极好的,几乎称得上“温柔体贴、信任有加”,我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目的,似乎只是单纯的对我好。他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也一应的消失不见,无人的时候,他便时时弯着眼睛对我笑,孩子一样的单纯良善、温婉可人。我猜不透他,看不透他,索性连猜也不猜了,一切由着他便是了。
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探听。他处理公文,我便远远的站着,保持什么都看不到的距离。他议事时,我便远远的躲了,连茶也不去奉。可是他却从不忌讳我的存在,常常跟我谈起生意上的事情,什么生意好做了,什么生意损失了。他有很强的能力,处理商务上的事情得心应手,对待雪堡各方面关系游刃有余。
而且,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尽量的逃避吃药。药吃下去,找借口离开,然后呕吐掉。不是什么好法子,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我蹲在墙角,一面擦嘴角的药渍,一面不由的苦笑,原来“吐啊吐啊就吐习惯了”竟然是真的。只五天我便已经“吐得非常习惯”了,一碗药喝下去,我几乎会立刻的呕吐出来,连带的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
“莫漓?你在做什么?”身后这声音,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谁了。我又苦笑,他怎么跟过来了?可怜兮兮的捂了胃伛偻着身子转身看他,“都看到了还问我?”
“你竟然还笑?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这究竟怎么回事?”他一脸的严肃。
“没什么,实在吃不消这药味的,不吃你又不肯。”
“每次吃药都会这样呕吐么?”他伸手扶着我的手臂,皱着眉问。
“差不多吧,有时候好些,有时候就…。。”我说着,转身又一声声的呕起来。——装可怜,这招我还是会用的。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倔强呢?我是这样不通情理的人么?你就这样难受着也不肯跟我说么?”他的语气满是焦灼和气恼,却也满含着无限的怜惜。“这可如何是好呢?”
看他那一脸的着急,我心里倒是小小的开心了下,这下子,不会再勉强我吃药了吧?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活着多好,活着就有希望的。
可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第二天一早,我服侍风宇澄起身时,他兴高采烈的拿了一只小瓷瓶子献宝,“这个给你吃!”
“什么啊?”我不由的满脸黑线,这人,怎么这样执着的?
“上好的补药,叫做暖香丸。单要备齐了材料也要一年呢。”看着他献宝似的的神情,我几乎要哭出来,“这么宝贝的药,还是不要给我吃的,我身体好的很。”
“好什么啊,这个又不苦,又不会反胃的,吃就是了。”他笑着,递一粒给我。
我呵呵傻笑,命苦啊,怎么就逃不脱这命运。
正说着,青梅脆生生的道,“公子吩咐给殷公子做的衣服,都送到了。公子要去偏厅看看么?”
“好,去看看!”他伸手牵我的手,我瞪瞪眼睛看他,他嘿嘿一笑,傻傻的捻捻指尖,竟乖乖缩回手去了。
他备给我的都是顶好的衣服,档次上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标准来的。天蚕丝的内衣、薄袄、居家服,锦缎的外衣,裘皮的披风,轻红浅碧的种种颜色几乎应有尽有了。风宇澄信手取一件绯红的居家薄袄,笑道“你穿这个肯定好看的,我一直想看你穿这样的颜色来的。”
我伸手接了笑道,“为什么?”
“只是觉得你合适,肯定好看的。去,穿了来看看。”
风宇澄的眼光倒是真的好的,那样的红色,含蓄而饱满,衬着我娇白的一张脸,更显得灵动活泼、光彩照人。我整理着袖口缓步走出来,一抬头便看见风宇澄微微正在那里,“我想到会好看,没想到会这样好看呢!”
“切,不要!这样的颜色不会很女气么?”我撇撇嘴,扯着袖口道。
“不,恰恰好,再没有谁能穿出这样的气质来了。”
正说着,门口冯管家沉声道“公子,菊园那边……”
风宇澄的脸色立时就变了,只见他轻轻一个抬手,青梅等人便立刻无声的退下了,我楞一愣,正想跟着她们推出去,却被他牵了衣角。“你在这里就好,无妨。”
待人都退尽了,方有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发披散,只两侧梳挽两个小髻,垂着七彩的丝线,她身上穿一件淡绯的男式便装袍子。虽然穿着打扮都别扭滑稽,人却是极漂亮的,柳眉凤眼,顾盼生姿。
她微微一福,道“夕颜来的唐突,竟没有换件衣裳,让公子见笑了。”
“自家兄妹,夕颜不用这般客气。”风宇澄头也不抬,只是淡淡的开口,“菊园那边有什么事么,你来的这样匆忙?怎么来的?”
“夕颜乘了小轿来的,并没有人看见,只是……”她欲言又止,目光微微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母亲,她还好么?”他眉头紧皱,低垂着的眸子里现出深沉的痛苦来。
夕颜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一样,疑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道,“娘……不,夫人她……倒是没别的什么……只是吵着要见公子……”
“我不会去的。你知道她要见的人并不是我来的。”风宇澄一双手紧紧的握拳,秀挺的眉,皱成一线。
“可是……”夕颜还想说句什么,终于没有开口,“夕颜告退。”
“慢着,昨日快马加鞭从南方运了些甜橙来,莫漓,你去取些,随夕颜去看看夫人。就说,公子还是惦记着她的。”
他这话出口的时候,夕颜明显愣了,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张口只说了一个“这……”,待触到风宇澄冷然的眸子,才垂下头来。
“去吧!”
我连衣裳都没换,穿了那件绯红的薄袄,随意抽了件白色披肩裹在身上,便随着夕颜出门。我俩并坐在一顶小轿上,一路上她只是低眉不语。我捧了一小篮甜橙,也只是静默不语。
自家兄妹?母亲大人?娘?夫人?
刚才那段对话虽极短,内容却令我非常迷惑。轿子只行了几分钟,便到了菊园。菊园和竹园东西对称,布局相似,院中遍植菊花,只是此时寒冬,只满地残枝败叶,分外显得荒凉。
夕颜在前面打了门帘,进了门,便看见屋内有一白衣女子背对着我们梳妆。“宇儿,你看,我这只簪子好看么?公子会喜欢么?”她的声音温软甜蜜,满是欣喜。
“嗯,娘怎么打扮都是漂亮的,公子肯定喜欢。”夕颜快步走过去,接过那女子手上的簪子替她簪在发间。“瞧,多好看!”
“宇儿,他来了么?来了么?”那女子双手握住夕颜的手,抬着头看她。“你不知道,我好想他,我好久没有见到他……宇儿,是不是娘做错了事,所以他不肯见我?宇儿?”
“娘,公子有事,今天来不了。看,他差人送甜橙给您呢!您不是最喜欢吃甜橙么?”
她闻言立刻转身,待看见了我,便兴高采烈的走过来。白衣曳地,裙角飞扬,她长长的发也几乎拖曳到脚边,只头顶上松松的挽一个髻,插一只镶红珊瑚的银簪子。那一抹红,却更衬得她娇艳动人。
只是,为什么,她眼里竟是一色的空呢?那么空,空无一物——分明,是个做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