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27岁(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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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和忍足打完一场网球,坐在场边的阳伞下喝水。
    忍足一边喝水一边侧过头看手冢。他经常觉得手冢国光是个奇怪的生物。他好像在20岁,或者是更早之前就完成了一个人在青年时期需要经历的所有的成长,以至于这些年来,至少是忍足认识他以来,手冢国光身上似乎没有出现过时光的影子。
    手冢放下手里的瓶子,看了忍足一眼,只持续了0。1秒的目光准确地传达着“看够了没有”这样的意思。
    “其实国光真是美人呢。”忍足故意眯起眼睛说。
    手冢在忍足财团供职3年多,已经有了相当的表现,当仁不让地成为忍足侑士的左右手。而外界更有种种关于两人是亲密爱人的传闻。
    但是两个人都很清楚,他们之间什么都可以谈,并且可以给予对方最高的信任,肯定和欣赏,只是感情,是绝不会被触及的那块禁区。
    手冢一直清楚此间的原因,因为忍足很多年来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不二周助。
    手冢没有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随手拿起小桌上一本国家地理翻了起来。忍足习惯了他对自己这个老板这种无视的态度,早就左顾右盼开始打量网球场内其他美女的长腿。
    手冢的目光没什么目的性地略过一页页图片和文字。他在网球场边总是习惯性地沉默,当然因为他一贯的沉默,也许网球场边的沉默并不容易被发现吧。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此时的自己,总是无法回避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网的那一边,那个茶色头发的少年的种种。
    杂志只是以一种盲目地频率翻动着,却在翻过一页之后停了下来,然后,倒翻一页。
    那是一张沙漠中巨大的仙人掌的照片。
    此时应该是下午,日光从摄影师背后照过来,于是在地上留了个黑色的影子。摄影师刻意把影子留在仙人掌脚下的沙面上,以此作为对比,凸显仙人掌庞大而旺盛的生命力。
    手冢盯住那个影子的轮廓。长久以来平稳冷静的心脏忽然就乱了节拍。
    图面下面的署名是“F。”。
    如果这只是一道选择题,给出这个名字,图片,烈日下沙子上轮廓的剪影,答案为是或者不是。一向是优等生的手冢国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是。
    只是于此时,他不敢相信,他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
    突然就毫无预兆地一手拿起杂志一手抓起球拍走了。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忍足。
    “喂,喂……”忍足莫名其妙。
    “你怎么看?”手冢把翻开的杂志推到乾面前。
    “你觉得这是不二?”乾看了看,“这可能是任何人,东方人中应该不少是这样的发型和体型,况且,你上次见到他也是十几年前了,怎么就能肯定这是现在的他?”
    “我认为是。”
    乾看了看手冢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叹了口气,拿起杂志仔细端详。
    “你知道,他喜欢拍照,也喜欢仙人掌。”
    “是,是。”乾心想,手冢国光固执起来的时候,最好不要跟他争。
    “那么,就拜托你了,有消息给我打电话吧。”站起来准备走人。
    “手冢,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和忍足联手找?”乾问。
    手冢停下来,看了眼窗外,3月的天气非常晴朗,街边的树都返绿了,到处是盈然的生机。
    “因为自私吧。”手冢淡淡地说,转身离去。
    *********
    亲爱的S,
    我在很北面的地方拍照。拍了很多山脉,街道,房屋的轮廓,拍的时候虽然不觉得,可是看照片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很寂静。因为在北极圈以内,冬天的黑夜漫长得好像永远不会结束。然而我却很习惯,因为天气冷的时候我会像冬眠一样睡很久,再这样下去,恐怕真是要变得懒惰了呢。
    外面很冷,出门都要穿得厚厚的,摔倒了不会痛,只是自己爬起来有点困难。
    这里的人有很多种方法把鱼类烹调得很好吃,不过我还是习惯加很多芥末,天气冷的时候吃起来真不错啊,全身上下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暖和起来。我还拍了用各种方法烹饪鱼类的照片,S君看到一定会觉得很诱人的,说不定我哪天会突然想给美食专栏投稿也说不定。
    日本的春天快到了吧,容易感冒的季节,请保重身体啊。
    PS:不要着急,虽然我扯了很多不相干的,可是这期要交的作业就在附件1里。
    又PS:上面提到的美食打包在附件2里,可惜不能快递实物给S君吃,看了可千万不要眼馋啊。
    又又PS:不要嫌弃我的照片总是黑洞洞的,因为这里冬天的时候黑洞洞的时间真的很长啊。
    SoFaraway的
    F
    *********
    亲爱的F,
    F的要求还真是过分啊,让我看到这么诱人的美食图片,却又不让我眼馋,真是很难啊。
    每每收到F的来信都恨不得立即辞掉现在的工作,打起行李和F一起到处旅行拍照。倘若不比较还真是没有感觉,一旦比较起来,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坑里的萝卜,一动也不能动,而F就像是自由的鸟,可以看尽全世界的风景。
    用你mail来的照片写了一篇叫做《往北,往北,再往北》的稿子,擅自配了一些胡言乱语,F可不要介意啊,至少那些都是我很用心看了照片,又很用心去思考的成果。主编很喜欢,不出意外的话,F应该可以在下一期看到。
    这么说来,其实认识F也有快2年了呢。虽然彼此甚至都不知道姓名声音相貌,但是总觉得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了,而且是可以超越任何看得见听得到的形式的交流,而直达心底的那种朋友,就好像我可以看到你所看到的,而你总是会想到我所想到的,如同共用一双眼睛和一个大脑,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啊。
    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还是要念一下每次都要念的,亲爱的F,一直在外面旅行的话,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如果觉得辛苦,不妨回日本休息几个月,倘若是最近的话,也许能看到今年的樱花。
    认为你的照片全部都是SweetFantasy的
    S
    *********
    不二看毕S的信,嘴角有微微的笑。快两年以来两个人的署名都在用F和S的单词做着文章,而一直以来都有新点子,不知道世界上F和S的单词全部被用光的那天要怎么办呢。
    S是旅行杂志社的编辑,同时也是一位资深撰稿人。不二第一次给杂志社投图片稿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图片被这位署名S的先生配上了绝好的文字,那种感觉好像是独自一人的旅行中突然出现了一位能透彻地了解你的所感所知的朋友,平时也许不见,但是只要念及,他就立即出现,这让不二觉得很是亲切。后来不二就一直投这一家,而S也越写越出名,不二俨然成了他的御用摄影师。
    不二合上电脑看看窗外,很深很深的黑夜,地上有积雪,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在上面,好像会慢慢渗透下去,沉淀在深处。
    他去厨房煮了咖啡,站在窗口慢慢地喝,他望着积雪总是能发很久的呆,总是会恍惚进入一种幻觉之中,明明人在房间里,有时却觉得自己穿着厚厚的外套,裹紧围巾帽子手套,一步步走在积雪中,脚下是咯吱咯吱踩实了积雪的声音。
    门口有响声,钥匙转动,开门,一股寒意夹在风力卷进来,在门关上的瞬间又消失不见。
    不二站在窗前喝完咖啡,并没有回头。身后有窸窣脱掉外套的声音,然后一双手圈住他的腰。
    不二的脸上一阵凉意,因为身后的人把冰凉的脸恶作剧似的贴在不二的面颊上。
    “很凉啊。”不二说。
    “嗯,外面有零下20度呢。”
    “要喝热咖啡吗?”
    “好。”
    半天,后面的人仍然抱住不二的腰不松手,脸颊在不二的耳边慢慢蹭着。
    “景吾……”
    话没说完,不二被扶着肩膀转过来,迹部有点凉的嘴唇压上来。
    好好蹂躏了一番怀里的人,迹部觉得暖过来一些了,才稍稍放开他。
    “我明天要回去了。”迹部说。
    “哦。”
    “好冷淡的反应啊。”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不二伸手拍拍迹部的脸,去厨房煮咖啡。
    “每次都期待听到你说诸如‘请带我走吧’这样的话。”
    “每次都听不到,居然还要期待。”
    “唉,让不二周助动心,居然是这么难的事情呢。”迹部做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抓了抓头发。
    不二失笑,类似的话几年来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真真假假的,最后不二觉得每一句都是开玩笑。
    “咖啡。”不二把杯子递给迹部。
    迹部喝了一口,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不二。不二笑眯眯地走过去抬手捂住迹部的眼睛:“景吾这样一直盯着我看,会让我心里毛毛的呐。”
    “这次回去会很忙一阵子了,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没空来看你。”
    “我会和你保持联络的。”
    听到这句没什么感情的话,迹部有些不爽地把不二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抓下来:“都这么久了,你就不能……”
    “是你自己定的,”不二说,“游戏规则都是你自己规定的,不是我。”
    “既然是我自己定的,那我就算现在强行把你带回去也不是不行吧。”
    “当然可以,迹部先生,但是你五月要结婚了吧?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给你的家人增添困扰比较好吧。”
    迹部冷冷地看着不二:“你知道我一向都无所谓这种事情。”
    不二看着迹部冷色的眸子,挺拔的眉,头发上还有融化了的雪花留下的一点点的水渍,对峙了片刻之后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在大风大雪的夜里来看自己,其实不该受到这种冷遇。
    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微笑又回到脸上,抬手去理了理迹部鬓角一丝乱发。手将要收回来的时候却被紧紧握住了。
    “既然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不如就喂饱一点吧。”低头看着他,笑得很危险。
    伸手就把不二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
    桌上的东西被哗啦一下全部扫到地上,迹部上前两步,死死抓住不二的手腕,几乎要把他瘦小的身体拎起来。
    不二抿住嘴唇,看着迹部。
    “你觉得即使是这样也能瞒得过我?”
    不二微微动了动嘴唇:“我从来没指望能瞒得过你。”
    “为什么还是向着忍足家?”
    “我只是做我答应过的事情而已。”
    “你倒是很有办法……”迹部微眯起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没想到你还是能给忍足家弄到了,前几个标失手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不过这次,这么小的报价差额,你总不会告诉我只是巧合吧。”
    不二不说话。
    迹部的左手缓缓搂上不二的腰,指尖感觉到他的身体的微微的颤抖,很满意地知道原来在面前这坚强的外表下,其实还是有软弱的东西存在。
    “你看,”他放软了声音,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掌下温暖的身体,“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忍心背叛我呢?不怕我会伤心吗?”
    不二垂下眼睛,睫毛在灯光下铺出浅浅的阴影,衬在略为苍白的皮肤上,竟让人想起初生的婴儿,单纯美好,心无杂念。
    “是为了忍足侑士吗?”迹部声音很低很低地问,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不是。”
    “那是为了不二家?不是早跟你说了,该清理的我都清理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不是的。”
    “那是为了什么?周助,你告诉我啊。”
    这句话说到最后,尾音上扬,不二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被紧紧掐住了。
    他几乎是被迹部拖到沙发边,整个人在以脖子为着力点的状态下被推倒,他努力想挣扎,但是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渴望更多的氧气上,脸憋得通红,眼泪都滚下来,手脚似乎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任他单手扯掉自己的裤子,分开自己的双腿。
    有点缺氧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就这样死掉,可能也不是一件坏事。
    迹部看着他憋得通红的小脸慢慢转白,松开了卡在他脖子上的手。
    氧气一下子涌进来,不二大口大口呼吸着,无力地看着迹部在自己身上粗暴地动作。
    ……
    迹部系好最后一粒衬衫的纽扣,回身看看躺在沙发上的不二,拍拍他的脸:“不要再有下一次,记住了。”
    不二微睁着蓝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这个表情让迹部不想再看下去,站起来走出去。
    出去吃了个晚饭,迹部晚上回到家,一边脱外套一边问管家:“他晚上做什么了?”
    管家低声说:“少爷走了之后好像就一直在睡,一直到大概一个小时前,起来去洗澡了。”
    “现在呢?”
    “还在浴室。”
    迹部扬起眉,不二从来不会洗澡洗一个小时这么久。
    拔脚快步走向浴室,心里一下子堵住了一样,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浴室门关着,能听到里面仍是有水声。迹部伸手摇了一下门把手,锁住了,他果断地倒退一步,抬脚踹开了浴室门。
    一眼就看见一浴缸的血水,已经慢慢从浴缸边缘溢出来,不二跪在浴缸外的地面上,整个人无意识似的趴在浴缸边缘上,一只手浸在浴缸里,手腕上有深深的伤口。
    迹部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摸了摸不二的颈动脉,回头对管家说:“叫医生。”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管家不知道是被这个场景吓到了还是被迹部的声音吓到了,竟迟疑了几秒钟才说:“是。”
    迹部拉过不二受伤的手,随手抽了一条浴衣的腰带给他扎起来。又用浴巾裹着他抱起来。这个苍白的身体在他怀里又轻又冷得接近不真实。
    他把不二放到床上的时候发现窗外下雪了,他觉得很奇怪,这不是个应该下雪的季节。等他的目光从窗外移回不二身上的时候突然发现不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毫无血色的苍白,头发睫毛,嘴唇手指,全部变成一点生气都没有白,并且一点点消失,放佛融化一样,而他身下慢慢出现大片的水迹,迹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把他抱在怀里,让他不要融化,而碰触到的地方因为迹部的温度更快地融化。
    迹部有生以来第一次惊慌起来,他进退不能地看着眼前不二渐渐消失的身体,手足无措。
    迹部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
    不二仍然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头发微香,皮肤温暖。窗外是零下二十几摄氏度的温度,大雪纷飞。
    他定了定神,轻轻移动圈住不二的左手,抚上不二的左手腕。
    黑暗中手指仍然能够感觉到那道伤口留下的痕迹。即使是抚摩上去也会觉得触目惊心。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即使是当时发生的时候迹部也从未想到这件事会在脑海中留下这么深刻到残酷的印象。以至于他后来总是时不时在梦中反复放映,而每每都是比现实中更加可怕的结局,有时候是他冲到浴室的时候不二已经没有呼吸,有时候是医生到了之后宣告不治,还有一次是手腕上那道伤口无论如何都无法止血,迹部在梦中一直看着鲜血汹涌而出而无能为力。
    他仍然记得那件事发生几天之后,有一天晚上他回家,一向沉默寡言的管家站在玄关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迹部看着他,目光中有询问。
    管家说:“少爷,请你原谅我,我擅自放不二周助走了。”
    迹部十分意外地扬起眉,也十分意外地并没有生气。
    “我相信您一定有合适的理由。”迹部说。
    “我只是,不想让少爷后悔。”
    迹部侧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
    “谢谢您。”迹部说,唇角更加上扬了一些,“果然还是您最了解我啊。”
    “只是让他离开少爷身边而已,虽然给了他很大程度上的自由,不过还是随时可以取得联络。”
    “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呢?如果他跑掉了,或者回到忍足家去,我们不是一样没有办法。”迹部自嘲一样地笑。
    “不会的,少爷。”
    “为什么?”
    “因为是不二周助,少爷。”管家好像在措辞一样,停顿了一下才说,“因为这个孩子,宁愿什么都自己抗,不肯给别人添麻烦吧。”
    迹部在黑暗中,轻轻抚上不二的肩。那是仍然有如少年的身体一般的肩膀。
    “景吾?”不二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
    迹部伸开双臂把他搂进怀里,然后,更紧更紧地搂在怀里。
    “景吾,我喘不过气来了。”
    “你这个笨蛋,”迹部用鼻尖摩擦着不二额前柔软的刘海,“不如把一切都抛下,或者找个人帮你一起抗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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