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的叫好顿时响彻卓家庄。
    “好，好，好——”
    卓父一边抚须，一边也是连连称赞。虽然水莲花年年都会来为他贺寿，年年都会为了他的寿筵编排新的舞蹈，但是今晚的这个舞蹈却是尤其精彩，简直称得上冠绝天下。
    卓母慈爱的笑容漾满整张脸，扶起躬身贺寿的水莲花：“水丫头，辛苦你了。为了你卓伯父的寿筵，竟然编排了如此绝卓的舞蹈。”
    “不辛苦。”水莲花眉目如兰，充盈着脉脉温情的双眸看向卓家父母，“能给卓伯父贺寿，莲花很开心。”说完，幽兰般高洁的双眸扫向立于大厅的左侧。
    只是，坐于大厅左侧的卓耀日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在和身边的卓耀月窃窃私语。
    水莲花灿烂的笑容滞了滞，神情有丝凄凉。
    “水丫头，快过来坐下吧。”在卓母的引领下，就座于蓝洛身旁的一处空位。“丫头，一定一整晚都在练舞，还未进食。趁着饭食还热，快吃点吧。”卓母摸了摸水莲花纤小绝美的脸颊，“我去吩咐下人再给你送些食物来。”
    水莲花温婉垂眸，甚是感动：“谢谢伯母。”
    “水姑娘今晚的舞蹈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连皇宫里都看不到如此精彩的舞蹈表演。”殷若显出口称赞，声音中充满推崇和赞美，“本王有幸见到姑娘今晚的表演，真是三生有幸。来，本王敬姑娘一杯。”
    水莲花微微俯身，致谢，兰花容颜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谢谢五王爷的夸奖。”说完，端起面前新置的酒杯，小啜一口。“希望王爷以后有空，可以常来莲阁。”
    殷若显大掌一拍，呵呵大笑，“好。只要姑娘能以今晚如此精彩的舞蹈相迎，本王以后一定经常前去莲阁捧场。”
    水莲花闻言，一股欣喜从心底直升至胸口。面上的笑容更是灿烂。
    只是，她快乐的心情很快就受到了破坏。
    她身侧传来一声不大，却怎么也忽略不了的冷哼声。那是从鼻腔深处出来的声音，一种代表着不屑和蔑视的声音。
    殷若显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冷哼。目光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射来。
    “怎么，你不喜欢水姑娘的孔雀舞吗？”他问，语调十分怪异，好像在替水莲花打抱不平。
    蓝洛也不扭捏，声音冷瑟瑟地，一点也不留面子：“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难道，只要我喜欢的东西，王爷就会让给我吗？”阴冷的音调逐渐缓和下来，听起来有商有量的样子，“更何况，我喜欢的东西，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蓝某向来简单，喜欢一样东西就会一直喜欢下去，而且也再难喜欢上其它的东西。”
    平和的语气听在殷若显的耳里却绝对不平和。蓝洛他，在公然下战帖。
    水莲花更是被蓝洛直白的话语所惊愕，又惊讶，又忍不住嫉妒。这个蓝洛分别是在宣告，他将会喜欢云若雪一生一世，并且再不会喜欢上她人。她云若雪，凭什么既能得到当朝最正直的五王爷的宠爱有加，又有蓝洛这般商场奇才真心以待？不过，她不担心，因为今晚过后，全殷国人都会知道，到底谁才是殷国第一才女，到底谁才能真正嫁入豪门得到幸福。这首倾尽她心血编成的《孔雀之灵》一定能为她赢回所有本该属于她的荣耀。
    “哈哈哈——”一阵粗犷的大笑。殷若显古铜色的脸部肌肤因为大笑泛着一抹红晕，与耳边猫眼石金黄的光芒交相呼应，又豪迈，又魅惑。“蓝大少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喜欢的东西怎么能让呢？而且，很多东西并不是让得了的。同样，也不是你喜欢了，它就一定会归你的。若是那样东西真那么好，蓝大少你可以去抢抢看，只要不怕抢到最后还是抢不到手就好。”
    ※※※※※※※
    殷若显和蓝洛之间的对话自然又引起了在座他人的一番联想。
    只是，还未能深入讨论，卓家庄主堂大厅内的灯便再一次被熄灭。
    有了之前水莲花表演前的经历，大家纷纷心中已在猜测，这一次表演的会是哪一个，云若雪还是若蝶。
    数百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大厅的中央，虽然大家的眼前都是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果然，大厅中央再一次从上方射下一束银光。
    笼罩在银光下，一个青丝垂肩的女子，沉静地坐在古琴前。女子身着粉蓝双色花恋蝶大红缎衣，头梳盘云髻，翘首低垂，纤细柔长的双臂悬空弯曲，双手搭在琴弦上，右手轻重有致，左手吟糅多变。玉葱般的左手手指缓缓下按，徐徐而进，低音粗犷，滑音平和，让人觉得仿佛正面对一座雄伟的山峰。慢慢，女子手动声起，古曲古琴，在女子的轻拂慢捻下，旋律不断跳跃变换着，女子的指尖在琴弦上虚微移动，旋律时隐时现。令人犹如置身于高山之巅，又如神游三山五岳，云雾缭绕，飘忽不定。女子的花指从琴弦上轻轻带过，好似一阵清风，扶摇而上，又似仙乐飘飘，已经来到了神仙府第。
    顷刻之间，女子修长纤瘦的魔幻十指左挑右捻，出神入化，清澈活泼的节奏顿起。淙淙铮铮，犹如幽涧之寒流，清清冷冷，犹如松根之细流。屏息静听，愉悦之情油然而生。
    活泼的旋律逐渐变得跌宕起伏，清幽的流水逐渐变幻成澎湃腾沸的怒潮，宛如蛟龙怒吼，又如只舟过巫峡，目眩神移，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一瞬间，厅内众人屏气凝神，气氛紧张。
    不过数节，琴声已回复悠扬，音势已是大减。有如巫峡已过，轻舟徜徉，只剩余波激石，偶有旋漪。行云流水之声复起，琴声有力，音乐热情，不禁令人不断回味。
    随着古琴声渐息，厅内也随之明亮起来。
    乐声终于止住，厅内已是一片光明。女子长吸一口气，收回手势。低垂的翘首缓缓上抬。在灯光照耀下，女子的肌肤闪耀着水晶般无瑕的光彩，五官精致美丽，宛如天上星辰般的双眸、挺俏的鼻梁、雕像般的颧骨、玫瑰色的双颊、微翘的鼻尖、细致的下巴，以及水蜜桃般的绛唇，完美地镶嵌在完美的脸型上。
    女子美得令人目瞪口呆，令人神魂颠倒。仿佛只需一眼，就足以夺去人的呼吸，掳掠人的心神，就如同此刻厅上大部分人这般。冰肌玉骨，酥胸半露，犹如一株火红的罂粟花，带着致命的魅惑。
    ——若蝶。这是蝶苑的当家花魁，与水莲花、云若雪并称殷国三大花魁的若蝶姑娘。虽与水莲花同为绝色女子，若蝶与水莲花却分明又截然不同。水莲花就犹如清池上亭亭玉立的婀娜白莲，高洁傲然；而若蝶，宛如春日百花绽放莺飞草长时环绕百花飞舞的五彩玉蝶，娇媚又魅惑。
    “若蝶拜见卓老爷、卓夫人，愿卓老爷寿辰快乐，延年益寿。”女子从座位上站起，依然站在中央位置，站在古琴旁边。
    “若蝶姑娘不必多礼。”卓老爷显然很喜欢若蝶的弹奏，慈目里流淌着一丝动容。“姑娘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如此重重叠叠，宛如青山，又宛如绿水，闻之令人如此欢愉沉静，仿佛接受了上天的洗礼一般。”
    “卓老爷果然深谙音律。”面对着卓父的娇媚柔美的娇颜扯出灿烂的笑容，宛如罂粟花咤放，鲜艳迷离。若蝶仔细地回答道，“这是古曲，《高山流水》。原为古筝曲，若蝶因为祝寿，将其改成音调更为柔和的古琴曲。”
    “早就听闻若蝶姑娘谙于古筝，没想到更妙于古琴。”水莲花表演后一直未曾发言的卓耀日突然插话道。“好一曲《高山流水》，实在意境深远。”
    “卓大少谬赞。”若蝶微笑，神态从容。勾人的杏眸看着卓耀日的同时，瞟了眼另一侧的水莲花。卓大少今晚意外地没有捧水莲花的场。真是有趣。
    果然，如她所料，水莲花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君子兰般圣洁的脸变得更加白晰，浮现出层层的怒意。她薄唇紧抿，双目直直盯着媚态万千的若蝶。
    只是能让水莲花生气的事情还没完。
    只见素来不怎么在大众场合畅抒己见的卓耀星缓缓从座上站起，走至若蝶身旁：“若蝶姑娘的《高山流水》确实精妙。不知道姑娘弹奏所用的古琴可是百年名琴‘风雷’？”
    卓耀星突然问道。此话一下，顿时引起厅内一片哗然。
    名琴“风雷”，据传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经历了数不清的风花雪与峥嵘岁月。“风雷”的原主人是四百多年前殷朝开国皇帝圣和年间的武林第一美女顾清风，以桐木为身，琴声悠长缥缈，历久弥佳。据闻当年顾清风因情场失意后沉迷武学，后自立门派清风门，而“风雷”便是清风门的第一镇门之宝。
    所以，当卓耀星询问若蝶，其身下的琴可是“风雷”时，在场的只要曾涉足江湖的人，都将目光由美女身上转到了方才不曾看过一眼的古琴。若这琴真的是“风雷”，那在场的修炼到家内功心法的习武者可是赚发了，因为名琴“风雷”的琴声对于道家内功心法的修炼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风雷’？”若蝶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卓三少指的可是清风门的镇门之宝——‘风雷’宝琴？”她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这样的宝物还是听说过的。
    卓耀星点头。
    “说实话，若蝶也不知道这琴所名为何。今日带此琴前来，不过因为此琴的音调实在与若蝶想弹奏的曲子相配。”若蝶重新审视身下的古琴，眼中带着新奇又好奇的神采。
    卓耀星走到古琴旁边，“不知姑娘可否让在下看上一看？”
    “当然。”若蝶说着，稍微往旁边退了退。
    卓耀星仔细察看古琴，从琴弦、琴身，甚至是琴架的各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将古琴摆正，右手轻轻一抚，空气中响起一串清幽的音符。
    最后卓耀星从琴座站起：“若蝶姑娘，这琴确实是‘风雷’。”
    “这琴便是‘风雷’？”不止是若蝶，厅内同样听到其他人如此问道。有几个稍微性急的人更是摞袖上前。
    “卓三少是如何看出来的？”若蝶问。
    “是啊。三少怎么知道这就是‘风雷’？”一旁有武林人士附和。
    “除了音色十分美妙，也没看出有其他特别的地方。”有人唱反调。
    卓耀日站起来，走到厅中央。用手制止了厅内的喧哗：“大家请稍安勿躁，三弟既然能确定这琴是‘风雷’，就一定能给大家一个说明。”
    “是啊。”满脸笑容的殷若显接说道，“我也很好奇，三少是怎么看出这‘风雷’古琴的。听说，‘风雷’琴除了其特别的练武功效，便再没有其他异于普通古琴的地方。”殷若显目光灿灿，犹如青岩下的闪电。
    众人的或关注或激动或怀疑，并没有影响到卓耀星。
    依旧威严的气势，依旧沉稳的神态。
    “其实，我断定这琴是‘风雷’也是结合多个线索的猜测。”在万众瞩目下，卓耀星缓缓解释。
    “原来也是猜测啊——”
    “既是猜测还这么一副肯定的样子。”
    “还以为他知道什么秘密消息可以区分‘风雷’呢。”
    有人嗤笑，有人暗笑，有人泼冷水。
    只有寥寥几个武林人士和卓家人依旧一脸期待，等待他接下来的分析。因为只要熟知卓耀星沉稳性格的人都深知，卓耀星说出口的话，即便是猜测，也有百分之九十九会成为真实。卓耀星，非若确信的话，他从来不会说。他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也从来不说无意义的话语。
    “我想在座各位听闻过‘风雷’的人都知道，‘风雷’于四百多年前，由制琴名家雷氏家族的大当家雷威16岁时为顾清风所造，故琴名‘风雷’。雷威雷大当家虽是制琴名手，后却因其为雷氏家族继承人之故，投身家族生意，二十二岁之后再无古琴产出。‘风雷’乃是雷威所制的第一架名琴，虽然之后还制有绿忆、冰清两大名琴，但‘风雷’却是独一无二的。”卓耀星说着，顿了顿，环视一周，看了看厅内所有人的神情，继续说道，“听此琴音，音色沉厚又不失亮透，上中下三准音色均匀，泛音明亮如珠而反应灵敏，便知定是一张上好的古琴。再看此琴断纹纹形流畅，纹尾自然消失，纹峰有如刀刃，非百年难以形成如此美丽的冰纹断。加上琴身长度、栗壳漆灰、纯鹿角灰胎、琴型浑圆和龙池、凤沼面板上贴有小块小桐木作为假纳音等特点，可知此琴应制于殷朝初期，与‘风雷’圣和年间出产的时间相符。
    圣和年间，所有雷氏所制之琴，琴身皆有雷电图样铭刻，此乃第一条线索。利用这条线索可以将‘风雷’与其他非雷氏出产的古琴区分开。”
    “是的，是的。”几个人环绕在古琴旁边，听完卓耀星所说的第一条线索，插话道：“琴身腹内确实有雷电的刻款。”
    “这个刻款可不止提供了一条线索。”卓耀星瞟了眼插话的人，那人正是武林三宗六门之一，霹雳门的少门主，江湖上人人皆知的琴痴——南宫黎。“殷朝初期，雷氏家族的制琴名家，除了雷威，尚有雷霄、雷文、雷玉和雷远一。雷霄喜于琴背刻款，雷文则常在古琴腹内写款。所以，此琴不是此二人所制。”
    “雷威、雷玉二人虽同为雷家制琴名手，两人所擅长制造的古琴造型却大相径庭。雷威擅灵机式，而雷玉所制的琴却多为落霞式。所以，由此断定，此琴非雷玉所制。”
    说的人声调缓慢平和，不见半点激动，听的人却大不相同。卓耀星所说的，在座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却从没有将这些消息整合在一起分析过。更从没想过，那些听起来常识般的消息一经缜密的分析，竟可以推论至如此之多。
    “至于雷远一，他制琴的独特之处就是，在鹿角灰中加入少量的金银珠宝翡翠珊瑚等珍贵之物作为灰胎。此琴的灰胎显然并未掺入鹿角灰之外的其他物品。所以此琴定是雷威所造。既是雷威所造之名琴，一一比对排除，既不是绿忆，也不是冰清，此琴为何便显而易见了。”卓耀星嗓音低沉，声音自信。
    说是猜测，却是逻辑缜密，推理一层套一层，没有丝毫错漏之处。
    卓耀星沉声：“因此，在下才猜测，此琴便是百年名琴‘风雷’。”其实他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直接的鉴定方法。只是，事涉师门，不可随意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