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春风拂宫闱 第三十章 云心在意俱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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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永和殿,自高国开国以来就一直被辟为宴饮宾客之殿。今夜的永和殿宫灯遍布,明净的雕花宫门上张贴着大红的喜字,龙凤呈祥的印记放眼皆是,琉璃瓦上的白色积雪反射着柔和的月光掩映着红色光芒只照得黑夜如同白昼般明亮。
延西关的战事结束,朝中又恢复一片升平,今夜设在永和殿的宴席既是犒赏将士的庆功之宴,亦是为邹相补办的喜宴。
绣着飞天图案的地毯顺阶铺展,踏着柔软而来的文武百官络绎不绝,路遇同僚,谈笑风生地聊着官场上的套话。
“邹相真是年少有为,这次离国退兵有大半都是邹相的功劳。”
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见到立在永和殿前的邹相肃然起敬,眉眼间流露着歆羡之情。
“听回京的将领说,这次在延西关上出现了位神女,嗖的一箭,把那个不可一世的离国太子都给射下来了。”
自远处走来的一拨官员兴致勃勃地听着,转述之人还不忘激动得摆个射箭的姿势。
“邹相。”益州郡王迈着矫健的步子而来,即便是知晓这次宴席的隆重,这个在皇族里素来以随性著称的郡王今夜仍是穿了件普通百姓才穿的粗布质地的大衣,腰间只挂了个朴素的香囊。透过抬脚的动作,能清晰地辨出他脚上套着的平底布鞋,“这个永和殿还真是越来越华贵了,我要跟玄栎那小子说,让我在这儿多住上几天才好。”
“郡王。”邹相微俯身回礼,耳畔传来郡王肆意的笑声,虽只有过几次照面,但郡王随意的性子给自己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尤是他手上不离的画眉鸟,“怎么不见郡王带着画眉前来?”
“哎,前几天被我府里的一个美妾给失手放走了。”
郡王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哀伤。
犹记得高武帝下葬那日,郡王对着老皇帝的陵墓嚎啕大哭,令在场之人无不痛心不已,难以想象平日最爱的画眉被放走会有的猛烈反应。
“邹相,过会定要带你夫人来陪我痛饮三杯,真是好久没有人陪我喝酒了。”
郡王自说自话地朝已聚满官员的永和殿走去。
陆续又进去几拨官员,永和殿外渐渐陷入平静。
邹相仍立在殿前,身后不时传来颂扬自己的话语,入了耳,偏又觉得那话中夹杂着丰富的情绪。邹相只不把这些情绪放在心里,忠于国,忠于君,从来都是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担当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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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殿前本不允许行车,今夜却为接送相爷夫人的马车破了祖例。赵总管驱马走在马车之前,待入了永和殿亦恭敬地下了马。
“夫人,永和殿已到。”
赵总管牵着马,候在马车旁。
纤纤玉手揽起车帘,芷萧抬头望着近处流光溢彩的永和殿,三重九宫,只消一见便似有层层压抑之感扑面袭来。
赵总管撑起手臂,扶着芷萧下了车,暗香拂过眼前,自上车之际便充溢着自己内心的惊艳之情又一次泛上心头。
“有劳赵总管了。”
芷萧盈盈地步入永和殿,这片雍容华贵的皇城,这个微有些使人窒息的建筑群,似也在惊叹她的美丽。
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来,吹动着身下的曳地长裙,芷萧微提着裙摆,莲步乍移。殿前的台阶林立着,芷萧在心里默念,“五、七、九……”,脚步顿在第九级台阶上,微抬首,穿透薄雾,望见殿前伫立者的身影。
许是正对着殿内射来的强烈光芒,芷萧细眯起眼,定定地望着前方之人,他似乎也注意到了。
刹那间,周遭的纷乱恍若都已停止,世界静谧得只剩下脚边长裙金色绣边摩挲的细微声响和脚底轻微与石板摩擦的声音。直到他红色的礼服完全显现在自己眼前,耳边突然闪过出府前惟肖的那句戏话,“邹相他穿礼服其实还蛮好看的。”嘴角不禁飞扬,现出粲然的微笑。
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缩短,芷萧只觉得初时的退缩已渐渐流失,移动着有些坚定的步子,似是朝着幸福的方向走去。既是缘分所使,不如就此由着心的方向。
抬眼之间,他亦认出她来,不敢置信。方才见她拾级而来的身影,只隐隐觉得如此这般熟悉,缓缓前进,从容不迫,似初见那女子时,她穿过讶异的人群,纷乱乍息,拨云见日。到了今夜,却如揽云蔽月般,似见了她盈盈的身段,连初现的月亮也识趣地躲进云层里,不愿露脸。时光停在他认出她来的那一刹那,他轻微扭结的眉头,他满面诧异的表情,似有不解、责备隐约在惊诧背后郁结。良久,他望着她没有半句言语。
“夫君大人。”
她盈盈施礼,出声唤他夫君大人。
“小女萧芷何,正是望江楼楼主。”
“你本在朝,我本在野,此次相遇也算有缘。”
“有缘,定能相见。”
“邹相小心!”
“举手之事,邹相不必多礼。”
他们之间的对话走马观花般闪过,两年多来一直以为她姓萧,苍州望江楼的萧楼主!他一直忽略了,原来萧芷何,不过是她行走江湖的化名。
“萧芷何,何芷萧。”
一股怒意侵上心头,邹相猛地抓起她提着裙摆的手,仍是微凉的触感,她都不知道如何爱惜自己吗?
“何芷萧。”邹相把每个字咬得清晰生冷,凌厉的目光定在芷萧的脸上,“两年前,你道你是望江楼楼主,风波阁的一次出手,你萧楼主的名讳一日之间传遍整个江湖,即便是在延西关,你都不肯说出真相,直到今日,避无可避,藏无可藏,你才肯现身。何芷萧,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邹相捏着芷萧的手腕,手下发力,掌面的青筋凸起。
“芷萧是夫君大人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芷萧不解,何以惹得他如此恼怒,他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捏碎她的腕骨,他凌厉的目光射来,足以将她凌迟处死无数回。
邹相明显察觉到掌中手腕的一怔,眼前之人对着自己脉脉地笑着,略施粉黛的脸庞却渐渐浮起苍白。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在盼着她出现吗?不是决定再见到她,不管她如何逃避,定要问个明白?为何一出口,语气凌厉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是介意,介意她隐瞒事实,还是介意那日她心灵上的走失?
冬夜的凉风猎猎吹来,手下的禁锢稍减,邹相的神情亦渐渐平静,末了,只将万千情绪化为嘴边的一声自嘲。
“夫君大人。”
“不要说了。”邹相打断她,“随我进去。”
邹相松开手,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朝殿内走去,芷萧望着他的背影,笑意渐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