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谁有借口为自己的罪过开脱。
    当惩罚如约而至，你被埋没在哪里？
    （2）
    晚自习。
    下课休息，婴跑来（3）班找陆朵。陆朵穿了一条米黄色收腰鱼尾裙，显得她更加修长、高挑。也许是错觉，柒冉觉得陆朵忽然变得很高，走路歪歪斜斜的。柒冉的胃又在痛了，因为营养不良，她的胃也变得不大好，时不时就绞成一片。
    晚自习结束了。柒冉跟着人群走出了教室，学生的嬉笑中灯忽然就灭了，楼道里一片黑暗。学生们尖叫起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往楼梯下跑。柒冉被挤在中间，身后有无数的力量将她推倒。柒冉滚下去，所有人都在死命地踩，没有人去扶柒冉起来。她们尖叫着，欢笑着。柒冉依旧在楼梯上无限到底滚，她迷迷糊糊地想到了小时和陆朵经常叫嚷着的童谣：
    一比一比一，上高山。
    高山上不去，请你滚下去。
    就这样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滚到角落里。
    柒冉被无数个人踩来踩去，其中还有高跟鞋。柒冉滚啊滚，诅咒般地想：死掉吧，背负着罪恶感，在无数人的践踏下，死无葬身之地。
    （3）
    依旧是医院。
    童佐佐去买面包，柒冉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有人推开门，小心地走进来。柒冉埋下头，不让她看见她的脸。陆朵坐在床边，两人相对无言。“…柒冉，”陆朵有些吞吐，“我…”
    “…因为童佐佐？”柒冉不想让陆朵看见她的软弱。她滚下楼梯的时候，分明看见那双高跟鞋上拂过一条米黄色鱼尾裙。
    我和陆朵从小玩到大，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可是也只有我和陆朵才明白，那个所谓的友谊，早已在转身的瞬间变成废墟。只需要一个童佐佐，就可以让那仅存的废墟，也灰飞烟灭。
    —柒冉《柒•时光祭》
    “你没有资格！你根本就没有资格！”陆朵忽然就泪流满面，失态地大喊。“明明是我先认识童佐佐，明明是我！你凭什么…凭什么！”“凭我爱她，爱是双方的。”童佐佐忽然出现在病房。“…你走吧。”陆朵跑出病房，柒冉大口地喘气。
    陆朵，属于我们的记忆里，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错到再挽不回来。
    时光把我们丢得好远，好远。
    （4）
    秦日在工地里铲水泥，旁边几个工人都在那里待着不干活。他忍了下去，再过不久，就可以拿工资了。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秦日，怎么？不用我的钱了？你以为你在玩什么？”秦日不说话，女生恨恨地蹬脚，随即又释然。
    …秦日，你以为你在玩什么？你早就和恶魔打下了交道，签了一份无期卖身契。
    这场游戏，怎么玩，才会最精彩？
    女生残忍地勾起嘴角，走出了工地。
    （5）
    又是那个人。
    柒冉坐在床上，床边是一个眉眼精致的少年。柒冉伤得比较重，需要住院勘察，但是她又执意要出院。童佐佐只好先去打饭，再看看能不能出院。柒冉一个人时，就看见那个少年走进来……那个喊着“玲珑”的少年。
    “玲珑，怎么样，好点了么？”
    “玲珑，吃个苹果吧。”
    “玲珑，我给你讲笑话。”
    “玲珑……”
    柒冉没有打断他近乎喃喃的对话。她心疼他，那个少年，定是失去了他名叫玲珑的心爱女子，才会如此地伤悲。又或许柒冉和他的玲珑眉眼相似，让他些许看见了些过去的影子。
    也许是因为太累，柒冉觉得眼前的少年渐渐模糊起来。病房的门忽然被拉开，恍惚中柒冉看见童佐佐僵硬的脸，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沉沉地睡去。
    （6）
    女生出了工地后，秦日开始起疑，请了假跟踪女生到王子街24号。女生进了门，秦日躲在窗后，听着女生和她哥哥的对话。
    “陆朵那边成功了，那个丫头该走了。”
    “…再等段时间好了。”
    “你总是这样…算了，接下来…该去玩谁呢？…”
    ……
    秦日越听越惊奇，这个名义上是他女朋友的人，居然是早已安排好一切等着他配合的幕后导演？接下来…他的心沉了一下，接下来…会是柒冉吗？…不行，一定要告诉柒冉。秦日一边想一边往后退，一不小心撞上了一旁的花盆。房内的女生健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只见远处秦日狼狈跑远的身影。
    女生绽开笑容，宣布审判结果。
    “秦日。”
    （7）
    陆朵提着大大的行李箱，身旁是她的弟弟。他睁着他疑惑的双眼问他的姐姐，“姐，真的要走吗？”刚才陆朵接受了冬忍的钱，搬出王子街，走去柒冉家。她放下一封信，打算带着弟弟离开这个城市，开创事业。
    陆朵和弟弟渐渐走远，这个城市，还该留恋吗？
    （8）
    柒冉：
    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得到原谅。
    他说的没错，爱是双方的。那么我的单相思，也该惨败的结束。
    柒冉，我曾经把你当朋友…请原谅我这么说，很抱歉你曾是我的[好朋友]。
    我你都该明白，朋友的意义对我你来说都是肤浅的。因为无论是什么，都可以让我你轻易地分裂。就算没有童佐佐，也会有千千万万个童佐佐一样的人出现。我不否认我是在找借口为自己的不忠开脱，但是请相信，这一天，是命中注定了的。我们的命，早在童佐佐出现的那一刻，就被安排好结局。
    我承认，柒冉，我恨过你。恨相貌平平家世贫穷和我一样的你。曾经的我以为，我你都是命运不公之人。可是我发现，我错。明明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的你，凭什么被先认识我的童佐佐青睐？…的确，答应冬忍的条件，更多是因为恨你，而不是因为弟弟。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么？…[女人为了爱情，不惜改变整个太阳系。]那句话我早已牢牢刻在心里。曾经的我以为，你和弟弟，就是我的太阳系了。也不会有哪份爱情，能深刻到让我忘却你们。我说过，我错。那份罪恶的爱情，既然那么轻易地就将你我分裂掉。
    我要带着弟弟离开，忘掉你们…忘掉哪个轻易地分裂你我的男人。
    我不会忏悔，我着会带着我的恨，狠狠地祝福你。
    请相信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陆朵
    XX年X月X日
    上。
    （9）
    陆朵走出很远后，忽然又拉着弟弟回去。她后悔了，她要撕掉那封信，否则她不会安心。…陆朵从来不会向任何人道歉或低头，陆朵是骄傲的自信的。她不要写一封像是忏悔的信给柒冉，然后柒冉很是伟大的原谅她。她，不，要！…陆朵走得飞快，她不想再让她深爱的男人看到柒冉更多的好。她承认她的疯狂，她说过她把那句话刻在了心底。
    终是走到柒冉家门前，那封信依旧待在那。陆朵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去拿。一阵风吹过来，那封信翻了几翻，掉进阴沟里，慢慢地陷进了污泥。风扬起沙尘覆盖上去，就像一个完美的葬礼。
    陆朵呆了一下，忽然坐在了地上。眼泪不停地流，弟弟跑过来，笨拙地擦去了陆朵的泪，他用他那稚嫩的童音说。“姐，不哭。姐，不哭。”陆朵哭得更凶，恍惚中她听到了儿时的自己慌乱的声音，柒冉，不哭。柒冉，不哭。
    是，她怕。怕的只是她知道柒冉看完信肯定会哭，她害怕她哭。柒冉曾经在陆朵面前哭过一次，那是唯一的一次。好像是对她很重要的少年离开了。陆朵慌乱了手脚，也大哭起来。从来没见过坚强的陆朵哭过的柒冉从此再也不敢在陆朵面前哭了。那天以后，柒冉生了一场大病，只记得零碎的事，她和陆朵，从此也行同陌路。
    陆朵就这样哭着，哭累了，哭痛了。哭得没有了力气，才拉起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城市。路过曾经的小学堂时，陆朵愣了一下，喃喃。
    柒冉，也许不着痕迹的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小学堂里曾经抱头痛哭的两个小姑娘，再也不见了。
    （10）
    柒冉醒来的时候，看见童佐佐的眼角有泪，慌乱地收起了什么东西。正要开口，医生走进来，要童佐佐去办出院手续，柒冉作势又要睡去。童佐佐才安心地站起来，余光中童佐佐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枕头下，然后跟随医生出了门。
    柒冉坐起来，从枕头下抽出那张照片，照片上还有泪滴。照片上的女子微笑着，嘴角有小小的犁涡。柒冉愣在那里，那分明就是自己的脸。她一个大活人在这里童佐佐对着她照片哭什么？只是那好像也不是自己，因为自己是从来没有拍过照片的。
    如果柒冉把照片翻过来的话，她就可以看到那上面写了四个字：
    玖染玲珑。
    （11）
    秦日领了工资，他的比别的工人都要多，经理还夸奖了他，又骂了那些偷懒不干活的工人。这也难怪，秦日还很年轻，本来是根本干不了什么粗活的。但是他却是拼了命去干，而其他工人，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还不知羞的白拿钱。
    经理一走开，眼红的工人就把秦日围住了。他们把秦日的工资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还吐了几口水。秦日蹲下去捡，却被工人踩住了手。秦日强耐住性子，“大哥，别跟我开玩笑了，这钱可是救命的。”那些工人都笑起来，为首的那个说。“小子，我警告你，别在我们面前嚣张，否则你干到死，我都不会让你有钱拿！”
    工人们又大笑，秦日握紧了拳。想他好歹也打出过个名号，到如今却被人踩到脚底下。如果可以，他真想什么都不顾了，和他们大干一场，可是他不能。他必须忍辱负重，才能迎来光明。秦日咬紧牙关，“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嚣张的。大哥你就放我一马吧。”工人们听到他这么说，又得意地大笑。他们踢他的脸，往他的身上吐口水。
    “长的一副贱样，跑来工地体验生活啊？”
    “畏畏缩缩的，活该被踩死！”
    秦日不说话，他想，他们说够了笑够了，就可以结束了吧。工人里有一个尖声地说，“小子！识相的话就快滚吧！如果你还想在这待下去，就快点站起来跑掉吧！这些钱本来就不该你拿，孝敬孝敬兄弟们也不错啊！”秦日堆着笑脸，“大哥，这钱真是救命钱啊！家里只剩下我和妹妹，这钱不能没有啊大哥！……”还没说完，就有人踩住了他的脸，“同情戏？…小子，你少跟我们来这套！上次那妞不是你女朋友吗？你找她要钱去啊你！”有人大声地附和，其中那个尖声说话的工人看着秦日的右手说。“这不是还有一枚戒指吗？！”工人们都凑近了，想把那戒指拿下来。
    秦日体内的血液和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头顶，那是她的！他怎么还能忍下去！他怒吼着爬起来，迎面打过去一拳。工人们也发怒了，一起将他围在中间踢打着。秦日的血流下来，意识也在消失。他好像看到远处有女生跑过来，身影异样的熟悉。
    （12）
    柒冉和童佐佐出了医院，路过一个工厂。工厂里细密的血曼延出来，柒冉心里忽然就疼痛起来，恐惧与不安充斥着全身。一个人的伤害有多重，才可以血流成河？……这也许是一个和她无关的工地事故，可是她还是拉着童佐佐走了进去。
    工地中间，几个工人围着一个人死命地打。他的血缓缓地流着，面容狼狈不堪。柒冉的眼泪在他转过身的瞬间流出来。
    秦日！
    那个人是秦日！
    童佐佐冲上去，将那些工人推开，他们撕打在了一起。柒冉扑过去，挡在秦日的身上。她怕，怕他身上源源不断的血会流光，怕他会变空。经理叫喊着跑过来，工人们落荒而逃。柒冉跪在秦日身边，惊恐地擦去秦日的血。“秦日，秦日，不要死啊！秦日，不要死！”柒冉哭的没力了，“哥…哥…你不要死啊…不要死……”
    秦日将手里一直拽着的那沓脏秽的钱举起来……他用生命换来的钱。柒冉将那些钱抱在怀里，那些钱上的脏印子在她洁净的衣服上停留。秦日一会笑一会哭，眼泪冲刷掉血液又复而流出。他用尽他毕生的力气，艰难地对柒冉说，“柒冉…请不要恨我……”
    柒冉摇着头，眼泪滴在血水里溅起了血花，秦日看了柒冉最后一眼，沉沉地睡去。
    他仿佛走过了好多地方，走过了好多回忆。
    小时侯秦日曾经因为嫉恨母亲对柒冉的宠爱，将柒冉的头摁在水池里差点就窒息死。母亲恼羞成怒，挥手要打秦日。手却碰到正在火上的水壶，壶嘴划过秦日的左手背，烙下那一道永生的伤痕。
    母亲死去，送葬的时候。秦日将母亲的戒指带在了自己的手上。从此，他痛恨着害死母亲的柒冉，痛恨着夺去了母亲宠爱的她。并且千方百计地怂恿秦千打她。只是柒冉不知道，他曾经捂着嘴，在听见她的哭声时无声地哭过。
    他希望她不要恨他，同时他也明白。
    即便自己罪孽深重，他也，无悔。
    （13）
    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啊！
    柒冉的泪滴在秦日的身上，她在拼命地摇头。从小到大，她是真的，真的没恨过秦日。只是这些，柒冉要怎么告诉他？
    柒冉要怎样告诉她倒在血泊里的哥哥秦日，她从没有恨过他。她只是很抱歉，自己的到来让母亲劳累致死，让这个家庭陷入不幸。
    柒冉要怎样告诉她倒在血泊里的哥哥秦日，她从未恨过他。她只是埋怨他，为什么不像别的哥哥一样关心她。她还记得小时候和同巷子的小姑娘玩，玩到晚上，小姑娘的哥哥来接她。她那个时候就傻乎乎地问那个男生，我叫柒冉，我认你做哥哥好不好啊？可是那个男生决绝了她，他说，不行，我只能有一个妹妹。哪个时候的柒冉，是多么嫉妒那个小姑娘有个哥哥啊。
    柒冉要怎样告诉她倒在血泊里的哥哥秦日，曾经她被人欺侮的那段日子里。她是多么希望他能来救她，而不是像真相一样是个始作俑者。
    柒冉要怎样告诉她倒在血泊里的哥哥秦日，有一段时间，曾经多次出现在柒冉口中的“歌琴”。不是乐器，不是英语单词，不是口头禅，不是她的仇人，更不是她暗恋的某个小青年。而是她多次想改口，却又按捺不住对哥哥的向往。她喊哥，却又无法让他知晓，无法让他知晓她居然在眷念那两个字母组合在一起的字，那个让她足以毁灭却温暖的字。
    哥。
    —哥，你在干什么？哇，你在挣钱啊，是要给我买发卡吗？
    —哥，地上好凉哦。这在流的是什么？番茄汁？
    —哥，这颜料很好看呢，只是开始褪色了。这是你从美术室拿来的吗？真不听话哎。
    —哥，睁开眼睛啦，天都亮了，不要再睡了。
    —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我惹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啊哥哥，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的！
    —哥，为什么要躺在地上啊？为什么要弄那么多番茄汁啊？这个不好喝，你肯定被老板骗了！
    —哥，哥，不要再跟我玩了。你快起来啊，你快起来啊！
    柒冉揪着秦日的领口，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童佐佐颤抖着走过来抱住柒冉，他说，乖，柒冉不哭。
    柒冉懵了一下，说，亲爱的，为什么哥哥第一次和我玩游戏，就在我怀中，微笑着长睡不醒？
    童佐佐不语，外面的音像店忽然卡住，反复地放着一句话：
    幸福曾经来过。
    柒冉蹲下来，小心地合上秦日的双眼。
    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