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央抵达上海的时候已然是深秋的夜，那一日的上海，天气很是不好，灰蒙蒙的天，乌云聚顶，夜比平日都来的早，秋风吹在身上，多了几分刀子似的凛冽。
    这是楚怜央第二次走上这一条归国的道路，上一辈子的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只是不清楚重来一世，一切是否还如往日一般照旧如常。
    回来之前他的名字叫九司怜央，历史的原因，不讨喜的身份，直到他父亲死的那一刻，才得到楚家的承认，可这一趟他回来，接他的却不是楚家的人。
    他提着行李扫了一眼四周，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朝他点了点头，而后轻快的走到他的面前，试探性问道：“是楚少爷吗？”
    楚怜央回过神，扫了一眼眼前的中年男子，这人面目和气，长得斯斯文文很好相处的样子。
    中年男子见他这样，也没有任何生气，只是笑了笑同他打招呼，道：“楚少爷，我是顾公馆的管家，名顾七，特意来接您的。”
    楚怜央没说话，顾七笑着摊开手，掌心里放的是一张黑白照，照片上的人是十八岁的楚怜央，身姿挺拔，眉梢是江南独有的清隽，眼角的位置少有的一颗美人痣，白衬衫，西装裤，柔软的碎发，清冷的眸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直的看着镜头，似乎在配合什么人的样子。
    如今的楚怜央已经二十岁了，眉梢已经全然长开，较之以往身子更加挺拔，眉梢也更加多情，加上混血的身份，平添的是异国他乡风情，可在他身上却有种漂泊过后的锐劲。
    他没说话，顾七又道：“楚夫人昨日来过电话，说您今日会到。”
    人人口中的楚夫人，他的母亲，九司柰子，楚家不承认的媳妇。
    他点了点头，礼貌道：“多谢七叔，麻烦你了。”
    虽然知道他归国的时间，可路途遥远，难免多生变故，顾家做事一向周到，跟主子相比，这管家似乎沉稳顾虑的多。
    顾七脸上挂着笑，温和到：“不麻烦，楚少爷太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他说着伸手接过楚怜央手上的行李箱，带路到：“车在那边。”
    楚怜央点了点头。
    码头上人头拥挤，多的是归国的旅人和形色匆匆的行人，他少时跟着父母离国，对于眼前叫唤的面包车跟喧嚣的码头难免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情怀。
    他的父亲同他的母亲相爱，从小并没有因为楚家的不承认而心生间隙，对他的教育跟爱也不成比别人少上半分，因而他年少便离家，奔赴法国学得是医学跟管理。
    九司家是财阀家族，楚家做的地产生意，关联的是周边的经济，正因为如此，他相信，他回来这一趟，楚家必然是知道的。
    楚家旁支不少，可是楚老爷子最疼爱的只有他的二儿子楚镇南，楚镇南性子刚烈，专情，因而二房子嗣单薄，除了楚怜央，还有他的哥哥楚慧介。
    不管楚家承不承认，九司家把九司柰子的这两个儿子当成宝，想要什么给什么，谁知毕业后，一个走医学路，一个混笔杆子，他们外公虽然时不时唉声叹气，可免不得骄傲，加上他父亲年轻，九司想着还有机会，倒也还好。
    原本这样平静的日子会让楚怜央走上继承之路，谁知道楚镇南出事了，一周前他的母亲给他打去了电话说他的父亲出事了，她怀疑凶手就是楚家人，而且他父亲的遗愿是要他接手楚家，老爷子在家里等他。
    接到电话楚怜央原本想赶往国内，而他母亲阻止了他的行程，叫他直接回国，他父亲的丧事由他哥哥跟九司财阀一手处理，临行前，他母亲来了通电话，只道：“无论如何接手楚家。”
    他印象中他母亲总是很温和的样子，很少这样强硬过，他想说些什么，最后话卡在喉咙里，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顺了他母亲的意，在正式接手楚家之前，先去顾公馆住一阵子。
    他问他母亲为何，柰子只是说，现在国内并非太平，楚家的人蠢蠢欲动，商场如战场，商场上尚且不讲父子情，更何况旁支多如楚家，说来楚家跟顾家扯远了也有些交情，说的亲一些的也可以说是远房亲戚。
    而如今顾家的当家人正是顾九胤。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楚怜央之前并没有见过顾九胤，只是听到这一号人物的时候，头脑里立刻想起他大哥笔下的那抹身影，实在是震撼的很，他第一眼看到报纸上的顾九胤只觉得整颗心都荡漾起来似的，迫切的想要看到这个人，想要跟他搭上点关系，特别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透世事似的能抵达人心。
    楚怜央至今记得，初见的那份悸动。
    楚怜央坐在车后，撑着脸，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果真是不好的天，下雨了，路上行人寥寥，繁华的街上贴着的是当红明星的大海报，霓虹灯闪烁，迷乱人眼。
    楚怜央看着风景，想着远在他国的家人，其实他很想回去看看的母亲，再见见他的大哥，祭拜祭拜他的父亲，可终究还是踏上了回国的路，他不甘心，是否带着满腔恨不知道，可是此生从来，他不想让自己在后悔了，他要做人上人。
    虽说这样，可此刻他看着他兄长笔下的家园，即使再来一次，也难免生出不安定感。
    不多时，车停了，顾七唤了他一声，楚怜央回过神来，就见到顾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正开着车门，站在一边打着伞对他说：“楚少爷，到了。”
    楚怜央猛地回过神，他抬眼看了眼前的别墅上面熟悉的三个字“顾公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脚也灌铅似的，好似一步都难以移动。
    顾七见这般，微笑着又说了遍：“楚少爷，到了。”
    楚怜央双手不着痕迹的在自己的腿上摩擦了下，应了声后，弯着腰从车上走了下来。
    顾公馆在外滩，是一栋西式的双层别墅，很大，矗立在江边的的吴山附近，即使在雨夜里，也能见到闪烁的灯火。
    虽说已经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楚怜央还是犹豫了下，道：“七叔，顾先生他……”
    顾七见他这样，一脸慈爱道：“少爷不必紧张，先生不常在家，多半是在剧院，或是戏班里待着。”
    楚怜央轻轻的呼了口气，虽然上辈子他就清楚顾九胤现在并没有在公馆里，可没有亲耳听到之前还是难以掩饰的悸动，果真这辈子也是如上辈子那般吗？他到底要怎么样，心中疑虑难以抉择……
    顾七见他迟疑，以为他心有顾忌，便笑着说道：“楚少爷不必紧张，其实先生脾气很好的，若是按辈分来，楚少爷当唤先生一声叔叔。”
    楚怜央嗤笑，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唤顾九胤一声叔叔，他想要的从来都是顾九胤这人。
    他没说话。
    顾七看了他一眼，又道：“我知少爷在顾虑什么……”
    顾七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道：“少爷留过学，想必不同他人一般，对待先生……”
    他言尽于此，楚怜央心中了然，他想起人前的顾九胤，一袭京剧名伶的打扮，婀娜的身姿，英俊的面容，说到那让自己一眼就沦陷的模样，爱都来不及，哪会说他半点不好。
    顾七似乎在等他说话，楚怜央想了想，认真道：“京剧是中国国粹，顾先生投身于此，亦不惮流言蜚语，盛誉颇多，乃是我辈楷模，七叔不要有顾虑才是，怜央非常敬佩，没有半点看不起或非议的意思。”
    这话跟上辈子说的是一模一样，可这辈子的顾七却没有顺着他话回答，而是罕见的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楚怜央等了等，可顾七却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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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公馆占地面积大，从大门到别墅绕道本就远，下车后又走了段距离，离门不远的时候才发现，方才他们离的远没听见房内传来留声机唱腔，楚怜央停住脚步，征了征，顾七没发现似的领着他往屋内走，不远处就瞧见大厅内坐了个人，楚怜央停下脚步，那个人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头发微卷，闭着眼，很是慵懒的靠在欧式的皮质沙发上，他翘着腿，一手撑着脸，一手搭在边上，五指修长匀称，指头夹着一根香烟，烟雾袅袅，随着留声机的声音轻轻的敲打，看着很是慵懒散漫，却又说不尽的优雅贵气。
    楚怜央心中咯噔，似心有灵犀似的，那人突然睁开眼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正对上楚怜央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四目相对。
    包含着太多的情绪。
    太急了，
    楚怜央一下子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尽数落在那人的眼里……
    楚怜央似乎看到那人一闪而过玩味的笑。
    也许，是他多想了。

    作者闲话：

    架空，不要代入，不要KY，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