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一二三 还好,他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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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负责的大创项目越发展越好,在一次路演的时候还引来了热心企业家的投资,经过团队一致商讨决定,公司就在北京落地。
想要去北京那是顺水推舟的结果,我一提出来,起初还有两个人反对,但很快也被其他人说服了,毕竟,那是北京啊,大都市,谁不想去呢。
虽然创业过程很难很累,但我一直都有在打听关于庚声的消息。其实也不用刻意打听,他本就很优秀,只不过这个学期终于露出了掩藏了太久太久的锋芒。
他开始扩大自己的朋友圈了,逐渐地我身边有一些人也认识了他,他们跟我提起庚声,还问我:“之前你俩不是挺熟的吗?怎么现在不联系了?”
因为他春节那天托舍友告诉我,让我不要再去找他了。
可我只笑笑说:“都太忙了,没时间。”
学期末,我们一切就位,准备前往北京时,我从公众号上看到了庚声的事迹推送。上面有这样一个问答——
Q:做出当前所有改变的动力是什么?
A:是为了告诉一个人,没有她,我会过得更好。
看,公众号上用了“她”,不是“他”。
我也接受过采访,当然知道他们采取的是当面提问录音后期语音转文字再整稿的方式,庚声说的那个他是谁我自然知道,可是放到大众面前,却成了“她”。
对啊,同性之间,哪有社会的认可呢,所以说,我那些放不下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已经人散两空了,反正这个社会也不会给这份感情一个立身之处和存在之地啊。
所以,为什么还放不下他呢,为什么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息呢?
假期一开始,我们整个团队就飞到北京创业了。果然北京的资源就是多,每天都忙得团团转,有时候甚至一天忙到晚才发现就只吃了早饭。但我们几个年轻人热情高,小企业发展也越来越好,只用了一个月,企业资金已经可以正常流通了,于是我们开始像正式企业那般纳员工,我也从负责人提升为了总经理。
有了员工帮助,我的时间变得宽裕很多,闲暇之余,我便会四处参观北京的各大高校,体验各种不同的校园氛围。
都说北京压力大,其实也就公司刚开始那会儿,在街巷里漫步时就会发现,其实大家生活的幸福感还是很高的,广场上有打太极的老年人,有一起结伴跑步的青壮年,还有带着孩子来遛弯的家庭妇女,浓浓的生活气息,浓浓的爱和朝气。
假期就快要结束了,我们这边还有些事情我暂时离不开,我就提前向导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把一些后续收场工作做一做。
有天下午和财务处做了资金结算,结束后时间还很早,我又来到了广场散心,走着走着一扭头,我发现了不远处两个男子并肩说笑,右边那个还大大咧咧说道:“你再这样,小心今晚我叫你下不了床。”
我心里陡然一颤。
左边那个男生突然低下了头不说话了,右边那个就转头看向他:“我就知道垚垚你是最爱我的,放心,我开玩笑的,不吓唬你了。”
我认出来了,右边这个是我们行业里前两年挺出名的一个创业者,和我一样,从大创项目里发展出来的。
刚说完,这个前辈就突然揽过来左边的男生,自然而然地凑了上去亲吻他。
这,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广场啊!而且他还是那样有头有脸的人,不害臊吗?不觉得异类吗?不怕被人挑剔嘲讽吗?!
为什么啊,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自然而自在,像普通情侣那样,亲完牵起手,继续说笑着漫步……为什么啊,他们不怕社会舆论吗他们不怕别人指点吗,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做这么真实的自己,面对这么真实的感情啊?!
我记不得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哭过了,但那一刻,我什么也绷不住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原来,真的相爱的人是可以不顾及社会的压力,毅然决然地选择在众人面前走在一起的啊,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在怕什么呢,喜欢一个人怎么反而让一向勇敢的我变得畏畏缩缩遮遮掩掩起来了啊,但抬头看前面这一对恩爱的情侣——喜欢同性怎么了,不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吗,不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接吻吗,不也可以怀抱着爱和温暖一起向前吗!
不也可以被包容和接受吗!
庚声,我晚了吗?
还有后悔药可以吃吗?如果所有的一切可以重来,他还会再爱我一次吗?
可是这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啊!我终究是错过了他,我们终究是没有可能了啊。
那天我蹲在广场,哭尽了心里所有悲戚与悔恨,哭尽了关于庚声的所有思念与欢喜。
北京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心灵的栖息之地。
返校前一天,几个跟我来北京创业的合伙人要请我吃饭,那天晚上大家情绪都很高涨,都说希望我好好把最后的学业结束,然后再回来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我也喝高了,被这一路来的艰难和不舍充盈,被大家的支持和鼓励感动,我向他们承诺,半个学期修完一年的课程,然后就回来带领大家继续发展。
他们齐声鼓励呐喊,最初和我一起创业的那几个眼睛里都含了泪水,拿着手机不停地拍。
那晚我真的喝醉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和衣而睡在朋友家,头很疼,眼睛也干涩到眨不动。
朋友看我醒了,给我递了杯水:“现在好些了吗?”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好多了。”
他抱着胸看我喝完水,然后接过空杯子,不着调地问了句:“庚声是谁啊?”
我猛地转头看他——他怎么知道庚声?
“怎么……突然问他?”我咽了咽口水。
“就你昨天晚上啊,”朋友耸耸肩,“我头回见你这么失态,抱着我哇哇地喊”庚声你还在吗?庚声你还爱我吗?庚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喊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我衬衫都蹭脏了,你说是不是得赔我一件儿?”
“……”我很想骂人……不该喝酒的。
“唉,想不到你丫还是个痴情种,行了我不问了,赶紧起来咱们一块去喝豆汁儿。”
我郁郁寡欢地抓了抓头发,起来随意洗了把脸,跟他去喝了纯正北京豆汁儿,一点也不好喝,像极了我此刻苦涩的心情。
我是真的想知道——庚声,你还在吗。
还在那里吗,还在等我吗。
我想知道,想得心里火烧火燎。
同性之间有没有爱我不知道,但我清晰地知道,我希望庚声还在,希望时光倒退,希望牵着他走在街上,希望得到认可和祝福。
我就是喜欢他,我认了。
我认了,我就是栽了。
去学校之前,我先回了趟家,带回去了不少北京特产,爸妈开心得不得了,做了满满一桌菜。
吃饭的时候,他们问我公司发展状况,我说都挺好,他们也就没再过问。我妈很快就扯起了家常,聊了一会,她开玩笑地调侃了这么一句:“你们公司不是有好几个小姑娘吗,你别光发展公司去了,发展发展对象也行啊。”
心里咯噔一声响,是时候了,说吧。
我放下筷子,抬头看向他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然说得很平静:“爸,妈,我喜欢男孩子。”
一个叫庚声的男孩子。
妈手都气哆嗦了,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打翻了她面前的米饭。
“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你爹养你这么大,就是叫你跟我们唱这么一出的吗?!我不知道你是在北京遇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了,还是被什么恶心的人给缠上了,你都赶紧给我断了,别好好日子不过去尝什么新鲜走什么邪路,你听到没有!!”
早知道就会是这样,我低着头不说话,做无声的反抗。
“行了,孩她妈,你嚷嚷啥,坐下听小恂说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爸一番话声音不大,却一下子让我好感动。
我吸了吸鼻涕。
“我跟他不是在北京认识的,我们是同学,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同学,”我顿了顿,抬头直视老爸的眼睛,“他从来不说,但从小到大就这么一直默默跟着我,默默关注我,他本来可以考去顶尖一流大学的,为了我才留在这里……”
“他生活很不容易的,连我都替他觉得上天不公,可就算再苦,他也总是笑着,从不抱怨什么,还处处替别人着想,替我着想,我,我本来以为我们也可以是朋友的,我也尽量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但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
“爸,妈,你们可能也知道他,就是高考考了我们全校第二个那个男孩,叫庚声。”
我打开手机,找到一张和他的合照,照片里的庚声坐在电动车后座仰起头开心地笑,与我靠得很近,隐约透露出些许与众不同的暧昧。
“这个是他。”
妈一巴掌打掉我的手机,咬着牙瞪我,最后颤抖着甩出一句好自为之,就头也不回地去卧室了。
还是爸爸捡起来了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
“小恂啊,”过了半分钟,爸把手机还给我,叹气道,“这种事情你给我们点时间缓缓,但我估摸着你妈肯定还得跟你闹,我也没法,能劝的我就多劝劝,唉,她将门军女那种封建思想还是太重,你也别太指望她能接受……”
“爸……”
一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
面前这个苍老却慈祥的男人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转身盛了碗米饭,夹了些菜,然后端着慢慢走向卧室,去安抚那个被愤怒和震惊压迫的母亲。
面对一桌好菜,我愈哭愈烈,心里难受得像要炸裂。就连好几份合同和好几个重大决策压在我身上时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悲伤与绝望。
世界上最遗憾莫过于——我出柜了,可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但是,马上我就要回学校了,回去之后,有机会见到他了。
想到这里,我止住了眼泪——还有机会,就不算糟,哪怕没有机会,还可以等,反正他考研也是去北京,我等得起。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回到学校,我就遇到了他,在导员办公室里。
明明已经决定向前迈出一步了,可真的遇到他,我还是心里猛地一抽,躲闪开了他的眼神。
我怕……我的试探会像当初他的试探一样,碰到了南墙,不得不回头。
以至于老师问我要不要庚声帮我补课,我都心里哆嗦地说用不着。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是会害怕和退缩的,往前走任何一步都需要偌大的勇气。这时候再回想庚声曾经的试探与靠近,才明白这背后更深的意义。
庚声离开后,我和导员又商量了一些关于课程的安排,最后她说让我和教务处联系,现在选课阶段还未关闭,可以半年修两个学期的内容。
临走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小声问了句:“老师刚才那个,那个叫……啊,对叫庚声的,他来干什么?”
“哦,”导员笑了笑,“他啊,他是文学社副社,他们社团要办个大活动,他来找我拿活动申请表的。”
活动?
默默记下了这件事,想着等会找几个朋友打听打听,结果一出门就遇见了庚声。
他,他又回来找导员了?是因为我在里面,才一直等着不进去吗?
我偷偷看了他两眼,然后转身离开。
没想到,他跟上来了。
他还开口问我:“你请假了?”
是啊,我请假了,可他不知道。
“嗯,”一点点的伤感划过心头,我尽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显露出内心的情绪,淡淡地说道,“去了趟北京。”
他接着问:“去北京干什么啊?”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大创项目在学校知名度很高,要去北京落地的消息也在朋友圈里疯传,可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点点的失落。
好久,我才想起来回答他:“参加的大创项目在北京落地了,我是负责人,得过去处理一些事情。”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大创比赛怎么样,还顺利吗?”
大创比赛在公众号上都刊登了两期了,他都不知道。
有亿点点的难过。
唉,微微叹口气,我点点头说还挺顺利的。
一起出了办公楼,我鼓起勇气问他去哪里,要载他一程。
他去图书馆,到了图书馆门口我停下车,他甩下一句谢谢,就要逃走。
我喊住了他:“庚声。”
他回头看我:“怎么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想要说的,我就是怕……怕他跑了,我抓不住了。
于是随口说了个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以后就把重心放到办公司上了。”
“嗯,好好干。”
他表情很平淡,语气也没有波澜。
我接着说:“这个学期结束,我就去北京了。”
“哦,”庚声拿着文件夹,有点胆怯地看着我,“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我就想知道,北京,他还去吗。
所以我咬咬牙问道:“当初你说考研想考到北京,目标没变吧?”
庚声好像有些愣正,不过短暂沉默之后,他说了没变。
他说没变,他还去北京。
太好了。
我顿时就笑了起来,阳光好像都更灿烂了。
庚声办的那个吟诵比赛我专门去看了,很幸运的是,我还中奖了,免费领了一篮水果,看庚声办活动以来一直那么辛苦,我想把水果送给他。
于是活动结束之后,我在门外徘徊紧张犹豫踌躇了半个小时,终于狠下心来走向了他。
他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他的呢,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朝我走过来了。
我把水果篮递给他:“辛苦了,这是抽奖中的水果,你拿去吃吧。”
可他却不要。
也许是太长时间的生疏,让彼此的关心都陌生了吧,想到这里,我觉得还是先和他说说话,套套近乎的好。
围着这次活动不痛不痒地问了几句,突然跑过来一个小男生,手里拿着和我一样的水果篮,揽着庚声的动作让我发酸,说出来的话让我几乎冒火——“副社!你在这里,喏,这是送你的水果,你辛苦啦,回去吃顿水果大餐补一补吧!”
那个男生送完水果大大咧咧地回去干活了,庚声竟然还解释道:“这个是大一的,干事不管不顾,但还挺有个性。”
“嗯,”是挺有个性,可怎么就个性得有点让人看不惯啊,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带刺一样地说了句,“原来有人要送你吃水果,难怪我的你不收。”
说完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这是……醋了?
我吃醋了?
好明显啊,怎么办,他会不会看出来啊。
我有点紧张,等待着庚声的回复。
然而他却说那是水果店老板送给他们主办方的,那个男生就是帮忙拿了过来而已。
这样啊,我不由自主笑了。
庚声毕竟是活动负责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先出去等他。等他的时候我上网搜了搜怎么试探一个人喜欢不喜欢你,网上说了很多条,我打算一会儿试试。
庚声忙完了,过来问我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到要试探有点不好意思,说话都有点不顺。
但很快我就调整好了,迅速进入状态,怅然失落道:“其实吧,今天是我生日。”
庚声他笑了。
他笑了!
他说:“骗人,明明还有一个月。”
他知道!
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生日在哪天啊!
我转过去看他,他也在看我,一瞬间这个场景和曾经的我们重合,我禁不住笑了。
他……是不是还在等我。
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突然问我:“咱俩认识多久了?”
我想了想说:“一年多了。”
他又问:“你认识我多久了?”
多久了?久得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我哪里好意思这么说啊,我只能笑着说:“你学习好,我以前就认得你。”
随后我接着问:“你呢,你认识我多久了?”
“你很有名,我以前也认得你。”
他的回答也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可我想要一个清晰的答案,一个明白的未来。我不想要所谓的以前,我想要有庚声的现在。
我向同学打听了他这半年的经历,很忙很充实很努力,没有令我害怕和担心的情爱关系,而且他面对我还是一样的脸红和拘谨。
啊对,他还知道我生日。
还等什么啊,勇敢点,超前踏一步吧,别再错过了,这么好的男孩哪里去找啊。
走到楼梯口,没有人,我停下来,抬头问道:“你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
“就,是……很久以前。”
他紧张了他慌乱了他说话都不顺溜了!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是小学三年级,我帮你打坏蛋的那个时候吗?”
此话一出,我知道回不了头了。
庚声却突然哭了,可能放到以前我不会懂他为什么哭,但现在我懂了,那种暗恋里得到对方回应的充盈和感动,一瞬间真的会泪崩。
我爱的男孩啊,先别哭了好不好,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感动呢,就是那个原本很遥远的星星啊,他要准备表白咯。
我拉着庚声走到隐秘的楼梯底,没有人的地方,只有我和他,还有滚烫的泪水。
看着他哭,我又是心疼又是幸福,忍不住伸手轻轻为他擦掉泪珠。
可是,他推开了我。
他泛着泪花绝望地对我说:“你放过我吧,别再给我任何希望了,让我好好学习,好好备战考研吧。”
我忘了,我差点忘了。
他已经为我放弃了一次前途,我怎么可以再次插足。
可我……我,我……
那我……等。
于是我点了点头。
“坦坦荡荡做个简单朋友吧。”
“好,”看他还在哭,我心里好难受,又不敢贸然靠近,只能抽一张卫生纸给他,“别哭了,回去吃点水果早睡觉。”
庚声接过纸,满含泪水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是。”
嗯,我也是,吃点水果早睡觉。然后,等你,来北京。
那半年我不敢打扰他,实际上我也没太有时间去打扰他,两个学期的课程浓缩到一起,我学起来比考研的都要忙,好几次学到图书馆闭馆,后来发现庚声爱去四楼复习,我也就跟着每天去四楼的一个小角落里,他那个地方看不到我,但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我想,暗恋的滋味也差不多吧,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近在眼前却又假装视而不见,表面满不在乎实际上关心得要死,他以前……也是这样吧。
有几次趁他上厕所,我还给他打了水,倒是这个小男孩啊,学那么认真,连水变多了都察觉不到。
怎么这么……可爱啊。
好想继续这样,默默保护着他啊。
但这些我是绝对不会跟他说的,真的喜欢一个人,为他做的一切都不会成为邀功的资本,只会埋在自己心里,默自品味。
庚声一定也有很多故事没跟我说,所以,我俩扯平了。
想到这里,我甜蜜地笑了,对面学习的女孩正好抬头,皱着眉头看了眼傻笑的我,好像在说:我对面这是坐了个傻子吗。
我没在意,笑着继续写论文去了。
其实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学着学着,等着等着,也就过去了。
假期一来,我就去了北京,刚开始忙了好几天,才把这半年攒下来的问题差不多给解决了。不忙了的时候我就四处转了转,在庚声要考的那所学校附近看中了一套小房间,巧合的是,这里离我们下一个分公司的地点也不远,脑子一热我就匆匆买了下来。
我可能有点儿太不切实际了,房间的布置和生活用品的购买,我都有意识无意识地朝庚声的喜好靠近,当时就一个念头,希望庚声来的时候能有家的感觉。
但……他来不来还是个未知数,还在我看不到的时光尽头。
过年那几天我回家了,我妈还跟我闹,但这半年的互相磨合,她已经明显缓和了许多,以至于从不说庚声好话的她,吃年夜饭的时候还揶揄我道:“不孬,没跟你外头那个男的回家过年,还知道回来。”
我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他是孤儿,刚考完研,在学校过年。”
爸很巧妙地越过了前四个字,好奇地问我:“考得怎么样?”
“以他的实力,肯定没问题。”我笑了笑。
但平时耳朵尖的老妈就揪住了庚声的身世,皱着眉打听说:“他还是个孤儿?”
我低声道:“嗯。”
挺害怕……妈她拿身世嘲讽人家,说出我令我心寒的话。
但没有,她皱着眉想了好久,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孤儿没地方过年,要不……你明年带回来一起过年吧。”
我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我耳朵有毛病了,不是吧?我妈这是——同意了?
可,可我还没行动,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行,就为了明年带他回家过年,我也得尽快行动起来。
所以一看到庚声发朋友圈庆祝考研上岸,我就忙不迭地去道祝福去了。
但祝福归祝福,我这辈子没追过人,也不知道怎么网恋,又总害怕太冒进了会把人吓跑,那天与他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就一直没再有沟通。
一直到他开学前一天。
我想问问他开学那天什么时候到,我好去接他。
但没想到,他已经来了,没地方住,都晚上八九点了还流浪在街头。
我天,一下子急死我了,开车过去找他的时候都差点闯了红灯。
但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顾虑和慌张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就只有欢喜和漾在脸上的微笑。
“庚声。”你来了。
他眼睛里闪出一丝激动,腼腆又可爱地应了一声:“嗯。”
带他上了车,然后一起去找酒店。路过几家我知道的比较舒适安全的酒店,都已经满客了,我趁着红灯上美团搜了搜,最近一家还有空房的,不仅远,而且脏,还贼贵。
啧,就这地方还不如住我家呢。
呃,住我家……
我问庚声去那个酒店吗,他竟然同意了,说就那里吧。
那里多不好啊,那么远,哪里有我家好……广播电台里放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好烦。
又是一个红灯,我停下来。
不行啊这,这不明摆着机会吗,尹恂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你就上啊。
带着电流的声音好像在推销什么厨卫用品,真是烦死了,这个广播。
我关上了它,转身看向庚声,心跳好久都没这么快过了。
“要不,”我顿了顿,“就去我家住吧。”
庚声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我,虽是紧张,但他却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就好像生怕我后悔一样。
我淡淡地笑了,他怎么这么讨人喜欢,怎么办,太可爱了可怎么办。
终于把人带回家了,小庚声看着有点拘束不安,尤其是我安排怎么睡的时候还跟我抢着睡沙发。
真是沙发那么硬,谁舍得让他睡。
很快我又发现,他肚子咕噜咕噜叫。
不会——“还没吃晚饭吗?”
他不太好意思地说:“还没,包里有小饼干,一会儿吃点打打饿。”
吃饼干怎么顶用,于是我让他先吃点儿等着,我给他做饭。
我去做饭的时候,他还偷偷过来打量我,被我逮到了,又像被发现做坏事的小孩一样跑走,真是……一点也不会管控自己对别人的情感,跟个小孩儿一样,喜欢和害羞就写在脸上。
刚做好喊他来吃饭,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上次在广场遇到的那个前辈,他要跟我合作了。
他们公司可是我们软件行业里的老大哥,能和他合作的话,几乎就等同于我们少奋斗个三五年。
好事怎么都在同一天砸到我啊。
临出门去谈合作的时候,我跟庚声说让他吃完饭早睡觉,我得去参加个酒场。
他突然问:“这么晚了,还要喝酒啊?”
“不喝不喝,我开车,”大概是被高兴冲昏了头脑,我才会接着说了这么一句——“再说了,我喝了酒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他脸红了。
我也是,所以匆匆忙忙就逃掉了。
晚上回来路过一家药店,就想买点什么护眼的东西给他,那双勾魂眼我还等着哪天再被勾一次呢,可得好好保护好。
于是就买了好多盒蓝莓叶黄素酯片,医生说吃这个对眼睛好。
回家的时候,庚声窝在沙发上,睡得很安静。我蹑手蹑脚地放下东西,朝他走去。
心跳好乱,我努力压住自己错乱的呼吸,把他抱了起来。
好轻。
我走得很慢,一是怕他被吵醒了,二是……我想多抱一会儿。
给他开好空调盖好被,我来到那个余留温热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我不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但那一刻,我真的,超级超级满足,就好像——平安夜里想要的东西就刚好就被放在了床头的袜子里。
很满足,真的很满足。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早,起来给庚声做早饭。正做着呢,庚声来了,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煞是好看,他探头问我:“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我笑嘻嘻地把他推出去:“再等一会儿,还没做好。”
等我把营养早餐端上桌,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脸上全是惊喜与幸福,看得我心里发烫。
正吃的喷香呢,他突然问:“昨天晚上怎么回来那么晚?”
回来晚?
他,这是暴露了什么呀?
忍不住偷笑两下,我开口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我,昨晚……我,我睡……”
嘿,他紧张了。
狡辩不出来了,他索性笑了笑,低下头默认。
看他这副模样,我也忍不住笑了。
庚声小声解释:“我实在不好意思醒着,就只好装睡。”
“哦——”庚声越是这样害羞,我就越忍不住想调戏一下,于是我说,“也幸亏你装睡,你要不装睡,我也不好意思抱你到床上。”
完了,本来是调戏庚声的,怎么我反而一下子脸红心跳到不行。
哎呀,喜欢这件事,真是……怎么还让人都变得羞涩了呢……
……
庚声开学之后,我就展开了我正儿八经的“追求”。每个星期都等他家教结束带他逛北京,日子就仿佛回到了以前那个微凉又令人怀念的初冬。
一周接一周地慢慢过着,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到了放寒假。
唉,怎么就一直没表白呢……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曾经被我拒绝了的男孩说回来吧,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做我男朋友吧,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我,我实在没那个胆啊我,我害怕。
害怕他会像楼梯口那晚一样,对我说:坦坦荡荡做个朋友吧。
不行啊,坦荡不起来,脑子里连龌龊的想法都有了这可怎么办?而且,而且这就快过年了,还要带他回家见爸妈呢……
不行,尹恂,你又不男人了啊,是不是不行啊,行就上啊,带回家啊!
——对,先带回我家,我特意准备的,我们的家。
问了他放假日期,正好他放假那天我有会议,只能等第二天再去接他。
他宿舍锁着门,我在门口等了一下午,日落西山,我看到,他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庚声一边朝我走来,一边笑着说:“怎么,忘带钥匙了?”
把我误认为舍友了吧,我想给他个惊喜,隔着走廊对他说道:“没忘,带着呢。”
——不然怎么带你回家呢。
“是你呀,”他又开始不好意思了:“我,我还以为是我舍友,忘拿钥匙了。”
然后他接着问:“你来干什么呀?”
兜里有颗奶糖,从早上一直留着想带给庚声的。我攥着它走到他面前,塞到他手里,心尖带颤地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庚声眨着眼问:“回家?”
“嗯,”我微微一笑,“我家。”
他太好哄了,我随便找了个宿舍没暖气的理由,他就着急忙活地去收拾行李了,看着他写满欣喜的脸庞,我笑着对他说:“不着急。”
还不着急呢,衣服连叠也不叠直接就塞行李箱里,三两下就收拾好了,抓着推杆背着包就要走的模样。
简直可爱到犯规了。
一转身,我发现他书包拉链还没拉好,我过去要帮他拉上,却不经意瞥到了里面的一沓明信片。
如果不是上面“To尹恂:”的标题,我也不会这样不礼貌地去拿别人的东西。可也就是因为这个不礼貌,我才知道原来,庚声他还藏着个秘密。
拿出那一沓明信片,最顶上的一张写着:黑夜里,默自追星。
我愣住了,心里织麻一样乱。
庚声他回过头,看到我立马惊慌失措地抓去那一沓明信片,像是我窥探了他什么惊天大秘。
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了门,回头问我:“那个,咱们走吧?”
要是心意都如此明确了我再不出手,就真的不够男人了。
我过去关上门,还上了锁。
回头对庚声微微笑了笑:“那是写给我的吗?”
他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很大的心里斗争,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把明信片又拿了出来,递给我说:“嗯,给你的,本来想再写几张攒到过年再给的,既然被你发现了,就先给你吧。”
接过明信片,我笑着说:“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哎,但是我准备过年带你回家。”
“嗯,”他低下了头,“那咱们走吧。”
心跳好快,气氛好坏。
上吧,尹恂。
我走向庚声,拉起他的手:“回咱们的老家,见我爸妈。”
庚声被吓到了,也是,怎么可能不被吓到呢,我这么着急肯定会吓到人家啊,但我……我等不了了。
我尽量压制住乱七八糟的心跳,继续对他说道:“庚声,我跟我爸妈出柜了,他们生了我几天气,现在已经接受了,还同意我过年把人带回家,所以你,”我停下来喘了口气,“跟我回去吗?”
他扑闪着惊喜与不可思议交织的眼睛,看着我。
“庚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表达,一直都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只有你,能止住我心里的痒。所以……你愿意为我止痒吗?”
我的痒,只有他能止,其他任何人,做不到。
他哭了,大滴大滴眼泪朝外落,我也眼眶发热,视野朦胧起来。
直到他松开行李扑向我的那一刻,我颤动的心终于有了着落,所有的痒也终于得到治愈。
等到了,我等了一年多,也许只是庚声默默暗恋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但我等到了,哪怕周围也有一些议论和贬低,但还好,我没放弃。
还好,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