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城篇 第三十二章 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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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皓呆楞了一会儿,可是看着屋内的烟气越聚越多,他走到我跟前,伸手扶住我微微颤动的双肩。我回过神来,走到爹跟前,压抑住颤抖的声音:“爹,我们要赶快出城。皇上已经死了,宫里出大事了,还有哥哥嫂嫂呢?”
爹脸上却出奇地平静,他将尚妃轻轻放到地上,转过身来:“你娘和你嫂嫂一起出城,现在不知在何处。”爹停了一会儿,对着宇文皓说:“殿下,你要赶快走,你的处境比我们任何人都危险。”
“老师早就知道四哥……宇文栎今晚会行动?”
“我教了你们两个这么多年,栎儿的性子看着亲和,却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开始我也没有察觉什么,自他娶了沐承恩的女儿,我才明白他已经知道一切了。”
宇文皓盯着爹,目光如炬:“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一点禀告父皇?不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爹惨淡一笑:“这一切原本就是我和你父皇欠他的,是时候还了。”爹看了我一眼,对着宇文皓继续说:“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求殿下一件事,把迟儿带出城,好好照顾她,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爹,你说什么?你呢?我们一起走。”
宇文皓握住了我的手:“这一点老师不说,我也会做到。”
“好。”爹不再看我们,转了身子:“你们快走吧,不然就迟了。”
我挣开宇文皓的手,上前抓住爹的衣袍:“爹,不要!”眼泪再一次滚落,我摇着头哑声哭道:“爹,我已经没了娘,现在您也不要我了吗?”
爹侧头看着我,双眼通红,手却是无情地将我推离他的身子。“殿下,带她走。”
宇文皓抓住我的双臂,把我半抱在怀里:“老师保重。”他箍紧我的身体,半抱半拖走向门口。我极力挣扎,嘶声叫喊:“爹,爹,爹……”可是他恍若未闻,我看到他弯腰将娘抱起放在床上,又向着尚妃走去。
宇文皓已经将我拖到门口,我抓住摇晃不定的珠链,又是叫了一声“爹”。爹将尚妃也抱到了床上,他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窗外火光明亮,照得爹的脸格外清晰,我甚至看到了他鬓角的白发。他抬起眼,墨黑的眸子寂寞无光。
宇文皓来扳我的手,我只是本能地抓住那些被火光映得流光溢彩的珠链,仿佛那是我唯一的力量。他几次扳不开,一狠心将那几串珠子整个儿扯下,拦腰抱起我。我用力看着爹,看着火苗已经烧着了他身后的窗子,看着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和我对视。没有眷恋,没有惋惜,没有惶恐,只余决绝。
宇文皓大步向外走去,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眼帘。我闭上了眼睛,泪水冰凉地划过脸,落到耳际。再睁开眼,看到的是漫天的星子,细细小小散在空中。我猛地从宇文皓身上跳下,火已经将倘梨院整个包围,欢快地吐着信子,巨大的热浪一袭一袭地向我们喷来。
我站立不稳,脑袋里嗡嗡作响,只知道我的亲人在里面。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在里面,而大火就要将他们吞噬!牙齿打着颤,我一边哆嗦着,一边就要往回跑去,只想着不能这么走了,我要将他们带出来,不能这么走了!不能!
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对着我的身子一阵猛摇,我拼命叫着、喊着,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想听。只有眼前的大火,像是一个狞笑着的魔鬼,将我的心一点一点吞噬。
忽然脸上火辣辣地一下,我茫然地捂着脸,看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宇文皓。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对不起,迟丫头,对不起。听我说,你现在进去也是于事无补,根本就不回来。老师他是心甘情愿的,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能平安走出芷城。我告诉你,”他的声音变得暗哑,“我……母后已经被沐承恩杀了……”
我盯着他:“什么?皇后娘娘?”
乌黑的眼睛里迷蒙一片:“我回去想把母后救出来,可我看到沐承恩一剑刺入她的身体,而我……躲在屋外角落,什么都做不了。我明白你心里的痛,但是,迟丫头,我们一定要活下去,听话,跟我走。”
我怅然垂下头,手里的珠链掉在了地上,一颗一颗跳跃着散在各处。他见我不再反抗,握紧我的手,开始往门外跑去。来到何府的后门,福伯驾着车停在巷子里。宇文皓扶着我上车,他随后翻身上来。我看他身子一晃,似有些站不稳。我伸手扶住他:“你怎么了?”他弯腰在车内坐下:“没事儿。”
马车开始疾驰,我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觉得今晚都是一个梦,明天醒来也许会发现自己躺在云裳馆的大床上,月若给我端来洗脸水。月若!我张开眼,我竟然把她忘记了。
“怎么了?”
“月若,月若还在宫里。”
宇文皓皱眉,凝神想了一会儿,宽慰地说:“她不会有事,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他们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是,她一直陪着我,而我现在却扔下她不管。”
“迟丫头,她待在宫里会比我们安全。再说,事出突然,你也是迫于无奈,她不会怪你的。”
“公子,城门紧闭着,我看着好像有守兵。”福伯在帘外悄声说。
宇文皓撩开车帘,我看到有一股侍卫已经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我们走来。宇文皓放下了帘子,回身坐好,转头看向我,嘴角撤出一个苦涩的笑:“迟丫头,看来我要让老师失望了,老天不让我们走呢。”
车内的油灯明明灭灭,宇文皓的脸色有些苍白。听到车外的脚步声已经停下,我吸了一口气,对着宇文皓说:“你不要出来,他们最想抓的肯定是你。”宇文皓脸色一变,想要阻止我,我快他一步掀开车帘一角,闪身跳下车。
我闲闲地理了理身上的群衫,又甩了甩有些凌乱的马尾,才慢慢将视线转向那个领头的将领。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心头一惊,尹俊熙?他面色平静,对于我的出现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他修长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我猛然反映过来,哭了这么久,又被宇文皓打了一巴掌,他不会看出什么来吧?赶忙侧了身,状似无意地打量他们身后的城门。
“留年郡主这么晚是要上哪儿?”
“哦,我娘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寺庙还愿,我去看看她。”
“是吗?”他双目炯炯,“我怎么没听说过三十里外有座寺庙?”
我神秘一笑:“尹大人当然不知道,这是我娘命人新建的,说是基点功德。”
面上神情自若,心里却在打鼓,这样能混过关吗?他要是不信,我应该再说些什么呢?
“既然如此,开城门,让郡主出城。”我一愣,真的相信了?这么容易过关吗?
“将军,要不要搜一下马车。”尹俊熙身后的一个参将问道。我眼睛一跳,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尹俊熙的目光向我射来,我极力保持微笑与他对视。
“不用了,夜深路难走,郡主还是快启程的好,免得让长公主担心。”
“多谢尹大人。”我对他拱手致谢,然后翻身上车。轻轻掀起车帘,回身坐好,对着尹俊熙粲然一笑,才慢慢将车帘放下。
福伯一声吆喝,城门缓缓打开,马儿扬蹄驶进茫茫夜色中。
尹俊熙默默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嘴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将军,恕属下直言,郡主刚才的一番话根本就不可信……”
“我知道。”尹俊熙转过身,“有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
那参将看着他目光坚定,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气势,忽觉得眼前之人十分陌生,头一低,不敢再说什么。
……
宇文皓皱着眉问:“迟丫头,你这样的说辞连我都不信,怎么这么容易就放我们出城了?这其中……”
我摇摇头:“我与那个尹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他与宇文澈是好朋友,我们一起吃过饭。”
他看起来好像还是有疑问,想说什么,忽然他眉头紧紧拧起来,手捂着腹部。
“你怎么了?”我挪动身子,伸手抚上他的手。只一下,我的手就僵住了。黏黏的、稠稠的、带着一股腥甜。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猛然想起他与宇文澈一起回来的时候,宇文澈似乎是一只手扶着他的。难道……他在宫里就已经受伤了?所以,宇文澈才陪他回来?这么久过去了,在何府我对他还推推攘攘的,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不要紧,只是一个小伤口,原本六弟给我止了血,可能经过刚才,伤口又裂了。”他仰着头靠着,脸色苍白,“车里有止血药,你找出来,在伤口上涂点就没事了。”
我忙四下搜寻,看到车内一角有一只包袱,打开一看,一大把银票,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哪一个才是?”我手足无措,在一堆药瓶里翻着。
“那个红色塞子的。”
“红色塞子,红色塞子……找到了。”
我解开宇文皓的衣袍,里面白色的中衣已经被血浸透。我的手有点儿颤,今晚见到的血似乎将我这辈子的份儿全占了。伤口在肋下,皮肉向外翻,血还在不停地流着。
我给他涂了药,又撕下自己的一片裙角盖在上面,可是没有固定的绳子。环顾了一下车内,猛地想起什么,伸手将头上的发绳解了下来。发绳是银线织成,足有一米长。我在他腰间缓了两圈,打了一个死结。帮他扣好衣服,扶着他躺下:“你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他轻轻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
男子站在屋内,视线低垂,看着空气中的纤尘在阳光里飞舞,脑中过滤着一会儿要汇报的内容。这间屋子他一直是过了子时才来,今天一看,屋内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道屏风。窗子仍旧敞开着,冬天的风吹进来有点儿凉意。他想着今年冬天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一直没有下雪,往年的这个时候……
“你来了?”莫护卫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男子的思路。
他抬起头,双手抱拳:“惊蛰见过莫护卫。”
“嗯,昨夜发生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男子将脑中回旋了几遍的话送出双唇:“昨夜北刖镇国将军沐承恩叛变,发兵包围了皇宫。北刖的皇帝昨夜一命归西,太子逃出芷城不知去向,宰相府一夜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莫护卫微微一怔,北刖一夜之间易了主,这对他们来说是利还是弊?
“你说宰相府一夜大火?”屏风内传来另一个声音,男子一下子认出就是前两次在屋内的人。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他,但自从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心头还是十分激动。
他抱拳回道:“是。”
那个声音又问:“里面的人呢?”
“小人不知,但据闻沐承恩今日已经控制了朝堂,大小官员有一大半都是他的羽翼,一些不从的也都被他找了个理由或罢官入狱或抄家处斩,但是唯独不见宰相何墨衍。何墨衍原本位高于沐承恩,沐承恩自恃功高,一直不甘心何墨衍凌驾于他之上。小人猜测,这场大火很有可能就是沐承恩指使人放的。”
莫护卫见屏风内没了声音,看着男子又问:“难道那沐承恩想自己当皇帝?”
“不,四皇子宇文栎娶了他的女儿,三天之后便是他的登基大典。”
“他倒还清楚自己的处境,名不正言不顺,这个皇帝即使夺了来,也坐不安稳。”
莫护卫想了一会儿又问:“沐承恩掌握着北刖的兵权,太子势单力薄,怎么就被他逃出了城?”
“小人听守城的侍卫说,当夜只有留年郡主的马车出城……”
“哈哈哈,好……。”屏风内突然传出了一阵笑声,笑声持续了一会儿又停下。男子诧异地盯着屏风,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这么高兴。眼睛猛然扫到莫护卫正用严厉的眼神盯着他,他赶忙低下头:“沐承恩下了令不许放任何人通行,当时守城的原是北刖皇帝宠妃的亲弟弟,不知怎么就给留年郡主放行。沐承恩大怒,当晚就把他打入了大牢。”
“如此说来,太子和是留年郡主一起逃出城的?”
“正是,不过沐承恩派了梵霖军四万人马,兵分四路,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是自然,太子对于他们来说终是一个心头大患。”
“莫剑。”屏风内的人忽然叫道。
莫护卫站直了身子,正容道:“公子有何吩咐?”
“马上飞鸽传书,让各处的暗使调集手下死士,我们要在沐承恩之前找到他们。”
“公子,这……公子这样做,恐怕会使暗使的身份暴露,这样一来,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就要付诸东流。”
“莫剑,你不用担心。暗使的身份固然不可暴露,可这北刖太子对我们同样重要,或许将来我们还会用得到他也未可知。”
说完,那个声音发出了轻快的笑声,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好似在他眼前没有任何障碍,没有任何人会对他说不。
……
天色已经大亮,我挪了挪已经僵硬的身体,换了个坐姿。宇文皓还没有醒,胸口微微起伏,只是双眉还是紧皱着。马车已经连续不断赶了一夜,我的眼睛也睁了一夜。脑袋里昏昏沉沉地想着:爹和宇文皓的爹害死了宇文栎的父皇,现在宇文栎又害死了宇文皓的爹。尚妃曾经是皇后,她恨爹利用她害死了宇文栎的父皇,可她又似乎爱着爹。娘叫尚妃姐姐,好像她们也是早就相识,娘说爹原本是属于尚妃的。既然爹和尚妃两情相悦,那么尚妃为什么又会进宫当了皇后?乱了,乱了,全乱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液已经干了,结成块凝在上面,显得十分狰狞。这上面有娘的血,有宇文皓的血……我想起了娘弥留时脸上的笑容,她似乎是开心的,幸福的……是,是幸福,我从没有见过她那样纯粹的笑容,似乎死在爹的怀里就是一件幸福的事。还有爹在火光中静静看着我的眼神,那般决然,却又那么安详,好像早就在等待这一天。一夜之间,我失去了爹娘,哥哥嫂嫂不知下落,连一直陪着我的月若也困在了皇宫里。我想起宇文栎最后看我时的眼神,他恨爹吗?那也恨我吗?他心里竟然有这么多秘密,而我们也竟然从没有察觉。宇文栎做了皇帝,会对我们赶尽杀绝吗?我们将来怎么办呢?北刖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和宇文皓要去哪里?
我撩开车帘:“福伯,咱们这是去哪儿?”
“小姐,公子吩咐我选最短的路程向风都赶,再有大半天的样子我们就能到边境的蕴州,过了蕴州就是风都境内了。”
“好,辛苦福伯了,您要不要休息会儿?”
“小姐,我曾经三天三夜连着赶车,累死了两匹马,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福伯满不在乎地笑说,“好在这马儿不是寻常的马儿,不然怕是早累趴下了。”
我也跟笑起来:“福伯真是好精力。
返身坐回车内,宇文皓已经醒了,脸色依旧苍白,可是眼睛却很亮。
“你醒了?”我扶着他坐起来。
“迟丫头,你一夜没睡?”
“你怎么知道?”
“你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定是哭了一夜。”他皱着眉说,“这样不好看,我不喜欢。”
“谁要你喜欢。”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迟丫头,我们去风都,那里都是草原。我们隐姓埋名,再也不回来了好吗?”
“你……不要这个皇位了?”
“一个冰冷的位置,竟然要用人的命去换,当皇上真有那么好吗?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看着对自己俯首称臣、笑脸相迎的人也许在你转身的时候就会捅你一刀,留在你身边的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就是迫于你的威慑力。这样的一个位置,我为什么要去争呢?既然皇位原本就是属于四哥的,我就还给他。我只想和你过一个安安稳稳的人生,迟丫头,你说好吗?”
“他害死了你的父皇,你不恨他吗?”
“要恨就恨命吧,毕竟二十年前先对不起他的是父皇。”
“你……好,我们都不怪他,也……”想说也不回去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宇文栎的星眸在眼前闪过,何府的大火又在我眼里跳跃,爹、娘、哥哥、嫂嫂,还有月若,不回去可以吗?
“迟丫头,记得我们在苍郡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要叫‘宫皓’,当时我没有回答你,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想,你说。”
“皇宫就是我的家,可是我想要的‘宫’却只要两个人,两个口代表我和你,只要我们两个人,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乌黑的眼睛看着我,瞳孔里有一个脸色憔悴,不知所措的我。
他伸手抚上我的眉:“不想回答就不必回答,不要为难,不要皱眉,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他咳了几声,我抓住他的手:“你怎么这么烫?”一探额头,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发高烧,我想到可能是伤口感染,我对这个一窍不通,记得电影里老说伤口感染发烧会很危险,该怎么办呢?
“你先躺下,不要说那么多话,好好休息。”打开包袱,“这里面哪个是治伤的药?有没有清火去热的药?”
他咳了几声,才慢慢说:“那是六弟给我的,我知看到他是拿红色塞子的药瓶给我用,别的就不知道了。”
我一瓶瓶拿起来,逐个儿闻过去。前世的时候,倒是喝过几回中药,只模模糊糊记得那股儿淡淡的味道,可是这些瓶内的气味却十分陌生。药不能乱吃,这个道理我懂,可是宇文皓的样子,不吃药烧怎么退得下去。
“咦……”这瓶的气味与我以前吃的小柴胡颗粒有点儿像,带着点辛,又觉得十分清凉,应该是吧。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过去倒了几粒给宇文皓吞下。他吃了药,不久又睡着了。我看他睡得安稳,额上的烧虽然没有很快退下去,但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映,应该是没事儿。轻轻吁了口气,靠在他身旁,眼睛眯了起来。
……
在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中醒来,天竟然又黑了。“哗啦……”马车一阵震颤,我撩开车帘,浓厚的夜幕下,福伯的脊背绷得笔直,手上的马鞭奋力地抽向那看似已疲惫不堪的马。他听到我出来,头也不回地说:“小姐,后面有追兵,我们只能拼一拼了。”
我一怔,探出头向后看去。夜色下虽看不见来人,但沉重的马蹄声却是那样清晰地砸在这个不安宁的夜晚。为什么?栎哥哥,难道你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你真那么恨我们?恨到希望我们死吗?
我回到车内,宇文皓已经坐起。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异常地苍白。他拉起我的手:“迟丫头,等着我,等着我来娶你。”说完,不容我反应过来,他一手穿过
我膝下,一手搂着我的腰,抱起我拉开车帘,奋力将我抛了出去。
我只觉得身上一轻,身子便重重掉在了地上,我看着马车忽的侧转,往东边驰进了夜幕,而那沉沉的马蹄声也跟着往东边追去。我紧紧抓着宇文皓刚才塞到我怀里的包袱,耳边还回响着他抱起我时说的那句“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