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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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日本平安时代,世界明暗未分,人鬼妖杂相共处。”
乔栩瞥了一眼我的手中的《阴阳师》说到:“人鬼妖杂相共处,现在不也是么,简直是群魔乱舞,好戏一台接一台。”
我看见她手上拿着一本娱乐杂志,封面人物正是她父亲与即将成为第四任乔太太的某电视节目主持人。
“虽然偶尔看些八卦娱乐也是一种乐趣,不过一看到这种封面,第一反应是有钱好色的糟老头和掘金女郎,可惜糟老头是自己的爹时,更像一个可以噎死人的冷笑话。”
乔栩的父亲要在近期结婚。新娘子兴致很好地在筹划隆重婚礼,就差异想天开请乔栩大姐的两个孩子当花童了。
我问她要不要和我去日本。这次有个围棋比赛在京都举行,学校又正好有一个星期的春假。不如去看看古都的四月风光。
“不会是担心我受不了这份刺激吧?”
“怎么可能,你是轻易被这类事情影响的人就不是我的偶像了,不过是想在下棋之余,找人结伴旅行,能否赏脸?”
不过到机场汇合时,她笑我,“燕大小姐你也太狂妄了些吧,比个赛还要拉上这么几个后援人员。还以为是你去夺人家棋圣头衔呢。”
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四月里,我的两个异母弟妹便满九岁。他们俩个提出今年不要生日派对,而是希望爸爸妈妈陪他们去野生动物园玩上一整天。这在一般家庭应该是个很容易得到满足的要求吧。不过对于从小被丰盛的物质包围,随侧有佣人、保姆、家庭教师、家庭医生等人精心照顾的燕家小孩,这一类愿望却反而成了奢求。原因不外乎我父亲有重要工作要做,抽不出时间来。
我的父亲不算偏心,他没有给我的东西,同样也没有更多给予我的弟妹。想来他的工作在他心里,要比子女的一点小小心愿重要的多。尽管我的弟妹都是听话又讲礼貌的小孩,不会因此吵闹,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脸上的郁郁不乐显而易见。
继母百般安慰,提前拿出给他们准备的精致礼物,也没有使他们高兴起来。
出于某种也许是恻隐之心的东西,我问他们愿不愿迁就一下陪我这个姐姐去东京上野的动物园。两个孩子几乎没把我拥抱的窒息而死。
他们母亲溢于言表的感激反而让我很不好意思。
至于我的未婚夫和他兄弟听说我们这次旅行,主动提出要当护花使者,虽然有些可疑,但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变成了现在的六人行。
当年对于隋唐灿烂文明极为仰慕的平安王朝,都城的风格也基本是模仿当时的长安与洛阳两城,而至今京都这个地方仍然是古风古韵。好象商店街的格子门拉开,随时会走出一个像《古都》中的千重子那样的‘大和抚子’来。
日本今年春天来的晚,四月初时还下过雪。东京上野那里的樱花,因为风雪的关系,早早谢落了,没能看到“花见”盛景。不过到了京都,时至四月中,却发现花开正盛,远看像一片片绯云。日本人对这种在我看来开在枝头时一簇簇拥挤着有些俗气的花情有独钟,据说是因为樱花是在最灿烂的时候凋落,姿态决绝,一无枯萎的样子。
而音羽山上的清水寺,正殿前面著名的‘清水舞台’现在并无能剧表演。那句‘从清水舞台跳下去’的表决心的名言,大概与日本人喜欢樱花的这点有一脉相传的意思。
我们一行人从这个建在悬崖上的巨大戏台俯瞰下去,深不见低的山谷被茂密的树丛遮掩,其间是四月里最后盛放的樱花。
我的弟弟凌云很兴高采烈地向我们说起,关于京都街巷的民谣,我诧异,这孩子知道的还不少。他说是《名侦探柯南》啊,有一个剧场版的故事,就是和京都街道有关的。另外他说这个清水寺也有点像的一个杀人案里的寺庙哦。我想现在小孩会不会这种东西看太多了些。
不过凌云的疑问是:“姐姐,日本人好奇怪,爸爸是和尚,儿子也要做和尚,和尚不是不能结婚么?”
我想那大概是日本密宗吧,听说寺院经营也属于家族事业代代相传。不过日本本身就是个奇怪的民族,和尚的儿子做和尚,教授的儿子做教授,银行家的儿子做银行家。哪怕是京都大街上的小小店铺都是世代相传的那种。家业继承人几乎从出生就给注定了一个将来。我看着凌云,这孩子将来也只能走一条父亲一早给他安排好的路么,不知道小小孩子心中是否对未来怀着自己的期望。
清水寺旁的小神社,听说是因为许愿灵验而名声远播,这里的神掌管的是婚姻和恋爱。小小的庭院里,有两块分开着的石头,相距十多步,如果闭上眼睛从一块准确无误走到另一块,幸福的爱情就会降临。有一群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在那边,正一个个依次完成这样一个祈愿仪式。
我看得有趣,不禁微笑,看着这群学生如此虔诚的样子,心中不以为然。
聂元晴问:“那些认真的小孩看起来好笑么?”
“没有,只是觉得有趣。”
“不相信祈祷、感应这一类事情?”
“也不算。”
“那就是不相信感情这件事?或者不相信自己的感情?”
他轻描淡写地戳中了我的脊梁骨。我不会暴跳如雷,但也忍不住反击:“你不也差不多,难道我的未婚夫好心陪我到日本,别无其他目的,是我小人之心了吗,聂公子只是出于心地纯良和骑士作风爱护他的未婚妻?你和你兄弟的计划怎么样了?”
在东京时乔栩就问我:“你觉得聂家两兄弟想做什么?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但我看到他们刚刚离开了酒店,行动诡异。”
我笑:“这个时间去逛夜店不是正好。”不过心中的疑问的确在扩大。
“我现在糊涂了,到底是谁来比赛下围棋,是你?还是他们?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感觉,我们美丽的四月旅行也许正好落入他们的棋局中。”
“恩,不过我想应该和我们无关,这次日本行只是巧合变成他们可以利用一下的棋子而已,好奇心害死猫,我懒得知道更多。”
本来是不打算揭发出来,不过现在小小刺激一下聂大少爷也好。但他居然笑得出来:“我还以为我们计划的天衣无缝呢,你知道多少?”
“也不是很多,但知道你们俩此次还有其他目的,而且还是利用我作掩护借口,可能你们不想有人知道你们要做的事,比如你们的父母。”
他并没有否认我的这番猜测,反而令我意外地向我道歉,他说:“非常抱歉我们这样做,之前说过做朋友,这的确不象是对朋友做的事,虽然现在还无法把事情说出来,但希望你能原谅。”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坦率,本以为他会巧妙辩解。只好问他:“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伤天害理的计划吧?”
“但愿不是。我们只是想让某些人把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归还出来。”
“这么说是伸张正义?”
“我想可能感情用事的成分更多一点。”
感情用事啊,果然他和我是不同的人。我没有再多追问他。他也没有向我提出为他们保密这样的请求。很多东西说出口就会变的多余,但又有些东西不说出来就永远无法了解。
“姐姐,姐姐刚才那个阿婆对我说,我的爸爸妈妈长得又年轻又好看哦!”妹妹霁云跑过来跟我说,她从动画片里学会不少日语会话,这次自然借机发挥,居然和饮料铺的阿婆也能聊上几句。不过什么爸爸妈妈,我纳闷。
“就是你和元晴哥哥啊,刚才你们不是牵着我的手吗,她就以为你们是夫妇啊。”
这个阿婆的眼睛花得也太厉害了吧。“嘿嘿,”霁云诡笑“我告诉她,你们俩十六岁就结婚啦,所以现在还很年轻的。”
什么,现在的小鬼满脑子想的是什么,不过霁云是个乖乖女啊。我想到了。
“聂元曦你别净教我弟弟妹妹一些奇怪的东西。”把纯真无邪的少年儿童教坏了,我不是责任重大么。凌云、霁云都和我说过:元曦哥哥最好玩了。
“诶,这话怎么说起,怎样和女孩子打交道也是一门学问,是不是,凌云,这孩子虽然还比不上我,但是个可塑之材,将来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不成问题。还有,可爱的女孩,自然应该受到骑士的礼遇,你说呢,霁云公主殿下?”
我赶紧把凌云、霁云拉到自己身边来,以后起码要让他们远离这个家伙十公尺以上,才是安全的做法。
家住京都的藤原治先生,以前在驻华领馆工作过,因为同样喜欢围棋的缘故与我祖父深有私交。他本人就是一个职业六段的棋手。他在自己的私宅,设了日本特色的‘樱宴’招待我们。
作为有近一千三百多年历史的藤原北家的嫡流后裔,他家的大宅是传统的和式建筑,古朴幽远,并无华丽气象。开阔的庭院内,一株株重瓣红垂樱开的妖娆。所谓的‘樱宴’应该是一种日式野餐吧,即在樱花树下铺上红毯,然后呈上精致的日本料理、日式煎茶和花见的特制点心。
藤原先生夫妇和他们两个孙子孙女都很郑重的穿着和服,正襟跪坐,以一种一板一眼的仪式来招待我们,感觉还有点不自在。藤原先生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两个和凌云、霁云年龄相仿的孙儿,也能说得一些中文。四个孩子很快熟稔起来,两个日本孩子讲中文,我的弟弟妹妹则讲日文,虽然对彼此的语言还并不熟练,却也相谈甚欢。而乔栩和聂元曦两个也是很会和小孩凑兴的家伙,居然轮流讲起日本的怪谈和动画片来。藤原夫妇俩看着他们直笑,气氛松弛了下来。
藤原先生叫人把两个棋盘搬到廊下,要我和元晴陪他下棋。这次京都的棋赛,日本选手的表现普遍不佳,老头子心有不平,所以要同时以一对二,胜了好扬眉吐气。聂元晴虽然不是职业棋手,但我在他家时,看到过他以前在全国青少年围棋赛时得过的奖杯。纵横十九路的棋盘上是一个广阔的空间,陪一个老人家尽尽兴,我们两个应该还能勉强胜任。
四月春风吹过,樱花大片大片落下,让人觉得迷离。异国古都私家庭院里的野餐会,作为异乡人的我们六个人和招待我们的藤原一家,对于这种灿烂的花谢,在一瞬间都曾屏息而望。
四月游记是很快被翻过的一幕,回忆起来不是很有真实感。春天是个短暂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