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人比菊花淡 壹 菊烟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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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雅渊兀自跳下了屋檐一侧,那端对的是芳菲苑一旁的一条小巷。之前房里这般巨大的打斗动静早已惊动了芳菲苑的保镖,是不能从正门离开了。
羿云竟在那里等着她,而羿云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穆吟昔。
原来羿云虽告诉穆吟昔有解救靳绍音的方法,其实羿云也想不出好计,只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潜进芳菲苑中,好将靳绍音暗中救出。要知芳菲苑里极大,就和个迷宫一般,羿云这几日每晚都去芳菲苑查探,怎么也找不到靳绍音。后来偶从一个芳菲苑女婢那里听说靳绍音自己逃跑了。今日他是想白天去芳菲苑里打听下确切消失,穆吟昔定要跟来,在街上却看见了女扮男装的佟雅渊进了芳菲苑,羿云便让穆吟昔在芳菲苑外等着,自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一阵胡找,竟让他找到了那间厢房。羿云在门外却听见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就以佟雅渊遭遇危险,便拔剑冲了进去。
佟雅渊看了羿云一眼,淡淡道:“适才多谢。”说完便走,穆吟昔也瞧着她,眼里有种说不出的不悦。她一只手紧紧拉住羿云生怕羿云追上去。
羿云望了一眼随在佟雅渊身后的那个清逸修朗的少年,却道:“这位兄台是佟姑娘的朋友?”
佟雅渊微微侧头,冷冷道:“我没有朋友。”
羿云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知道佟雅渊对谁都如此,佟雅渊与眼前这个朗朗少年并无珠连。
羿云会这般以为只因他全然不晓这段时间,佟雅渊便都与步蘅一道,且羿云也不知佟雅渊眼下因何不快。莫说羿云不知,佟雅渊自己也不知。
步蘅却晓得,他心里稍稍有了些惆怅的甜味。他苦笑着,对羿云道:“阁下抬举,在下没有那般荣幸能与佟姑娘成为朋友。”
羿云笑了笑,拱手道:“你我相遇便是缘,敢问兄台如何称呼?”羿云怎也不料着眼前这少年便是当日鸾凤亭上让人叹为观止的绝色佳人。步蘅回礼道:“在下千霖。”佟雅不禁渊回头瞧了步蘅一眼,步蘅说假话时竟也和说实话一般自然流畅,步蘅感她视线,对她微微一笑,佟雅渊旋即扭过头去,她不知步蘅这般说的具体用意,便也不揭穿他。羿云道:“千霖兄好名字,在下羿云。”说罢他又一摆手,道:“这是穆姑娘。”
步蘅微笑道了句:“云兄,穆姑娘,幸会。”穆吟昔扭捏地瞧了步蘅一眼,点了点头道:“幸会。”
佟雅渊竟没走,默默停在巷口,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不走了,是否只因步蘅之前说过要和自己一道去肆圣湖呢,她下意识里竟然想等等步蘅。
羿云道:“千霖兄此番来湖州为何事?”
步蘅道:“只是闲游罢了,云兄也是麽?。”
羿云默了片刻,向前移了几步,离佟雅渊的方向更近了些,才缓缓道出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原来不仅靳绍音不见了,照碧自前日出去也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佟雅渊听着也不禁微微动容,毕竟也与四人相处过短暂的时间。
羿云说完后,便叹了一口气,一旁的穆吟昔听着听着,眸里的眼泪便要滚了下来。
步蘅缓缓道:“那位靳兄弟的事,我不曾在芳菲苑里听过,他逃出这事,应该不假,若谁在芳菲苑里逃了便是件轰动的大事,想来他应还在湖州城里。”
羿云道:“望如千霖兄所言。”
羿云顿了顿道:“佟姑娘接下准备去何处?”
佟雅渊冷冷道:“这便请阁下莫管。”
穆吟昔登时怒然,愤愤道:“你可知那日你落水,之后羿云哥就马上跳下去救你,可他的水性也不好,被捞上之后昏迷了十几个时辰才醒,更别说头次遇见你,便为你挡下暗器那件事了,现下他不过问一问你的去向,你就怎这般无情无义。”
佟雅渊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是些许愧疚,她端的不知羿云竟会入水救己,口上仍淡淡道:“我又没让他来救。”
羿云反手拉过了穆吟昔让她别再说了,穆吟昔已被佟雅渊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再加上表哥仍未找到,照碧也失了踪。此刻她的泪水便如决堤般涌了出来,哭的当真让人心绞。
羿云忙柔声安慰道:“吟昔莫哭,我们再去找找靳兄,定能找到的,照碧她想来是先去塘何了,也不用担心。”羿云其实不知如何安抚,他也晓得穆吟昔是被佟雅渊的话激哭的,自己却又一句责备佟雅渊的话都说不出。穆吟昔已是梨花带雨,那泪水止也止不住。
步蘅无奈地望了佟雅渊一眼,想说什麽,又没说出。佟雅渊沉默着。
穆吟昔抽泣着道:“羿云哥我…没事…我们……快去找……。”
羿云心里为难,找靳绍音的事虽然重要,可眼下好不容易与佟雅渊重逢,若就此告别,下次见面便不知是何时了。
幸好这时,佟雅渊竟然开口:“我还算记得他长何模样,我也去找找看好了。”
穆吟昔和羿云皆不敢相信佟雅渊会要帮忙,一脸惊讶,羿云喜道:“可以劳烦姑娘麽?”
佟雅渊瞥了他一眼,道:“有时间问无关痛痒的话,不如快点找去。”佟雅渊又望了步蘅一眼,步蘅已经走到了她身旁,佟雅渊转身便走出了巷口,步蘅随侧。
羿云搀着穆吟昔要跟上去,穆吟昔却不肯走了,羿云急问道:“吟昔你怎了?”穆吟昔蹙紧了眉间,道:“我不喜欢那个佟雅渊,我才不要她帮忙。”羿云道:“吟昔,佟姑娘就是那个性子,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穆吟昔忽然脸一红,昂头瞪这羿云,一字字道:“羿云哥,你是不是对她……”羿云一怔,没等她说完,便柔声道:“我最喜欢吟昔,吟昔难不成要我掏出心来才罢休麽?”羿云的确喜欢穆吟昔,可却更似兄妹之情,羿云虽知自己确对佟雅渊有意,可就是不敢或是无法向穆吟昔言明。羿云在这事上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终究避免不了日后的悔恨。
穆吟昔当即便没了火气,一下便靠在了羿云的怀里,脸上已是温柔熹微的笑容,嗫嚅道:“哥……哥莫要说……这种话。”羿云抚了抚她的头发,也安心地笑道:“那我们便快些去找靳兄吧。”
佟雅渊和步蘅并排走在湖州的街道上,步蘅不时侧首瞧瞧她,佟雅渊终于忍不住道:“你瞧什麽?”
步蘅悠悠道:“没什麽。”佟雅渊于是加快了步子走到了他前面,步蘅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佟雅渊不睬他,步蘅却忽道:“你知道适才暗算你的是何人?”
佟雅渊冷冷道:“要我死的人。”
步蘅摇了摇头,道:“在知道白瑞玲珑这天大秘密之前,他们不会让珍稀的佟佳一族死一人的。”
佟雅渊思了片刻,道:“他们若想生擒我,从我口里套得什麽东西,那就是白费力气。”
步蘅有所思地道:“或许他们也不指望你说出什麽,只想擒住你罢了。”
佟雅渊道:“为何?”
步蘅却道:“令尊此番出关又是为何。”
佟雅渊一皱眉,思了片刻,心道:“爹爹头次出关便厌倦了江湖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带着娘回到长白山以后,对外界一律不闻,继续那般云淡风轻的生活,若不是真有天大的事爹爹绝不会出关的,想来去金陵救哥哥也只是个契机罢了。”的确佟沐岚出关目的极有可能和佟雅渊相同,为了寻回遗落芳菲苑的那件物品,为了好生摸清那个对佟佳一族图谋不轨的神秘组织,防患于未然。
佟雅渊道:“我觉得爹爹也定会去肆圣湖,姑姑一定也会把那个消息带给他的。”
步蘅点了点头,缓缓道:“所以若你和佟前辈都去了肆圣湖,他们擒住你便可……”
佟雅渊淡淡道:“他们若要拿我当人质挟持我爹爹,那也稍稍低估了我。”
步蘅苦笑道:“何人敢低估佟小姐呐。”
佟雅渊侧过脸来,一字字道:“你说了这麽多废话,到底想说什麽。”
步蘅道:“今日来的便是青龙。”
佟雅渊皱眉道:“你怎麽知道?”
步蘅道:“青衣,青绫,青龙剑,青龙纹。”
佟雅渊记起,那些少女的确全是青衣,连剑好似都是青色的,更甚者,若是细看那些少女的嫩白的颈,上面大片都用丹青绘刻着青龙图纹。
佟雅渊寒意心起,但却道:“他们的身手也不过如此。”
步蘅叹了口气,道:“那些人怕只是最低端的。”
佟雅渊不语,已认步蘅说的确是。
步蘅又道:“以后得更加小心,愈发厉害的对手定会拨拨袭来。”
佟雅渊忽道:“那在屋檐上的人是不是比那些人厉害?”
步蘅有些诧异,不想佟雅渊会这般直接问到蓼言,步蘅点了点头,道:“厉害得多,我想极可能是青龙的一个人物。”
的确蓼言身手不错,若是别人想必已死在她精准速极的青蝉雁翎刀下,可惜她遇上的是步蘅。
这时迎面快步走来一个人,就立在佟雅渊面前。
佟雅渊抬头一看,着实一惊,还未说话。
那人便道:“这不是佟公子麽?啊……不对,是佟姑娘才是。”那人摸了摸头,笑得无邪。
佟雅渊这才道:“你是……靳……。”
那人正是失踪几日的靳绍音,他身旁还有个女子,却是照碧。
步蘅瞧了靳绍音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了照碧,照碧好似换了个人,眸里一点光亮也瞧不见,只有呆滞,她的脸色铁青黯淡,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整个人也踉跄踉跄的,就像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一魄般。
佟雅渊也已看到照碧的样子,便唤了声道:“碧姑娘。”
照碧只茫茫地点了点头,靳绍音叹了口气道:“我遇着照碧姑娘时,她已然这个模样了。”
靳绍音随即便痛苦地“哟”了一声,他转眼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穆吟昔。
穆吟昔又重重在他手臂上扭了几下,见着表哥除了清瘦了些外,还是一脸愚木,登然心安,泫然欲泣道:“表哥你这几日到哪里去了……快急死我了。”
靳绍音见到穆吟昔也好似要哭了一般,一把抱住了她,呜咽道:“吟昔……吟昔……”两人那般哭做一团。
羿云登时安了心,不仅靳绍音找着了,照碧也在,可下刻他一看照碧的神情便觉不对,他在照碧面前唤了她几声,她只是点头,一句话都不说。
羿云忙问靳绍音这是怎么回事,靳绍音便将自己逃出芳菲苑遇到照碧的事细说了一遍。
羿云满脸愁容,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与照碧情同兄妹,现下不知照碧到底遭受何样打击,遇上了何等危险,而变成了这般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羿云不觉心中忧虑万分。
步蘅这时却建议众人还是先且休顿,再做商议。
佟雅渊已与那个组织起了冲突,形迹暴露,不再适合留在湖州城中。且这几日众人各有各的劳顿,已是疲惫不堪,步蘅向众人一番解释后,便引众人走向了湖州城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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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这栋大宅完全笼在一片夕霞的彤红中。
渺无人迹的荒山脚下,竟有如此一栋宏伟华丽的大宅,宅子周围种满了各式各色的菊花。
白有一团雪,月下白,紫有双飞燕,玛瑙盘,红有绣芙蓉,胭脂香,茜有玉楼春,佛见笑……
唯唯独独没有黄菊。
两扇高高大大的门,朱漆却正在一点点的褪去,一般大户人家门前都会摆对石狮子,这家置的竟是两棵巨大的菊花石雕。
不愧其名,菊烟山庄。被落寞孤寂包围的菊之地。
步蘅上前,先扣了三下门环,过了许久未有动静,步蘅加重了力道又扣了三下。片刻后,门那头这才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门内的人用苍老的声音低问道:“何人来此。”
步蘅微微躬身,竟笑吟起诗来:“萧萧满地莺吹雪,只道人较淡黄菊。”
门那头的人好似怔了怔,后门便忽然开了。
步蘅见着那人,便轩颜道:“一泉。”
开门的竟是个长相可人的清秀少女,也不过十八九岁,上穿绣着菊花的嫩黄短褂衫,下着白褶宽口裤,腰际一支翠色的绸带松松地系着。头上随意绕的髻外带着几朵淡黄的小雏菊,便无其他装饰了。脸圆圆的,也不施粉黛,口如樱眸似杏,眉黛轻盈中流露出的正是自然纯美。
她眼睛已睁得很大,眸里闪着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步蘅,一脸惊讶后她忽一把抓住了步蘅的双手,欣喜道:“真是你麽?千霖。”
步蘅竟真的叫“千霖”。
步蘅也反握住她的双手,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世上想来不会有第二个‘千霖’了。”
一泉会心一笑,嫣然道:“是啊,绝没有。”
步蘅背后的一行人等,都不觉怔住了,佟雅渊站的最远,却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看见了他们相握的双手。
步蘅与那个名叫一泉的姑娘定是旧识,而且熟络得紧,佟雅渊心下便这样想到。
穆吟昔看着暮色下门前寒暄的两人,不禁去拉羿云的手,喃喃道:“我怎麽觉得这二人甚是相配……”
靳绍音竟也走到了前面去,笑道:“小姐,你家的菊花好漂亮呢。”
一泉微笑道:“公子过奖。”
步蘅也笑了,道:“里面更不得了。”顺着话头步蘅便将来意粗粗一提,说是欲在这打搅一夜。
一泉一听来意,不稍步蘅为她引见众人,便道:“那各位先进来吧。”
羿云上前道:“那我等打搅了。”穆吟昔也向一泉微笑答谢,靳绍音已退回了照碧身边,佟雅渊朝那少女微微一拱手,淡淡道:“打搅。”
步蘅好似对这个地方甚是熟悉,走在最前带路,然后羿云,穆吟昔牵着照碧一道随后,靳绍音行在照碧一边,佟雅渊默默地行在最后,一泉关上了门便盈盈地走到了前面。
菊烟山庄看似不大,却是内有乾坤。一进门便可闻到一阵浓郁奇特的菊香,没走几步,除了精致的走廊和质朴的建筑让人赞叹外,那前后左右随处都是的一片又一片连绵不觉的黄菊,皆开的绚烂芳美,石板路也已看不见了,成地铺满了风坠的菊瓣,更是妖艳得令人无言。故无关黄昏,庄内的空气好似被染成了一种薄薄淡淡的萌黄色。又是晚风吹过,一阵沙响,菊花的花瓣便飞舞起,漫天漫地,置身其中,当真如梦如幻。
此刻穆吟昔早已杏眸圆瞠,不禁停下了步子,双手扶着回廊的短栅,身子向前倾,一脸兴奋,显是被眼前这奇幻美妙的菊景迷住了,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叹道:"好美好香的菊花啊!”
一泉转过头来,笑道:“姑娘喜欢便好了。”穆吟昔一见了她的笑容,只觉比这菊花还甜美几分。登时对一泉心生好感。
佟雅渊时不时会注意前面的照碧,她从照碧的表征似乎已看出了什麽。照碧还是面无表情,机械地跟在羿云身后,穆吟昔一只手牵着她,佟雅渊还发现,走在旁边的靳绍音似乎对照碧也异常关心,目光不时飘向她,可他那表情却不仅只是关切这般单纯,在佟雅渊看来靳绍音好像在担心什麽似的。
佟雅渊不觉又向更前面瞥了瞥,她一望着步蘅瘦削的背影,视线就落向了他一旁的一泉,一泉的身材娇小,不及步蘅肩头,她侧望着步蘅,脸上温柔欣喜的笑容满溢,正是番少女应有的怜人面貌。步蘅也不时会低首望她,同样有软温的轩颜,他们一直在说着话,好似好久没说过话般,不时有伶仃的笑语传来。众人受引于这般菊景,迷醉不已,也无人注意步蘅与她。佟雅渊忽然觉得心下有些气恼,至于为何气恼她是不知的。
她适欲收回目光,猛然间发现,步蘅回首视线正对着自己,她看清了步蘅眼里柔若海波的笑意,心中一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看往别处。如不是正当黄昏,佟雅渊脸畔的微红便会被人瞧得清楚了。步蘅心下却已不觉笑出声来。
一泉唤了步蘅一声,步蘅才回过头去,一泉也朝步蘅适才瞧的方向犹疑地望了一眼,便看见了佟雅渊。
步蘅瞧了瞧四周,道:“今年的昙夜菊开的也甚是繁盛。”
一泉道:“我这一天到晚无事可做,只是摆弄这些菊花,若还不繁盛,那我还活着做何。“她好似在调侃般,可那话在别人听来却有说不出的伤痛。
步蘅也不禁露出了哀伤的神色,道:“你还有我这个好朋友。”
一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说不出话了。
血劫后的自己,什麽亲人都失去了,悲天恸地,孤身于世,叹人生无常,有何恋哉?菊烟山庄这满院的昙夜菊花便是她绝无仅有的东西了。而眼前说话的这人便是她可恋可依的唯一。厚沉若酒,以撩拟一泉这已积蓄多年的爱意,心虽热切,却因时间跌换又淡若菊来,不显露,不言明,步蘅聪慧无加,便料步蘅定是明了自己心意的,还只道步蘅身负血海深仇,恋念暧暧眼下实非时候,一泉早已决定默默静静地等着,守着。
回环蜿蜒的昙夜菊园,众人用了一刻才行完。菊园的尽头矗立着菊烟山庄森静的内宅。
一泉请众人随意,在正堂染起了灯后,便道:“各位莫看这菊烟山庄不小,这几年都无人来,唯我孤守,除了客房余足外,其他什麽都简陋的很,想各位也饿了,我去煮些粥来。”
众人告谢,一泉便对步蘅道:“麻烦千霖替我招呼,茶叶还是放在老地方。”
步蘅点了点头,笑道:“我带来的客人,我自是要泡茶的。”
一泉轻步出了大屋,步蘅道:“各位安坐,我给各位弄些茶水来。”说着便转进了里堂。
穆吟昔见步蘅与一泉都走了,便道:“这两人神秘得很,关系怎么想都不一般,像是……”她的眼睛瞧着天花板一副思考的表情。
羿云笑道:“吟昔你莫想了,人家好心招待我们,我们心怀感激地笑纳便是了。”
靳绍音也发话了,他道:“吟昔,你和云大哥怎么认识这千霖的呢?,适才便瞧你们认识。”
穆吟昔沉下了脸,不说话。此间与她讨厌的佟雅渊相关。羿云道:“我们和千霖兄也是今日初识,他和佟姑娘倒是朋友的,眼下我们倒还是沾了佟姑娘的光。”他的目光温和地转向了佟雅渊。
佟雅渊冷冷道:“我和他不是朋友。”她默了片刻,又道:“不过这人倒不坏便是了,可以相信。”
靳绍音抢羿云前,问道:“那佟姑娘便是和他熟络咯,他是做什麽的呀?”
佟雅渊淡淡道:“茶博士。”
这时步蘅便拖着个茶盘出来了,当真一副茶博士的模样。靳绍音便哈哈一笑。
步蘅给每人都来了一杯茶,没有茶叶,只有菊瓣的茶。一阵扑鼻而来的菊花清香,让众人不觉精神一振。
步蘅道:“这是菊烟山庄才有的‘菊涣’,那菊瓣是最嫩的昙夜菊花心里折的,喝了能凝神静气,通体舒畅。”
羿云啐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他又道:“莫不说喝这茶,一进这菊烟山庄便有入列仙境的微妙感觉,全身都感觉舒服了不少呢。”
步蘅笑道:“昙夜菊便有这些作用的,和种在宅外的普通菊花不同。”
昙夜菊是菊烟山庄才有的密种,观赏性强,便是他们入庄看见的那些。花期比一般菊花短,却一年有三个花期,不分季节。又可食用,最为神奇的是它的药效和解毒功能,据说昙夜菊能解现今江湖中最毒的五种剧毒,滋补作用也是一绝。步蘅儿时还曾大大受惠于此过。
一炷香的时间后。
门外传来了一泉的足音,一泉站在门前,嫣然道:“请各位随我去饭堂。”
饭堂很大,只有一张花梨木桌和几把凳子,正好是他们的人数。桌椅很干净,地上却铺了一层厚厚的灰,想来这个房间已许久未用了,桌椅定是新擦净的。
桌上摆着七碗白粥,中间是一碟菊花煸水豆腐,一碟菊花焖藕丝。主食和菜,量都不多,却清雅。
一泉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请各位将就将就,我平时一个人也没有准备什麽可以吃的东西。”
穆吟昔笑道:“一泉姐姐这话不对,你煮饭给我们这些吃白食的,又让我们看见这麽漂亮的院子,还让我们暂住,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一泉会心一笑,步蘅也瞧了她一眼,摇头道:“这顿比我之前吃的哪顿都强。”
一泉佯板起脸道:“你是说我之前虐待你咯?”
步蘅笑道:“这话我可不敢说。“
羿云也道:“姑娘的菜饭清雅的紧,我这样的粗人竟能吃到,端的是种福分。“
佟雅渊默了半晌,淡淡地向一泉道:“有劳姑娘。”
一泉头遭细听她说话,一双眸子望着她,忽道:“我原想是位公子,原来是位姑娘。”
佟雅渊本就不打算隐瞒,点了点头。
众人坐下,一泉坐在步蘅旁边,佟雅渊在照碧身侧,面对着步蘅。羿云,穆吟昔,靳绍音间处其中。
一泉向步蘅道:“千霖现下你可为我引见引见了吧。”
步蘅笑道:“我只与对面的佟姑娘熟络些,不如劳请各位自己介绍一番吧。”
一泉点了点头,温声道:“敝姓南,名字大家都晓得的,我家和千霖家是世交,我俩倒还算青梅竹马。“
靳绍音指着自己,道:“诶,我和表妹也是青梅竹马呢。”
穆吟昔折了他一眼,嗔道:“谁和你青梅竹马了。”
穆吟昔随后回望一泉,嫣然道:“我叫穆吟昔,穆桂英的穆,吟诗的吟,昔日的昔。”
一泉道:“穆姑娘好名字呢!”
穆吟昔笑的更娇,指了指靳绍音道:“那是我稀里糊涂不明不白七上八下的表哥,靳绍音。”
一泉点头道:“原来是靳公子。”
靳绍音苦皱着眉,道:“吟昔为何我有这麽多封号。”随即靳绍音又笑道:“对,靳绍音是我。”一泉嫣然一笑。
羿云拉住了穆吟昔正要指着自己的手,笑道:“还是我自己来,我可不想得个像靳兄弟那般长串的名号。”他转向一泉,拱手道:“我是羿云。”
一泉也拱手道:“云少侠。”
羿云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穆吟昔却欢道:“羿云哥当不得,谁还当得。”
羿云无奈笑了笑,一泉见照碧没有动静,便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羿云瞧了照碧一眼,照碧还是那跟抽了魂般,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羿云暗自叹气,刚想说话,只听佟雅渊已然道:“南姑娘,这位照碧姑娘最近身体欠佳,有些失感,请勿见怪。”
一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她细细地看了看照碧,不禁关切道:“由照碧姑娘的面色看,好似体钝身乏,我少会拿一些药给她服下,或许有所帮助。”
羿云忙谢道:“那真是感激不尽啊。”
一泉又望了望佟雅渊,笑道:“这位便是佟姑娘?”
佟雅渊点点头拱手道:“在下佟雅渊。”
一泉朗朗道:“佟姑娘好似周身有股仙气,让人不觉便敬昂起来。”
佟雅渊道:“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乡下人罢了。”
她微微一扫眼,心下一惊,羿云与步蘅竟不约而同地正笑瞧着自己,佟雅渊皱了皱眉,顿感不适,垂下了头,心下忖道:“步蘅有盯着人瞧的毛病,这我早已知道,羿云瞧着我又是干嘛。”佟雅渊一头雾水,可她不知步蘅并不是有瞧人的毛病,只是喜欢瞧着她这个人罢了,她也决不会知羿云现下心中旖旎得紧,还思道:“若是成日这般瞧着她便是最好的。”
换个明白人一看便明白的事,生性木讷清冷的佟雅渊却决计料不到。
这一切瞧在穆吟昔眼里,穆吟昔一撇嘴,重重地拽了羿云一下,冷冷道:“为何你们不吃饭,一泉姐姐辛苦做的饭都要凉了。”
众人于是开始吃饭,照碧没有动筷,羿云唤道:“照碧吃饭了。”照碧仍是盯着碗一动不动。靳绍音见状,轻声道:“照碧姑娘吃饭了。”她竟便拿起了碗,兀自扒着碗里的粥,羿云大惊,一肚子疑惑,为何自己唤照碧无用,靳绍音一唤便行了呢。
佟雅渊端着碗瞧了瞧照碧,又微微地瞟了瞟靳绍音,眉头微微地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