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一 九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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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以来,我一贯沉湎于幻想当中,即使是一些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也常常会令我因之而失眠半宿。虽然幻想往往只是表现结果,但毕竟这结果本身已经体验了一种过程、一种快乐、一种享受,挺好。
本以为历经了风风雨雨早就淘尽了昔日心灵中卑劣部分的我只有在幻想中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改变其实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彻底,大概人的本色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吧。我想,倘若当有一天我完成了复仇使命而那时的地球也恢复了往日一样的风和日丽之际,我又该何去何从?去希腊找寻美丽的丁梦蕾向她解释乞求她的宽恕么?不必了。也许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幸福,不再记得我、不再记得那些如雾亦如电的无聊往事,我又何苦……我固然应该回我的故乡,那里有我的女儿、我的朋友。我甚至曾恶劣地闪过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念头,那便是盼见肖晶的死讯。我会幻想着自己每年带着鹿鹿去她母亲的坟头上滴几滴情真意切的泪水为我这个善良而伟大的妻,然后全市的人都会接着去拜祭她,男人们出于怜悯而女人们则出于敬慕,那感觉会是多么美好。我真的害怕回去万一再见到她,就好比她在留言里说的不愿见到我一样。说不挂念那绝对是虚谎,但我觉得自己在感情上仍旧很难接受一个形如女鬼的妻,尽管她曾是为我而作的牺牲也罢,如此反倒会更加破坏我们之间原本那一份善良的情感。因而,生离死别大概真是最好的方式,彼此尽可以多一分空间,少一分遗憾。
但我又顿生自责之心:夏散舟,你是多么地自私多么地阴狠,你为什么不选择换成自己去死?
我当然不会自己去死。因为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这些也只能属于幻想。
大凡衣食尘俗之辈总会在各式的矛盾中挣扎一生,再伟大的领袖也不能例外,更何况我至今连“准伟大”这个词也尚不配受用。当下我能做的干的一切最多也差可称得上将功补过而决非行善积德。倘若日后的青史垂怜于我肯记上我两笔的话,那么我惟独希望自己以一个艺术家的形象出现,只留一尊和蔼的石像伫立于纪念馆前永远和爱戴自己的后生们进行固定的眼神交流;所传史料扑朔迷离,不辨雌雄;至于其它,只字不提最好。因为我心中有数,就算有几句好话,也终究不过是些委婉的唾骂而已。我不想世人对我了解太多,越多,我就越感到不安。就算我又一个不留神歪打正着假借了英雄的形象以讹传讹下去也还是一样,自己做过的事情,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无数荷尔蒙令我敏感的情绪与行为的木讷交织厮打,然而这统统仍是幻想。
“我国著名科学家袁敏解德谦二位院士昨夜突告逝世……”晚上七点整,新闻里播出了这么一条骇人听闻的恶讯。
“如何会有这等事?!这回纰漏捅大了!”我一拳砸在自己脑门上,缜密的思绪即刻演绎为杂乱无章。
疼痛告诉我这决不是做梦,那也就意味着我全部的复仇计划可能会落空了。解德谦的死将酿成我无法直接上溯水银的损失,如此一来,全人类就要继续相信他的鬼话,没有人再敢冒险动摇他明日称霸全球的地位了。
哼!这一定又是般若学会的阴谋。
或者,解德谦根本就和般若学会早有勾搭?或者,水银一直在以某种手段对他进行着恐吓遥控以他为傀儡?那么其它国家科学界权威人士的一致言论又该作何解释?或者,水银觉得解德谦对于他的作用已经到位不再具有价值从而杀了他灭口?
袁敏老人又是怎么死的?莫非也是水银所为?如果水银是见不得与他作对的正义之士须要铲除异已,却又为什么等到现在才下手呢?
为什么会是同一天,两位科学界重镇便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还要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些酷似阴谋又未必是阴谋的阴谋继续发生而无动于衷手足无措?
不能。
对,我得马上参加他们的追悼会去,然后顺便乘机设法从中认识一些人。只要我能够找到解德谦的私人工作室,就颇有可能获得他的研究资料从而了解真相,说不定还可以借此发掘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不再发生变故的话,目的大概一样是可以达成的。
凭二位亡者的身份,凭我的名望,以上不宜作幻想观。
追悼会当日,参与者上至政界高官下至亲朋好友多达千人。气氛庄重肃穆,蔚为大观,人死掉后轻易是不能享受到如此待遇的。
吊客35们在哀乐声中环绕遗容嚎啕大哭。两位科学家生前虽是劲敌,死后却于同时同地举行葬礼,实在叹为平生所见罕事观止。死者己矣,不管谁是谁非,究竟都非等闲。
我看见袁敏老人遗体的时候心里酸楚透了,我也忍不住要落泪。几日前我还有幸和老人抚案畅谈,可如今却已隔为阴阳两界,往昔再也不可复追了。
我憎恨那助纣为虐的解德谦的尸首,尽管从外形看上去他并不像是个坏人,但我始终坚持认为他那颗心脏的颜色一定是污黑的。
殓衾将于明日火化,如此甚是符合我的意志,我已经打算孤注一掷。现在急须依计通过死者家属打探到解德谦私人工作室的所在之处,以便明日好盗取他的资料信息。今夜,我会潜入停尸房挖出解德谦的心脏以祭袁敏老人,因为凭直觉我早已断定了袁老的死必然与他有着至少是间接的联系。
没什么令我惧怕的因素,毕竟生命在我已经是第二次,邪恶的血腥反倒可以使我的双手更添几分清白的力量感。
两个黑魆魆的影子忽然从门外蹑手蹑脚地窜进了停尸房,我慌忙藏进角落里,吓得差点儿内分泌失调大小便失禁从此大白天上厕所都不敢二十个人以下单独去。好在半秒钟后,我终于缓过神时总算确信了他们是人而非鬼,并且仿佛还是两个十几二十岁的孩子。
他们来此欲图作甚?
外面好像还有动静,我悄悄透过门缝看去,然而漆黑的夜幕早已降临。任何“军情”也刺探不到。
静观其变,我只好这样决定。
黑影们抬起了放在最里边的那具尸首朝门口走去。这回,我借助从窗外映射过来的少许月光看清了他们的脸。没错,的确是两个男孩子,夜的烘托使他们脸上本来的肤色也分外形如尸鬼。
男孩们在门口停下,重新揭开了死尸的头盖布用手电照耀了一遍,我想他们大约是在最后确认对象。
我辨认出了死尸的脸,那正是袁敏老人。
盗尸?为什么?难道说……又是阴谋?
我本来想起身打翻那两个男孩子逼问究竟的,但是一阵汽车鸣笛声忽然在门外响起,我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且看看怎么回事也罢。
于是两个男孩子抬着袁敏老人的尸首销匿在茫茫月色中。然而紧接着又来了两个黑影,看脚型步法应该是另外的两个,不过仍为男孩子而已。
“妈妈的,好吓人呐!”一个黑影怯生生地说。
“嘘——赶紧找到赶紧抬走,别自己吓坏了自己。”另一个黑影批评他。
“这些东西不会突然爬坐起来吧?”第一个黑影边向前摸索边仍旧说。
“你他妈再瞎讲抽你丫了!”第二个黑影口气中夹杂了恼火,看得出他自己也害怕得要命。第一个黑影没再吱声。
“把电筒打开,一个个检查。”第二个黑影命令第一个黑影。
于是,两个黑影联袂手忙脚乱地掀开了每一具尸体的头盖布复又盖回,其间充满了心惊肉跳。但这已足以证明他们的心理素质很不错了,一般人别说是夜半掀头盖布,没进停尸房之前都能吓死,白天都能。
“这里,解头儿的。”一个黑影对另一个说。太黑,我已经又搞不清他们间的次序了。
“趁有点儿光赶紧抬走,车子等着我们呢。”一个黑影说。
苗头不对,夜半盗尸,派遣的又是未成年人,其中必有文章。而且这两具尸首极其重要,以上所见更加证明了我的假设成立,这的确是一桩性质极为恶劣的阴谋。
我迅速掖藏起本打算用来剜心的管制刀具,暗中跟随两个黑影来到了门外的卡车边。我看见驾驶室里有且只有一名肥胖的男人,特征是留着较长的胡子。
四围寂静无声,这里火葬场的保卫工作太有问题。倘若连我也不在,明日报端必然又闹轰动,两位著名科学家突然同日暴毙而尸首又突然同夜失踪这还了得?只是现在我再也顾不了许多,我必须先了解这辆卡车的目的。那胡子下车助四个男孩子把尸首装进后厢去了,我便马上机敏地钻进了未关门的驾驶舱并隐于车垫之后。我决计用锋利的刀子强迫胡子告诉我这其中一切的狗屁伎俩。
胡子回驾驶室了,四个男孩子不知去向,我懒得去关心这些,他们的结局不在我的思维范畴之列。卡车于是缓缓开出火葬场,然而走的竟是正门,堂而皇之开出去的。
真够牛逼。我躲在暗处心想。
待到卡车驶入无人区,我一个箭步把自己现出身形来,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了胡子的咽喉上狠狠地命令他:“停车!”
车果然停下了,其实在我抽刀的那一刹那还没对胡子构成威胁之前车就已经主动停下了。胡子害怕地在刀子和我凶恶的眼神中间游移目光,并哆嗦道:“你……你是谁?要…要干嘛别…别杀我……”
我轻轻把刀一横,尖儿割破了胡子颈部的表皮,一缕鲜血顺流而下。我须要一刀见血地让胡子晓得我夏某人的手段,便问:“谁派你来盗尸的?说!”
“英雄,真的不关我的事儿呀。”胡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央求道,“您千万……千万别杀我,我也是拿人钱财,替……替人办事儿的呀。”
“老子再问你最末一遍。谁派你来盗尸的?”我马上面露杀机。
“是,是水主席。他,他们…他们其实没死的是……是假死。我……我只是火葬场的一名工人而已真……真的不关我的事儿的。他们马上就会自己醒的,您别为……为难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好得很,只要你配合对了老子便答应决不会伤害你。立刻告诉老子,你准备把他们送哪儿去?”
“市郊,一个小……小山洞。”
“那儿你很熟么,是水银的老窝?”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按吩咐送……送去那儿而已的,真的我……我跟他们又不是很熟的。”
“马上拿笔,把那儿的准确方位给老子用图画出来,要准确。否则的话,哼,你就打算永远睡在你自己工作的地方吧。”
“是是,我画,我画……英雄您,可您能不能把刀先放下…我…?”
“废话,少跟老子玩社会。”我另一只手递过纸跟笔呵叱道:“快画。”
一分种后,胡子交了稿。我休闲地发觉这厮竟还有些过人之处,线条挺有个性,不堕俗流。
但我哪里还有时间开多余的玩笑,于是继续审问胡子:“你也是般若学会的基层干部吧?”“不,我……”
“是不是?”
“是,是。可我……我只是个小脚色而已,成……成不了气候的。”
“你知道水银为什么安排解德谦和袁敏假死然后再盗尸的原因么?”
“不……不知道。解院士是我们般若学会的首领人物,那个老头子我就不太熟了,您想想我们这种人平常可是……可是连他们人都见不到的呀,水主席他怎么会跟……跟我说这些?”
“原来如此,那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醒呢?”
“大……大概明天一大早吧,药性过了自……自然就会醒的。”
“哼,他水银真是聪明过了头,居然搞出这么个假象来成全自己的欺世之梦,可惜他不该偏偏选中了你这么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办事儿。老子且问你,那四个男孩子哪去了?”
“在……车厢后面,跟……跟‘尸体’在一起的。”
“怪不得他们不怕,看样子早都知道了原来,哼!”
“他们也是我们般若学会的……”
“闭嘴!老子告诉你,你们般若学会就要完蛋了,奉劝你还是早些回头是岸吧。今天活该你碰上了老子我——你们般若学会的克星。”
“您……您到底是谁?”胡子软懦而狐疑地打量我。
“老子是谁不干你的事儿你小子少管,现在你立马给老子把车直接开去市公安局,快!”
“我…英雄…您放过我吧,我……”胡子吓得要哭了。
“你他妈开是不开?不开老子这会儿就是一刀,开了老子还可以替你讲几句好话。你犯的这点事儿最多也就判个几年罢了,但你想想还有一个半月地球就没了谁还有工夫理你,你就不打算临死前再多吃它几顿好的?”我威逼利诱道。
“想,当然想,那我开……开。”胡子求着饶说。
“下去!”我继续持刀抵住胡子的咽喉命令道。这里已经到了北京市城北公安分局的大门。当夜值班的警卫员走出来,发现了势如绑匪的我,一脸惊恐与紧张地喝道:“干什么的?
“这个人是般若学会的贼寇,他偷盗了袁敏先生和解德谦先生的尸首不知准备运到哪里,快去通知你们倪局长,就说有个叫夏散舟的要见他。”我简截地冲警卫员解释情况。
“别乱来,我马上打电话。”警卫员高声说。
倪局长很快赶到了。这段时间里,我已经顺利地把胡子交给警卫员暂时铐在了自动门上。
“夏教授,哎呀幸会幸会。”倪局长一见是我马上亮了眼睛忙笑面迎了上来。这个人曾经是我的“唯性论”书法观的有力支持者和膜拜者,我们相识已经好多年了。
“局长,这个人是他带来的。”警卫员指着拷在一边吓蔫了的胡子向上司汇报:“还有那车”。
“认识一下,这位是著名的书法大师夏散舟教授。”倪局长略微瞥了一眼胡子后向警卫员介绍我。
“您好。”警卫员热情地朝我点头致敬,我回之以友好的微笑。
“夏教授,怎么寻思着抓起犯人来了,还是使的亲自擅动武力的手段?”倪局长不解地问。
“说来话长,这个人是般若学会的小卒,刚才晚上去停尸房盗尸被我发现了。倪局你是不知道,袁敏院士和解德谦院士实际上都并没有死,这会儿都被困在车厢里呢,还有四个小鬼看着,天一亮就醒。”我解释道。
“怎么搞成这样?”倪局长听得一头雾水,“开了仓再讲。”
“胡子,车钥匙在哪儿?”我跑过去问。
“在…我在右…右手口袋。”胡子老实地回答。
我取过钥匙递给倪局长:“小心点儿,别让四个小鬼跑了,他们可全是般若学会一伙子的。”
“放心。”倪局长拍了拍了我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
在枪杆子的威慑下,四名男孩乖乖束手就擒,袁敏和解德谦二位院士的“尸首”也被抬进了局里的临时床椅等待苏醒。
“咦?夏教授,可是你怎么会逮住他们的?”倪局长忽然皱着眉头问我,“而且是在停尸房?”
“一言难尽。说来惭愧得很,敝内和家中几位兄弟全部惨遭般若学会的毒手,我这趟赴京本来是打算报仇的……”说到这处,我不禁潸然涕下。
“单枪匹马?夏教授,这可太危险了。作为朋友我必须批评你,你应该相信警察,相信法律的力量。”倪局长说。
“我这不正相信法律来了么?”我苦笑道,“我也没真敢自个儿为泄私愤捅他们几刀子,逮上就给你送过来了,你们办事情保险。”
“局长,他们两个醒了。”警卫员跑进屋来叫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还没死么?我为什么会被绑在这儿?”方才苏醒的解德谦拼命地挣扎身上的绳索,然而他已经被迫同椅子合了体,丝毫动弹不得。
他看见了对面坐在沙发上同样刚刚苏醒过来正在喝水的袁敏老人,而和他一排的胡子与四个男孩均被齐扎扎地捆得同样匀实,在他的正前方,则有正襟危坐的倪局长和我。
“袁老,您没事儿了吧?您给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倪局长关心地向袁敏老人发问。
“万幸万幸。感谢大家为我着想为我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到现在真是意外的意外了。”袁敏老人不无感慨地咳着嗽说:“就是他们,这个解德谦,这个伪科学家、反动分子!他们要加害于我,在我的房间里安窃听器,给我下药。可是上天偏偏不要我死,真的该感谢各位同志,感谢党!”
“怪不得水银会使出这一狠招,原来是袁老的房间里被安了窃听器。倪局,前些日子我与袁老关于怎样展开反伪科学斗争有过一段谈话,现在想来一定也是被他们听去了。你想,只消袁老跟这个解德谦一死,那天下可就是他水银的一言堂了。”我分析道。
“不错,他们的确太歹毒了。”袁敏老人颤抖地说。
“我认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倪局长推理道,“袁老,夏教授,如果水银真的便如你们所判断的那样,他又何必让袁老和这个姓解的先假死然后再盗尸呢,杀人灭口岂不是更痛快?我看这其中定然还别有的蹊跷。”
“蹊跷?水银拿我老骨头去作甚?”袁敏老人义愤填膺地说,“他是怕我,怕我揭他的底。”
“哈哈哈哈……”一阵斯文的狞笑从我们对面传来,显然它的发源地在解德谦的喉咙里。
“你笑什么?”倪局长横眉冷对虽说被五花大绑却仍旧气焰嚣张的解德谦。
“还是罗迪考虑问题周到。水银,没想到你居然对我解德谦如此不仁,那么也就休怪我解德谦对你不义了。我解德谦有本事一步一步扶你上马,也有本事原原本本把你拉下来!”解德谦满面羞恼自言自语。
“你在讲什么?”我跳起来指着他鼻子质问。
“只要你们答应放了我,我就把般若学会全部的老底揭给你们,毫无保留。”解德谦像块老姜一样很快换回成平静的心态说。
“你知道什么?快讲!”我急得要跳墙了。
“没那么容易。”解德谦冷冷地看着大家道,“别以为这么方便就可以骗得我说出些什么。先给我松绑,然后给我弄一份最高人民法院的赦免书来,保证对我以前的一切言行既往不咎,要盖章,要审判长的签字,再通过一切电视报纸等媒体找个理由替我许谎为我开脱罪名,只有这样你们才有资格跟我谈判。”
“可以。”倪局长想了想果断地答应了他说,“那么今晚就委屈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明天天一亮我就亲自替你去办这个事儿。如果顺利,晚上可能中央电视台就会派记者来现场采访录像,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毫无保留地说出你所知道的关于般若学会的一切丑相内幕。”
“当然,我等着您的东西。”解德谦头昂得高高,问:“厕所在哪儿?”
“没错,整个人类全都上了当。地球根本就不会有事,那颗小行星准确的近地时间是一个月零四天以后,它与地球擦肩而过的距离也至少是四万公里。”
“可在这之前,你的诸多言论均证明了和你今天所说完全相反的观点。我们想问的是,今天的你还能够对自己所做出的这一彻底推翻式的言论负责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当然要对自己的言论负责,我解德谦是科学家,科学家可以假想,可以骗人,但决不会开玩笑。”
“那么请问,你对于国外一些科学界的权威如布鲁斯•阿奎那等人的论断又持如何看法呢,难道他们的话也全是危言耸听?”
“当然是危言耸听,这些所谓科学界的著名人士已经全是我们般若学会的人了。不要忘记,般若学会就是打着科学的旗号走出来的,科学家们以加入般若学会为最高荣誉。再说,凭着水银丰厚的财力,足以支撑起他们一切的科学实验,令他们的个人成就获得了极佳的物质基础保障。为此,大家联手惟恐天下不乱一回当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水银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再明显不过了,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更多地敛财,你想各地会员数目近年极剧发展上升意味着什么?一个人的会费一个月是一百,十个人下来就是一千,一百个人就是一万,那么多人那么多年那么多月这帐我不算你们也会清楚它将是怎样的一个概念。还有,地球爆炸的谣言一旦传出,世人必然恐慌之极。当全球的科学家们都一致肯定而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如果突然出现一个救世主式的人物你想会是怎样?不用我多作饶舌,他定将取代一切政府机构,成为全球所有人心目中的万岁。再有一个月零四天,如果我们这些科学家一个都没有揭穿他的话,那么全世界的人都统统会认定是他水银挪走了小行星而把他奉为神明。你想想看,到那个时候,什么联合国秘书长,什么美国总统都还算得了什么?只有他水银才会是这个世界上人们心中真正的领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取代他的能量与地位,他就是人类科学之父、真正的主宰。”
“所以,你们选择了跟随他而且一块儿制造出了这个谣言,只是为了一个月零四天后的所谓共同飞黄腾达,对么?”
“肯定。试问谁不想过好日子,尤其像我们这些搞科研的人辛苦了一辈子,谁不想有些灿烂的成就?可是,你没有经济基础,你没有第一流的仪器,你怎么搞也等于零,就算美国的那些科学家们也不会例外,谁都喜欢钱。我曾经天真地以为,从水银坐稳了位子获得全胜的那天算起,我们地球的科技一定会突飞猛进蒸蒸日上很快比现在发达上许多倍的,而我们几个则极有可能成为这一时代新科技的巨匠代表而永远地名垂史册。
“那么你现在的感觉呢?”
“我错了,我太傻太容易轻信人了,要不是这回让我‘死’了一次,我解德谦打死也不可能对你们说这些话的。水银这个人太阴毒,我后悔自己直到今天才真正能看清他的本质。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恩将仇报加害于我,令人痛心。”
“你说水银加害于你,但事实上你们却只是被灌了药物造成死亡的假象。还有袁敏院士,你们都是科学家,而他也和你假死于同日,对这些问题你又怎么看呢?”
“这可能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是他水银失误的地方吧,昨天我一看到驾车的人是胡子我就全明白了。水银决不可能对我心慈手软搞什么假死,这种于他全无好处的事情他怎么肯干?现在只要我一死,就不会再有人拥有资格揭穿他的老底儿了。那帮外国佬们是不会问事儿的,他们只要认定了有票子赚什么赴汤蹈火的都敢来;可我就不同了,水银的事情我知道得太多,所以他一定要以我为绊脚石迟早会根除我。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一时利欲熏心才会中了圈套差点儿陪了这条命。至于袁敏,这位老人家其实我解德谦打心眼儿里一直很钦佩他,可是他偏偏要跟般若学会过不去。你想水银会放过这样的人么,会让他老人家仅仅玩一回假死么?没这么折腾法的。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定是罗迪从中作了手脚。这个女人曾经和我一度成为水银座前助其成就霸业妄图的最佳左右手,胡子是她的人,这假药也一定是她换下的,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别的解释。”
“罗迪?这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这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女人,甚至可能竟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有史以来智商最高的女人之一。可以这么说,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能弄清楚她潜伏在水银身边究竟是出于如何的一个动机扮演如何的一个脚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我也决不肯相信她会只是因为同事的感情才对我伸出援手解救我于水深火热,说不定这又是出于一个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也可能。哼!罗迪这个女人太过高深莫测!我简直可以大胆地认为连水银本人也未必就能够读得懂她。”
“那么,以后你又将作何打算呢?”
“嗨!说真的,昨晚我也想通了,在这之前我居然还幼稚地妄想法院能够给我一纸特赦,我就可以获得重生的自由,现在我不这么奢求了。水银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与其在外面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如低头接受党和国家对我的制裁。只是我希望政府可以怜悯我,给我配一副桌椅、一些纸笔和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在监狱中好好反省自己。我多么想写一本忏悔录,给予世人一个深刻的忠告。”
解德谦一番发自肺腑的无情揭露在中央电视台进行了全天候的反复播放,这一震惊国人的消息马上传遍并同样震惊了整个世界。一切谣言立马崩解,地球不会遭遇灾难的事实使人类重新回到了有秩序的清醒的规律之中。
据说,美国著名科学家布鲁斯•阿奎那闻讯后当晚坠楼自杀身亡。
中国内地有几批执着于般若方程原理药力实验的极端顽固分子在听到这一消息后立即于不同地点秘密或公开举行了数起规模不一的集体爆炸事件,影响甚劣。从此,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轰轰烈烈的反伪科学热潮。中央政府对此极为重视,明令严禁一切违规化学药品的随意兜售行为;各新闻、报纸、网络等也纷纷联起手来捍卫人类生命杜绝肉体摧残。终于,正义之火彻底击碎了般若学会的噩梦时代,般若学会各级干部与会员们亦各自作鸟兽散,再也不能有回天之力了。
然而,作为集团首脑的水银和那位神秘女人罗迪却早已收拾铺盖走了人,至今不知所踪逍遥法外。
不知为什么,警方似乎并没能通过解德谦和胡子的口中套出水、罗二人的下落。我起先总还是不免会起些疑心,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就在解德谦接受采访当天胡子死于非命,死因尚待考证。如此看来,上番解德谦的忏悔与揭露中内容应当仍是有所保留的,只不过覆巢之下多无完卵,人们也便不再愿意刨根问底寻个究竟了。
至于作为这次成功协助捕获般若集团重要首领解德谦的我,则一再于媒体的采访曝光之下成了一颗爱国主义功臣式的“明星”。然而在我,它实在不太重要。
是我该选择离开的时候了吧?
不,我还不能这个时候走。虽说般若学会大势已去所谓穷寇勿追,但就我自己的感情而言,是决不容许自己便如此轻易地放过我的仇人水银的,无论如何也不能。
当全国人民全世界人民欢庆新生活的到来时,我也将要展开下一轮新的复仇计划。
我仍旧打算单枪匹马,因为我拥有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找到水银可能藏身之所的秘图,它来自胡子。
我热爱参与正义者与邪恶者关于智慧的最后决战。
理性告诫我,如果侥幸获得成功,我还是应当把水、罗二人交予法律制裁的。我想这么做并不是企图沽名钓誉,名誉二字在我夏散舟早已是身外之物,淡若浮云。我只是希望从那天之后我将不再怀有更多的负担与牵挂,我该回去陪着我的女儿鹿鹿一同找寻我那不知死活的妻子肖晶过些平静的生活了。当真如此,这样好的归宿在我也宜看作大幸。
或者,我将失败;或者,我将与这剩下的最后二人共同走向最后的灭亡。当真如彼,于我也好,于世界也好,恐怕也未必不宜看作大幸。
成也夏散舟,败也夏散舟,萧何这名字只是一个收拾残局的替身而已。
水银。罗迪。我太想知道这两个传说中的掌门级人物究竟生着怎样一副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