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下座一女子慌忙离席，拜倒于地：“小女见过长公主，丽阳郡主，”直起上身，大声道：“韩嫣非议郡主容貌，自称认识鲜卑王子说的女子，小女一时义愤填膺，护主心切，故而失仪，望长公主恕罪。”
    “真酸！”宇文婷夸张地放下一枚鲜果，拿起丝帕轻擦嘴角：“酸成这样，怎让人食！”
    昭微微一笑。
    宇文婷以袖掩口，侧向昭低语：“高滟自视甚高，从不将普通世家子弟放在眼里，这周小姐寻得好时机，只是苦了韩嫣。”
    主榻上高滟嘴角微弯，徐徐展开牙扇，轻轻摇动。
    “韩嫣……又是谁？”长公主蹙眉问。
    周小姐席畔一女子离席，行礼道：“小女子韩嫣，见过长公主，丽阳郡主。”
    长公主颔首，手微抬：“平身。”
    韩嫣刚直起身子，高滟轻摇牙扇，傲慢开口道：“……韩……可是给事黄门侍郎韩府。”
    韩嫣恭敬答：“正是！”
    “给事黄门侍郎……”高滟左首一盛装女子冷哼出声，满脸不屑：“一介五品，芝麻小官。”
    旁边一脸贴花钿的女子慢悠悠问：“可是前年来京的那位韩侍郎？”
    韩嫣：“不错，家父调来长安已满两年。”
    脸贴花钿女子不紧不慢又道：“已经两年，”扫了眼韩嫣，语气轻蔑：“怎你的房州口音仍改不了，还这么古怪，活像一只乱叫的鸡……”
    此言一出，近旁女眷皆叱笑出声，高滟用牙扇掩口，眼里却殊无笑意，挑衅地看着下座的韩嫣。
    “先前是我错了。”昭低声道。
    宇文婷闻言一怔，侧首望她。
    昭又道：“初时见你，只觉大家闺秀都如你般，不仅荒唐，而且疯狂，今日看来，若都如你，却是幸事。”
    宇文婷微哂，用肘轻击昭肋处：“你这是夸我！还是绕弯贬我！”
    “长公主说‘见仁见智’。”昭轻笑，毫不费力用臂挡住，低声道：“韩嫣处境，我们是否帮帮她。”
    宇文婷轻声：“左右不过口舌之利，实际伤不了她分毫，这些人便是这样，沾上图惹一身腥。勿引人注意，伺机悄悄溜走。”
    昭与宇文婷坐于栖凤殿最边处，前面有一大柱遮挡，因二人未给好处，仆役故意为难将其安置于此，谁知歪打正着，昭与宇文婷对如此安排却满意非常，中途离开再无这里方便。
    大殿上，韩嫣依旧跪于一旁，长公主也不欲其在大庭广众，外国使臣前太过难堪，有失大晋威仪，缓缓问：“你识得王子说的那美丽女子，可知是谁？”
    韩嫣恭敬道：“启禀长公主，小女只路上见过一面，当日她身着男装，已让人惊叹此女美貌，只不知与鲜卑王子说的是否一人？”
    宇文婷以袖掩口，急道：“糟了！这韩嫣要把我们害惨。”
    昭起身拉她，低声道：“现在走吧。”
    二人出得大殿，坐在廊上，宇文婷边穿鞋边感叹：“今日风光正好，游大明湖绝对舒畅。”
    昭望着她不由好笑：“你有哪日不舒畅！”
    宇文婷摇头：“今日不同，人全挤在这里，大明湖上则全是我二人的天下，哈哈！”
    闻言，昭取笑其：“瞧你这嚣张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一占山为王的女寇。”
    宇文婷搂着昭肩，笑道：“我若是山大王，便强娶你做压寨夫人，笑傲江湖。”
    嘻笑间二人正欲举步，一灰衣男子阻住去路。
    “你是谁？怎敢阻我二人行路？”宇文婷大声道。
    昭见这灰衣男子三十五六年纪，身材颇瘦，极其强悍，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显是个内家高手。
    灰衣男子稳稳站住，缓缓开口：“长公主要见二位小姐。”
    “长公主？你是府内下人，应懂规矩。”宇文婷眉一扬，从容道：“你告知长公主，就说我二人感觉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灰衣男子站得纹丝不动。
    昭暗中思忖，凭直觉此人武功绝非等闲，恐不在自己之下，若要动武，占不到好处，何况还带着丝毫不会武功的宇文婷，不由暗中后悔平日练武不勤，‘问天九式’只习到第二重。
    三人正对峙间，一名内侍走近前来，恭身询问：“请问二位小姐，可是宇文婷小姐与昭小姐？”
    昭缓缓点头。
    内侍恭敬道：“长公主有请，请二位小姐随我来。”
    昭与宇文婷对视一眼，又瞧了瞧灰衣男子，自知已走不脱，昭微笑点头：“有劳公公。”
    宇文婷瞪视灰衣男子一眼，长吁口气，颇不情愿地跟上昭。
    二人走进栖凤殿，昭跟着宇文婷给长公主行礼，抬头见那灰衣男子已坐至慕容皝身后，慕容皝侧头望着她，目光幽深，嘴角似笑非笑，缓缓张口，无声说出：“又见面了。”
    “慕容皝又玩什么花招？”昭心想，对他殊无好感，也以口形回道：“那又怎样？”
    慕容皝嘴角笑意漾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望向昭，目内精光连闪，从容淡笑间移开眼神，“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徐徐摇起。
    “太师近来身体可康健？府中一切可安好？”主榻上长公主语气亲切。
    宇文婷正襟端坐，回道：“劳烦长公主惦念，祖父精神矍烁，家中一切安好。”
    长公主频频点头，微笑道：“太师乃我大晋股肱重臣，身体康健实乃我大晋之福。”
    众人忙附和。
    稍倾，长公主头微侧，望向昭：“你便是昭吗？”
    昭端坐席上，眉轻扬，道：“不错。”
    “放肆！”一盛装女子历声喝斥：“与长公主回话如此不敬，你当自己是谁！”
    昭瞥她一眼，并不回话。
    “长公主问话，你也能随便打断，谁人给你撑腰！”一旁宇文婷冷声问。
    高欢把持朝政，肆意打压皇室力量，放任下属对皇亲不敬，多年经营，现宗室凋蔽，长公主贵为皇帝胞姐，亦要仰人鼻息，早有不满，见宇文婷出面，不由大有好感，对昭和气道：“听说你来自昆仑虚？”见昭颔首，又道：“你的武功果真冠绝天下？”
    昭微哂，朗声道：“长公主谬赞了，若说冠绝天下，”微抬衣袖，眼望慕容皝身后的灰衣人：“他的武功便在我之上。”